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胥年睜開眼的時候,太陽光已經滿滿的照亮整個客廳了。她從沙發上坐起來,揉了揉麻木的脖子,頭痛欲裂。沙發前的茶幾上,剩下的那小半瓶紅酒早已變成了常溫,墨綠色的瓶身被陽光照得通透,米色的沙發墊子上還殘留著些許暗紅色的印跡。梁胥年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一眼,十點零五分。明明她昨晚把車鑰匙扔給了陳光,叫他九點來接她的。宿醉的頭痛伴著遲到的惱火,梁胥年想都不想便撥了陳光的手機,對方卻是無法接聽,她聽著手機裡傳來的綿延的單音,忽然想起來,昨晚,她好像給誰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在通話記錄裡看到了盛懷仁的名字。頭就更加疼了。不去想昨晚都跟盛懷仁說了什麼,她隻盼著昨夜的一切都不過是夢靨,太陽早就升到了最高,今天是新的一天。匆匆洗漱便下樓攔了輛的士去公司,路上又打了兩次陳光的電話,卻都沒有人接。梁胥年隱隱覺得有些不正常,但是陳光的事她又不想去管太多。到了公司一問,果然陳光上午沒有來上班。“梁總,盛總那邊要您過去一趟。”Lucia敲門道。梁胥年心中莫名一顫,本能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盛懷仁,怔了一下才意識到Lucia說的是盛莊恒,定了定神道:“我這就過去。”一進門就見到盛莊恒一臉笑容,內容很是豐富,“聽說你昨晚帶著你的小助理在盛懷仁的場子出儘了風頭?”梁胥年沒什麼心情開玩笑,直接問:“找我有事?”盛莊恒站起身,走近了仔細打量著梁胥年,然後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怎麼?昨晚是宿醉天明呢還是縱欲過度?”梁胥年不動聲色,她與盛莊恒打交道這麼多年,深知對這人的鬼話不能認真,認真了就輸了。“盛總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工作了。”她說。盛莊恒噗嗤一聲笑了,“我沒事把你找來乾嘛?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張臉,還是彆再揮霍了,多睡點美容覺吧。”梁胥年唇角微揚:“多謝盛總關心,那麼請問盛總叫我來是有什麼吩咐?”盛莊恒撇撇嘴,“跟領導說話哪能帶這麼大情緒呢?雖說你是我前嫂子,可也要注意上下級的規矩。”梁胥年點頭,“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奉還給你,盛總你要是再不切入正題,我就去告你性騷擾。”盛莊恒大笑起來,搖著頭歎氣,“胥年啊胥年,你要是把對付我這氣勢拿出一半對付我哥,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梁胥年轉身就走,盛莊恒急忙上前拉住她,“好好,說正事兒。”梁胥年看他一眼,“請講。”盛莊恒端著肩,摸摸下巴,“F城那邊的項目合同我看了,簽的不錯,咱們能拿到的基本上都沒落下。隻是......”梁胥年猶疑的看向盛莊恒,“隻是什麼?”盛莊恒道:“隻是這年限簽的有點長,畢竟現在經濟時局不穩定,三年就一小變,你簽的這個七年有些長了,誰知道那時候政策又變成什麼樣。”梁胥年道:“這個我也有考慮過,但是考慮到這個項目前期投資太大,為了長遠利益,七年倒也不算長。”盛莊恒點頭:“是,但是考慮到項目拖得太久,人員變動會出很多問題。”梁胥年回答:“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選的都是靠譜的,確定可以長期留在盛世的人進項目組,我親自帶頭負責,肯定不會因為人事變動影響項目進度的。”盛莊恒露出個笑容,“嗯,你的安排我都很滿意,隻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七年中你不在盛世了,該怎麼辦?”梁胥年一愣,隨即笑笑,“盛總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難不成是看我看膩了,想把我開了?”盛莊恒眼神一變,當即笑道:“怎麼會呢?我是怕你跟我大哥離婚之後對人生失去信心,哪天忽然看破紅塵,不願意再在我這小破廟打工了。”梁胥年微微皺眉,“這個你放心,我這人一向公私分明,你也是知道的。”盛莊恒煞有介事的點頭,“知道,知道。不過這個項目是咱們華錦向F城邁出的第一步,對公司的厲害之重你也明白。所以我作為公司的CEO,做決定也必須要慎重。”梁胥年眸光微動,“盛總,你有話不妨直說。”盛莊恒笑笑,“我的意思是,這個項目以後你就不用負責了,我決定親自負責,幫你分擔一下。”梁胥年覺得她最近真的是黴運當頭。從三十一層盛莊恒的辦公室裡走出來,電梯好半天都等不來。她眼睛盯著電梯門上那個閃爍的數字,心情極度煩躁。身後來了兩個女職員,兩人原本還有說有笑,可走近了電梯邊上,卻都不約而同的靜了音。仿佛大氣都不敢喘似的。梁胥年覺得背後有兩雙眼睛在無聲的看著自己,這使得她更加煩躁。於是乾脆轉身,走向左側的樓梯。她的辦公室在三十層,和盛莊恒隻差一層而已。但是她卻很少走樓梯,偶爾走一次也都是身邊有人陪同的時候。因為她不願意一個人走樓梯,這會讓她想起記憶裡的那塊陰影。高跟鞋踏在大理石的台階上,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樓梯間,這是無數次回蕩在她夢裡的聲音。她順著樓梯扶手向下看去,重複的回旋仿佛永無止境,令她感到眩暈。自從那次之後,她曾經在夢裡不知多少次的沿著這樣的樓梯拚命的跑,累到四肢麻木,還是拚命的跑。她覺得胃裡一陣惡心,隻好扶著扶手一步一步的挪,好在隻需往下走一層樓,她推開樓梯間的門,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梁總,你怎麼了?”陳光走過來,眼神裡帶著幾分擔心,“你臉色很不好。”梁胥年見到陳光,心裡猛的湧起一股火氣,“你乾嘛去了?我不是叫你九點來接我嗎?”陳光滿臉歉疚,“對不起梁總,出了一點狀況,我......”陳光是上午從醫院走出來才看到梁胥年的電話的。但是那會兒江夏和夏夢青正扶著江建樹上車,他也實在沒機會給梁胥年回電話。先是開著梁胥年的車把江建樹和夏夢青送回了家,又順道把江夏送去了單位,這一上午也就這麼過去了。昨晚就在兩人的談話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就在陳光一咬牙一狠心準備主動跳下懸崖坦白的時候,江夏的手機忽然響了。打來的人是夏夢青。“江夏,你爸爸到現在都沒回家,他有沒有去找你?”夏夢青的聲音焦急中又帶著幾分懊悔。江夏原本繃緊的心思忽然就亂了,她急忙問:“我爸沒來找我啊?媽,你又和我爸怎麼了?”其實不用問,江夏也已經猜出了個大概。因為這已經不是江建樹第一次離家出走了。夏夢青和江建樹結婚二十幾年,雖然大體上過得還算平穩,但也一直都是大吵小吵不斷的。夏夢青這人說話嘴刁,得理不饒人,經常咬住江建樹的一點小錯誤就能借題發揮牽扯出一大堆問題,然後從雞毛蒜皮的拌嘴上升為人品人格的批判。江建樹大部分時間都是打哈哈的讓著她,美其名曰,不跟女人一般見識。但他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有時候被逼得急了也會反擊一下,而且他的態度一旦強硬起來,夏夢青就是再長十張嘴也說不過。夏夢青電話裡有些哽咽:“我也沒說他幾句,他居然就氣走了,我還以為晚上就會回家吃飯,可到現在都沒個人影兒,電話也不接,家鑰匙都沒帶。你說他都這個時間了還能去哪兒?他都退休了,也不能再在學校過夜了。”江夏小時候,有那麼幾次兩人吵得天翻地覆頭破血流,誰都不肯退讓,冷戰了好久都不和好。那時如果不是看在孩子還小,兩人怕是真會把離婚拿到台麵上來說了。在那之後江建樹就選擇了一種逃避式的自我保護方法,一旦他發現夏夢青即將刹不住閘了,便索性離開家去學校住一段時間,這樣起碼避免了倆人的大吵,而通常過個一兩天夏夢青自己也會反省,然後主動給江建樹一個台階下,把人從學校宿舍接回來。江夏覺得頭痛,立即從床上爬起來,拿了外套就要往外走,“媽,你彆著急,我先去找找,你在家等著,說不定我爸一會兒就回來了。”陳光也跟著她走到門口,對江夏說:“我開了公司的車,咱們一起去找吧。”江夏看了陳光一眼,點頭,沒有說話。陳光也穿了外套,帶著江夏下了樓,從口袋拿出鑰匙解鎖,停在街邊的一輛銀色轎車便亮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