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日漸西斜,整個醫院的走廊空空蕩蕩的,看著有點冷清。今天是牡小宇出院的日子。在回家之前,牡小宇還一直戀戀不舍地站著方玉萍的病房外。林盛嶼在吸煙區吸完最後一口煙,轉過身,望著牡小宇孱弱的背影。“小宇,很晚了,叔叔該帶你回去了。”林盛嶼提醒道。牡小宇的身體卻一動不動,仿佛已經石化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媽媽若是看到你這副樣子,一定會很傷心的。”經過搶救,方玉萍總算是勉強保住了性命,隻是她的病情變得更糟,目前仍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不醒,醫生說,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牡小宇啜泣著,臉上已經沒有眼淚,他低著頭,貼著病房的玻璃牆,聲音極小地朗讀著一本書裡的內容。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一整天了。林盛嶼走到牡小宇身邊,將牡小宇手中的書奪走,“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把書還給我......”牡小宇掙紮著想要把書搶回來,大聲哭喊道,“我要讀給媽媽聽!”林盛嶼緊緊地抱著牡小宇,“叔叔知道你很愛媽媽,可是,你自己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好,難道你還要媽媽繼續擔心嗎?”牡小宇捶打林盛嶼的肩膀,哭得更加難過了,“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媽媽......”林盛嶼一直抱著牡小宇,沒有鬆開。漸漸的,牡小宇終於平靜下來,一動不動地靠在他懷裡,好像已經睡著了。林盛嶼抱著牡小宇,往醫院外走去。他輕輕地把牡小宇放在後座上,讓他平躺在並不舒服的座位上。為了讓牡小宇好好睡一覺,一路上,林盛嶼開得很平穩,速度很慢。“叔叔......”途中,牡小宇喊道。“你醒了。”林盛嶼從後視鏡裡望了牡小宇一眼,牡小宇躺在後座上沒有動。“你們抓到陳江晨了嗎?”“還沒有。”牡小宇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變得有些陰鬱,讓人看著有些不寒而栗。“你們一定要抓住他,都是因為他,媽媽才會變成這樣。”林盛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沒想到一個孩子的目光竟會如此寒冷。不過,他能夠理解牡小宇,畢竟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差點連失雙親。夜色降臨,汽車穿過層層暮靄,往濱江路的方向開去。林盛嶼本想帶牡小宇回家,親自照顧這個孩子,可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帶著牡小宇。最後,他覺得還是把牡小宇交給哥哥林盛毅會靠譜一點,畢竟牡小宇是方玉萍的孩子,林盛毅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叔叔......”牡小宇喊道。林盛嶼應了一聲,覺得牡小宇的語氣似乎有些沉重。“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說吧!”“那封信......”牡小宇遲疑了一下,“是我放在派出所門口的。”林盛嶼猛地一回頭,腳上用力踩刹車,“是你做的?”牡小宇轉了一個身,把頭埋進臂彎裡。那天,班主任葉老師找牡小宇了解那幅畫的事情,牡小宇借用了葉老師的電腦,打印了一封帶有挑釁意味的信,然後放學後,偷偷地放到了派出所門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想讓你們懷疑媽媽。”“所以你就給派出所寄了一封挑釁信,目的為了轉移警方的注意力?”“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才能讓你們不要再去醫院騷擾媽媽。”騷擾?聽到牡小宇的回答,林盛嶼覺得哭笑不得。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所以,之前的確是他們誤會哥哥林盛毅了。不過,牡小宇今年才滿十二歲,林盛嶼自然也拿他沒辦法,隻能對其進行批評教育了。——市人民廣場,幾十個市民正仰頭駐足在一塊巨大的顯示屏前,認真地聽顯示屏裡播放的新聞。“下麵插播一條新聞,本台最新消息,眾所周知,三天前,本市發生了一起性質極為惡劣的綁架案,受害人是臨城大學的一名女大學生,據說受害人身受重傷,仍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裡沒有脫離危險,而犯罪嫌疑人陳某已卻依然逍遙法外......”陳江晨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整個人憤怒得站都站不穩了。新聞裡,女主播說受害人是一名女大學生,受害人身受重傷,仍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裡沒有脫離危險......這些都是謊言,騙人的。他根本沒有做過這種事情。這幾天,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回學校,白天躲在偏僻的工地或者陰冷的橋洞裡,晚上才能出來走一走,找點東西吃。昨天,他已經把身上的錢用光了,現在身無分文,沒錢買東西吃。好在幾天前,陳如嬌給了他一張銀行卡,裡麵好像有幾萬快錢。陳江晨打算去取點錢,先買點東西吃,然後想辦法離開臨城。他沒想到會在去取錢的過程中,看到這種新聞。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他真的懊悔極了,然而,懊悔又有什麼用呢?三天前,牡小宇逃走後,陳江晨的確差點將手裡的匕首插進陳如嬌的胸口。可是,他沒有那份殺人的勇氣。他隻是拿著手裡的匕首,抵在陳如嬌的脖子上,“你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為什麼?”陳如嬌譏諷地對他說,“你以為我喜歡管你的事情?大概你還不知道,警察已經到了山腳下了。”“警察?”“如果你還不離開這裡的話,不用多久,警察就會包圍這個地方,到時候你就會打亂我計劃,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吧!”陳如嬌的話剛落音,外麵就下起了雨。陳江晨猶豫不決地盯著陳如嬌,陳如嬌雙眼犀利地迎著他的目光。“你對我說的一切,應該不是在騙我吧?”“事到如今了,我不也不管你信不信任我。如果不是你擅自綁架牡小宇,而且還不聽我的勸告,事情會變成這樣嗎?”陳江晨有點不知所措了,“哐當”一聲,扔下手中的匕首。“那.....現在該怎麼辦?”他慌亂地問。“還可以補救,你先離開這裡,我會去搞定牡小宇,保證他不會說出今天發生的事情。”“你真的能......能解決這件事情嗎?”“你要相信我。”接下來,陳如嬌囑咐他,為了確保事情萬無一失,這幾天他最好躲起來,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也不要去學校,更不能回家。隻要時機一成熟,她便會聯係他。沒過多久,正如陳如嬌所說,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了警笛聲。慌忙之下,他躲進了老屋後麵的山林裡。他怎麼會料到,僅僅過了三天而已,事情竟會變成這樣。他尤其不明白,陳如嬌為什麼會受傷?難道他離開後發生了什麼意外?濃濃的夜色裡,陳江晨穿過無儘的車流,終於找到了一個24小時自動取款機。可是,他不敢進去,有幾個警察就站在附近。再說了,好像取款機內是有攝像頭的,很容易暴露身份。手機又收到了催款信息,信息裡麵的內容威脅他,說是這個星期內不還錢,他們就會直接去家裡找他媽,並且,他們還會去學校宣傳他借錢不換的事。這些王八蛋,就知道要錢。他們還真的以為自己了不起,可以為所欲為了?這群該死的吸血鬼。現在,他有錢了。陳如嬌說這張銀行卡裡有好幾萬,完全可以還掉欠款了。隻不過,他有點不甘心,他明明隻借了幾千塊錢,卻憑空多出來幾萬,他有點不想還了。他捏緊了銀行卡,打算不取錢了,先找個能安身的地方。也不知道媽媽怎麼樣了,大概知道他做了那麼多壞事,覺得既驚訝又痛心吧!也許,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做了那麼多事,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拿起手機,想打個電話回去,可就是不敢。而且,他也想過去派出所自首,又有很多顧慮,總之下不了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要去學校,更不能回家。”陳如嬌的話一直在提醒他,不能擅自行動。他必須耐心地等陳如嬌的消息。他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去派出所自首,但他害怕,上次就是因為他不停陳如嬌的話,事情才會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知不覺,陳江晨正在往家的方向走去。他站在離家不遠的一棵梧桐樹下,望著家裡那棟低矮的樓,眼裡綴滿淚水。“喂,乾什麼的?”有兩個人朝他走來,其中一個人喊道。陳江晨聽到說話的聲音,才意識到有兩個穿警察製服的人向他走來。他頭上戴著衛衣的帽子,雙手插在口袋裡,好在沒有站在燈光下,不然對方一定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樣子。他想轉身逃走。可是,心裡一想,如果逃跑,反正會引起懷疑。二十步。十五步。眼看著,這兩個人就要走到他身邊了。此時,他的心砰砰直跳,血液劇烈地撞擊著耳膜,還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跑。“抓住他,彆讓他跑了......”這時候,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遠處有人喊了一嗓子。“那邊有情況。”“去,我們去看看。”剛才還朝他走來的兩名警察瞬間改變了方向,往彆的方向跑去。這讓陳江晨大大鬆了一口氣。——在臨城市中心的一家名為“吳醫生的心理谘詢室”的心理診所的辦公室裡。今年剛好滿三十五歲的吳醫生,正坐在辦公桌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新聞裡通緝的男孩,她見過。幾天前,一個女孩帶他來過診所。男孩是她曾經的一個患者的兒子,來打聽他母親的病情。那名漂亮的女孩卻是第二次來。她記得很清楚,那名女孩第一次獨自來診所的時候,幾乎是哭著對她說,她必須知道自己舅媽得了什麼病,她很想幫助她的舅媽,好勸她繼續接受治療。本來,吳醫生並不想透露那名患者的病情,她必須保護任何一名患者的隱私,但卻被女孩慘兮兮的樣子所感動。而且現在診所的病人實在太少,大部分人對心理治療還不夠了解,認為看心理醫生就是精神有問題,思來想去,最後她還是把那名患者的病情透露給了她。讓吳醫生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這個女孩又帶著另一個男孩來到診所,請求她把之前說過的話,再複述一遍。鑒於這個男孩是患者的兒子,而且他承諾會勸自己的母親繼續來診所接受治療,所以,吳醫生又對他們說了一次那名患者的病情。看著電腦裡的新聞,她覺得十分震驚。幾天前,她才見過的那個男孩,此時卻成為了警方通緝的對象。她在想,有沒有必要去見見這個名叫牡嵐的患者呢?她很久以前就不再接受治療,她們已經很久沒見了。如今,她的兒子被警方通緝,恐怕她病情會更加嚴重了,有沒有可能說服她會繼續來診所治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