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一次機會,讓你去做平時不會做、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楊舒偷偷辭掉堪稱鐵飯碗的工作,覺得自己必須轟轟烈烈地衝動一回。這不是靈光一現頭腦發熱,確切地說,楊舒已經蓄謀很久了。說好聽點,這是為了理想不畏眾人反對努力拚搏;說難聽點就是吃飽了撐著窮得瑟。可趁著年輕,破釜沉舟去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又有什麼錯呢?所以楊舒理直氣壯,滿懷鬥誌,熱情洋溢,指著老天叫囂著要與天公試比高,三下五除二先斷了自己的後路。這個舉動首先引起了多年好姐妹陳冬曉的強烈反對,她不住地搖頭:“騎驢找馬,騎驢找馬,你連“馬”都沒找到,就先把“驢”殺了,更何況這可不是一頭普通的‘驢’,雖不至於白金鑲鑽,也是一頭‘汗血寶驢’啊,你也太衝動了。”楊舒不以為然:“什麼騎驢找馬,騎驢你能追上馬嗎?我這叫決心你懂不懂,我既然打算追求理想,就沒給自己失敗的機會。”冬曉無限扼腕,心想這人跟人就是不同,要是她能找份鐵飯碗的工作,打死都不會放手。她上下打量楊舒,不免有些好奇:“說了半天,你的理想是什麼啊?”楊舒神神秘秘地笑,說起她的理想,一點也不偉大,跟報效祖國、為家為民做貢獻完全不靠邊,說白了就是一份不大不小的工作,乾再好也賺不了多少錢,可誰讓她從小就喜歡呢。她靠近冬曉,表情嚴肅地說:“我的理想是當空姐。”冬曉直接回了一句:“就你?長得跟驢糞蛋兒似的,當什麼空姐啊?再說這也太離譜了,哦,您老人家就為了這,放棄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工作,你被驢踢了吧?”楊舒不樂意了,心想你陳冬曉說話就說話,怎麼竟把自己跟驢搭上關係呢?她仰起臉:“理想這東西人各有誌,不喜歡的人,根本沒法理解我的境界。”冬曉聳肩:“那你打算怎麼跟你媽解釋?”這個問題,楊舒倒是深思熟慮過。楊舒用雙手拖住臉:“我啊,壓根就沒打算告訴她,至少在踏上理想道路之前,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剛辭掉的工作是媽媽蘇麗華動用超多關係,送了超多錢好不容易才幫她安排的,要是蘇麗華知道女兒剛乾了三個月就撒丫子走人,非剃了她的排骨燉湯喝不可。在蘇麗華眼中,一個女孩子根本不需要什麼理想、事業,最要緊的是穩穩當當找份保靠的工作,一路乾到黑,到老還有國家養著,那小日子多滋潤呐?得讓多少人羨慕嫉妒恨啊?再說了,女孩子有穩定工作,也好找婆家不是。總而言之,蘇麗華的結論就是:你小子給我老老實實的去上班,彆再想那些亂七八糟不靠譜的事兒了。楊舒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跟蘇麗華溝通,整個一被欺壓階級,連發表言論的自由都沒有。可自己個的人生不能自己個決策,實在太憋屈了。楊舒決定跟蘇麗華好好聊一聊,至少得為自己爭取點主權回來。那天,兩母女從菜市場買菜回來,楊舒破天荒跟蘇麗華進了廚房,人五人六地洗菜,嘴裡猶豫著說:“媽,您覺得您這輩子過得爽嗎?”蘇麗華切菜,刀法快狠準:“什麼爽不爽的,過日子不就是那麼回事?”楊舒沉默了一會,試探地說:“我記得你說過,當初你想當護士,是姥爺死活非逼你當老師的,對嗎?”蘇麗華往鍋裡放油,油花滋啦啦地響著:“是啊,沒當成護士,我挺遺憾的,不過當老師也不錯,可以教育很多孩子。”楊舒“哦”了一聲:“那您就不後悔?”蘇麗華舉著鍋鏟子炒菜,動作乾淨利落:“還行,過日子哪有全都順心的。把醬油遞給我,還有醋!”楊舒覺得這話實在沒辦法接下去了,整個一沒有破綻。她鼓足勇氣,發表自己的見解:“你們那代人還不是家裡安排什麼就是什麼,好不好的湊合湊合就是一輩子,以物質為主,可現在時代變了,我們上過大學,雖不至於多有錢,卻也不愁養活自己,物質不缺乏,就缺精神,是否幸福,是否有成就感……說白了,就是得有理想,做自己喜歡的事,並為之拚搏……”蘇麗華覺得這話有點道理,她在教育這口呆了一輩子,太有感觸了,中國這些年光吵吵缺鈣缺鋅缺鐵,卻不知道年輕人缺的不再是物質或營養,而是理想。楊舒見蘇麗華沒什麼特彆反應,放下心來繼續說:“所以,我覺得我也應該追求自己的理想。”蘇麗華將菜盛盤,總算看向女兒:“哦,那你的理想是什麼啊?”楊舒膽戰心驚地說:“我想當空姐。”蘇麗華皺起眉頭:“青春飯?不靠譜,你說你們這些小丫頭是怎麼搞的,就不能腳踏實地做點正事嗎?”楊舒嘟囔:“這怎麼就不是正事了,我從小就喜歡,這麼多年了也沒改變過,難道就不該嘗試一下嗎?”蘇麗華連連搖頭:“那你說說,你為什麼想當空姐啊?”說起理想,楊舒不由眉飛色舞:“說不好,反正小時候,你帶我坐飛機去海南,在飛機上我看到一個空姐,特彆漂亮,說話又溫柔,人見人喜歡,我就想,要是我也能穿上那身衣服,就好了。”蘇麗華下結論:“就因為一身製服,你就想當空姐?虛榮!膚淺!你光看人家漂亮了,你怎麼沒想想等你歲數大了,還能乾什麼去?做事得看長遠,不能隻看眼前。”楊舒憋了一肚子氣,啥叫虛榮,啥叫膚淺,找份吃皇糧的工作就不是虛榮,住大房子開跑車就不叫膚淺?因為製服怎麼了,有多少人是因為喜歡綠軍裝而去參軍,有多少人是因為喜歡綠軍裝而嫁給軍人,空姐雖沒有當軍人那麼崇高,可也是一份正正當當的工作啊。一個人的喜好,有多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可沒有“日久生情”的,隻有麻木不仁和得過且過。好吧,就算工作有好有壞,就算人的眼光、評價有高有低,理想卻是沒有貴賤的。難道找份穩定的工作,沒滋沒味的過一輩子,天天空虛遺憾就是人間正道?楊舒氣鼓鼓地看著蘇麗華,心想跟你說了也白說,還是先斬後奏吧!隻是有一項,楊舒急需要同盟軍,她陪著笑對冬曉說:“不過,我每個月都要上交給我媽一千塊錢……說是給我攢嫁妝,啥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媽這筆賬太劃算了……還有我的生活費,你得先借我。冬曉瞪大了眼睛:“敢情是要跟我借錢啊,去去去,彆靠我這麼近,我跟你不熟。”楊舒迂回談判:“給你算利息,絕對比銀行高,行不行,哎呀求你了!你要是幫我,那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將來我一定打個板把你供起來!”冬曉推開她:“打住,越說越不像人話,借你沒問題,可有一點,你千萬不能告訴你媽,知道嗎?”楊舒一聽事情搞定,一把摟住冬曉:“那當然了,我要是告訴我媽,那才是真被驢踢了!”冬曉覺得自己有點虧得慌,再次增加籌碼:“還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今晚陪我去相親!”楊舒滿口答應:“行啊!”冬曉補充:“我是說,六人相親晚宴,你不是陪同,也得跟著相!”這回輪到楊舒傻眼了。楊舒一直覺得天底下最不靠譜的事兒就是相親。兩個彆有用心的人,在一大堆心懷鬼胎的人設計、安排、撮合下,像兩個銷路不好卻掛著“暢銷”字樣的商品,尷尬地坐在一起,互相審視、挑剔,將太極精神和迂回戰術貫徹到底,談一些諸如愛好、收入、家庭狀況之類的話題。什麼問題點到為止,什麼內容要探清對方的老底,又不能讓人家覺得你是個勢利、膚淺、目的性太強的人。一來二去,假如條件合適,彼此又看著順眼,就可以打著愛情的幌子繼續深入……總覺得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冬曉也覺得這事彆扭,可她實在不敢違抗家中李太後的權威。打她大學畢業,就在李太後的催促威逼下四處相親,什麼同事的侄兒、同學的外甥、三姑單位領導家的公子,幾乎每個月都要相上幾次,那陣仗真讓她懷疑,難道自己真的就嫁不出去嗎?冬曉鬨心地說:“一對一相親也就罷了,還搞什麼六個人,我又不是結婚狂,至於這麼迫切嗎?”楊舒覺得這個火坑她可不能跳,忙找話推辭:“我啊,不是不陪你去,純粹是為你著想,萬一你看上的人死活非要跟我走,那怎麼辦?為避免這種狗血的劇情發生,你還是一個人去吧,我會在家燒香拜佛祝你萬事如意的。”冬曉軟磨硬泡:“你就陪我去吧,大不了我不收你利息……我知道你不喜歡相親,你就權當是去高等飯店蹭飯嘛,白吃白喝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反正你得陪我去,要不我立馬打電話向你媽告密。”啥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還沒怎麼著呢,就被同盟軍給威脅了,這可是戰略性的失誤啊,愣把火坑當救星。可眼下她後悔也來不及了,隻好安慰自己,反正隻是坐在那裡裝裝樣子,讓人家上下打量、評頭品足又不會少塊肉,關鍵是可以蹭飯,吃他個昏天暗地,順便還哄得冬曉幫她保守秘密,說到底還是她賺了,這筆賬劃得來。於是忙不迭梳妝打扮,屁顛屁顛跟在冬曉身後。飯店的環境不錯,靠窗的角落裡,長方形的桌子兩邊坐著三男三女,司儀站在側麵熱情洋溢地說個不停,大意就是讓大家不要拘謹,邊吃邊聊。楊舒也沒仔細聽,注意力全放在桌上那幾道花花綠綠的菜上,心裡琢磨著,這大飯店就是摳門,菜不一定好吃,價錢貴得要死,量還少得可憐。對麵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見楊舒心不在焉,總算開口,表情略帶些傲慢:“楊小姐,我一直欣賞中國傳統女性,假如你沒有戀愛史、同居史、墮胎史;無各類慢性疾病,婚後願意留在家裡操持家務、相夫教子,我們就更深入的了解一下。”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比難吃又昂貴的菜更令人倒胃口。楊舒勉強擠出幾聲委婉的乾笑:“您這麼優秀,一定會有更好的選擇。”五分鐘更換一次位置。這次坐在楊舒麵前的是個眼神憂鬱的人,他開門見山的說:“我一直無法忘記我的前女友,可是家裡逼著解決婚姻大事,如果楊小姐不介意我心裡有彆人的話,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最後一個男人個頭不高,微胖,看到楊舒眼睛就發亮,伸手就來握楊舒的手,操著含混不清的口音說:“楊小姐氣質真好啊,在哪工作啊?你不是婚托吧?飯後我請楊小姐去看電影啊……”楊舒一麵使勁抽回自己的手,一麵咬牙切齒暗自發誓:我要是再來相親,就讓閃電劈冬曉家的那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