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畢安,今年二十四歲。已經從臨錫治療所歸來南川,有了男友,生活很平靜。回老宅剛一進門就看到父親畢長曆坐在沙發上,拿著報紙,我走進去,恭恭敬敬,“您好”,如果排除血緣關係,在彆人的眼裡這或許根本不是父女之間的相處,可是很多事情在我心裡隔閡早已深深刻印,並不是彼此假裝平靜就可以當做以前的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是一場夢。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我麵對父親畢長曆似乎總是感覺到距離,在人情世故方麵總是過於愚鈍,看看周圍的人,一比較便顯得我這個人更加刻薄冷淡,男友江凜铖,一舉一動絲毫不可挑剔,若開口必定叫人找不出任何疏漏之處,畢清不必說,舉手投足裡透露的都是自信,冷靜,眼光精準不容置疑;宋閒也一樣,平時嬉笑調侃慣了,遇到正經事卻又毫不含糊,臉色一板就讓人戰戰兢兢,不論指點還是批評都是一針見血;和度溫柔優雅待人接物總是好的沒話講,卻獨獨我一個,不懂得與人如何相處,哪怕麵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父親畢長曆閉著眼,慢慢地說:“阿安,你對我太尊敬了。”我聽了這個話,索性抿起嘴靜默,麵對父親畢長曆是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情緒的。頭發花白精神也沒有以前矍鑠的老人睜開眼看看我手腕上空空,“每回見你,之前給你的首飾你都沒有戴過。”畢長曆連我的生日或許都不記得,那些禮物,都是許漾準備的,許漾知道我對她還是有些不喜,但是作為繼母來說,許漾做的合情合理,每件事情滴水不漏,她送禮物的時候總說,安安,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該有的首飾總是要有的,“那些都太貴重了。”我搖搖頭,說實話,我對許漾算不上歡喜,也算不上厭惡,感情是一件很狡猾的事情,我有自己的母親,便不能很平和的對待許漾的身份。“並不貴重。”畢長曆淡淡地說,“以後等我不在了,我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我因為這句話,滯了滯,回了一句,“不,你的那些還是留給畢清。”記憶中好像被撞擊,十二歲生日那天放學回家背著書包剛走進大門,便遠遠地聽到了來自大廳的爭吵。在我的記憶裡,那似乎還是父母之間的第一次如此激烈的爭執。在我的眼中,母親鐘霜一直端莊典雅,雖然鬱鬱寡歡,卻總是舉止得宜,從不亂發脾氣。我從未聽到過母親那樣決絕的口吻,幾近聲嘶力竭:“畢長曆,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一天,你就不要想著離婚!”然後便是父親大聲的怒喝:“那我也告訴你,這不可能,離婚已成定局,而且離婚之後你們休想從我這裡拿到半分財產,當年鐘家欠我的,我會一分不差地全部討回來!”“畢長曆,隻要我還活著一天,離婚你休想!”“我們早就沒有感情,你放過自己也放過我”“畢長曆,我放過你,可誰能放過我呢”,母親鐘霜終究是走到了死角處,再難隱忍。這番話是對過往人生的滿滿質疑與不舍,夫妻生活原來這樣脆弱不堪。我站在門口,聽著自己的父親的話,看著自己的母親聲淚俱下,一言不發隻是雙手抓住書包帶子的指甲變得蒼白,隻是覺得心生疲憊。不是沒有猜想過事實到底如何,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簡單而老套。父親怒目圓睜,表情幾近猙獰。母親寸步不讓,臉上卻掛著兩行清淚,多年來的麵和心不和再也維持不了,一個叫做許漾的人的出現,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隻輕輕地撥了一下,這座宅子的平靜便終於失衡。老套的愛情故事,我的母親鐘霜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見到了我的父親畢長曆,並且一見鐘情,起初外祖父是不滿意這門婚事的,畢家在南川名聲不可小噓,但是世代從商,而鐘家書香世家,不願過多與商人打交道,鐘霜是著名的國畫家,要說及婚事,畢長曆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外祖父,最後耐不住自己女兒的苦苦哀求,還是答應了這門婚事,開始的幾年,的確是有過短暫的平靜的,當然也隻是短暫的平靜而已,從我有記憶以來,父親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總數不清的爭吵,一杯茶的溫度都會引發一場激烈的爭吵,我很看不慣父母之間的爭鋒相對,所以麵對婚姻這樣的話題也充滿了負麵情緒。很少會願意主動回去老宅,我與父親畢長曆之間的相處很好的解釋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含義。走出老宅的院子,想起昨日說好了與和度今天一起吃飯,便去了dininghall,剛一進門,經理眼尖,認出了我,忙迎了我往裡走,這裡是以前外祖母留給母親的產業,母親去世之後便自然給了我,其實我自己並不經常來,請了專業的人管著,宋閒畢清他們倒似乎很喜歡來這裡,美名其曰照顧生意,我笑,這裡的盈利每月原封不動的放到了母親生前建造的福利院中,自己怕是擔了人情還沒有任何好處的,“畢先生他們也在,是去他們那邊嗎?”經理過來,小聲說道,我搖頭,“我就是餓了隨便來吃點東西,兩個人,你隨便給我找個位置就行”經理也活絡的很,忙帶了我去了一樓的開放式用餐地,沒幾分鐘就看到了和度,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估計是跑來的,我遠遠的衝著和度招手,和度放下背包,說話也有微微的喘,“阿姐,你來多久了,我要走的時候組長又說我上次交上去的論文有幾個地方要改,耽誤了時間,走路上又堵車,我從前麵跑過來的”我點了一個檸檬魚,鐵黑椒牛柳,拔絲香蕉,酒釀桂花蓮子粥,抬眼就看到了兩個人,那張唇紅齒白的俊俏臉蛋可不就是吸引去了和度全部視線的宋閒,宋閒右邊便是臉上微微帶著笑的自己的男友江凜铖,“你倆什麼時候過來的?”這種大提琴般低沉的聲音,配上永遠帶著微微笑著的表情,隻一遍便會印象深刻,也難怪那麼多的女人明裡暗裡都喜歡江凜铖,我抬頭,江凜铖一身格外打眼的深灰色休閒西裝,眼睛微微一眨,瞬間就眨出了無限風趣,他朝著我的方向走過去,很自然的捏捏我的耳垂,呼吸在我的旁邊灑下,“待會一起走?”我伸手抓住他的手,“好,你今日有飯局?在這裡?”他點點頭,昨日他與我通電話,說今晚有個飯局。現在出現在這裡,無疑今晚飯局的地點定在了這裡。圈子裡的都是人精,知道這是江凜铖女友名下的產業,可不是投其所好。“少喝些,你的胃不好,”我捏捏他的手指,小聲的開口,微微蹙眉。交往已有一年多的時間,我知道他的飯局不算多,但是飯局上少不了酒,胃不好,故每次飯局之後總會吐得厲害,要修養很久。晚上十一點,我正在沙發裡窩著看電影,恐怖電影,正到關鍵處,門鈴響起,下意識的呼出一口氣,等到門鈴第三次響起的時候,才穿上拖鞋慢慢走過去,先是透過屋內的電子顯示屏看了一眼門外的來人,這才打開門,他緩過神來,一把抱起我,我隻覺得天旋地轉,腳下一空,下一刻就發現自己被緊緊圈在他的懷裡,江凜铖的懷抱是不可思議的溫暖,看著我,眼裡滿滿的都是笑意,他低頭吻住我的唇,輾轉吮吸,越來越激烈,我很快就覺得有些暈頭轉向,被他弄得全身軟綿綿的,再清醒的時候我和他已經一起躺在沙發裡,這沙發還是之前他陪著我去買的,說沙發得大些,才舒服,當時沒明白什麼意思,現在看起來,明白了。“你聞上去倒是一股酒味,喝多了吧?”我去廚房給他泡蜂蜜水,“隻喝了一點兒。”江凜铖斜斜地倚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姿態慵懶,眉目如畫,長長的睫毛半垂,有些倦意。我遞給他蜂蜜水,抱著抱枕走到他不遠處的單人沙發坐下,看了他一眼,將電影暫停,江凜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有些難受,眉毛淺淺地蹙起,眼角微微上挑,因為垂著眼睛,眼皮上可以看到兩道清晰的褶痕,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薄唇微抿,良久才開口,“今日飯局,認識很久的朋友帶著他的妻子一起出席,我很羨慕。”“哦,”我手裡握著遙控器,低著頭,漫不經心的搭著話。“去洗澡,一股酒味,”我將手中的遙控器扔在一邊,走到他麵前,捏捏他的臉頰,他按按眉心,又親親我的唇,才站起來,唇角依舊好脾氣的掛著笑。自從交往以來,他給我足夠的耐心,足夠的包容,足夠的理解,這才都讓我覺得思緒有些混亂,我其實很抗拒婚姻,但是,若是和他結婚,未嘗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臨錫的那一年多的時間,他對我如何,我清楚,他一定不知道我其實早就記起來了。今日,我去寇塔買咖啡,遇見宋閒,他笑眯眯的看著我,我被他這個樣子弄得心裡發怵,“乾嘛,為什麼對我這樣笑?”“好事將近啊,畢安,”他環抱雙臂,眼神中都帶著笑意,“這話什麼意思?”我實在不清楚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江凜铖,前些天去出差,給你訂製了戒指,不是說一回來就要拿給你?”我愣住了,戒指?前幾天,他出差回來我去接他,他在車上提到關於結婚的事情,我說自己現在不想考慮這些事情,他便將話題岔開,也並未送我什麼禮物,所以那個時候,他那麼歡喜,是想要給我戒指,求婚是嗎?周日的時候我和他一起回了老宅。剛一進門便被江母摟在了懷裡,拍了拍我的臉頰,又摸了摸我的胳膊,說:“阿安,你太瘦了,比上次來還瘦了一點,是不是阿凜欺負你了嗎?”聽到這個話,我笑起來,他要是欺負我,那其他人豈不是要殺了我,江凜铖在旁邊清咳了一聲:“媽,我哪敢欺負她。”江家的阿姨在廚房裡準備中飯的時候,我去幫了點忙打了回下手,最後的時候又自己完整地做了一道紅燒魚。其實阿姨的手藝比我要好很多,這道菜也隻是做做樣子。因為爺爺喜歡紅燒魚,所以特地去學的,整個江家,我覺得每次和爺爺說話,是最煎熬的時候,他太嚴肅了,我有點發怵。我一絲不苟地按照之前學的那些流程去完成,所以最後的成果還不錯,雖然中規中矩,倒也算不上難吃。江老爺子很給麵子地咽下去。吃飯的時候,江母親自給我盛排骨湯,“最近工作忙不忙?”我回答,“不忙,畫廊有蘇北星打點,沒什麼事情要我去管的,我想畫就畫幾筆,不想畫的時候,就不畫。”江母又說,“有沒有計劃什麼時候結婚。”我瞬間就僵住了,交往之前,我和江凜铖說的很清楚,我對婚姻,有些恐懼,因為從小到大看慣了父母之間支離破碎的關係,所以沒有結婚的打算,但是眼下,江母的話,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阿安還小,再等等,”他自然的接過話,又往我碗裡夾了一塊牛肉,捏捏我的手,小聲在我耳邊說,“好好吃飯,不要走神。”江老爺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也看見了,低下頭將牛肉塞進口中,“我以為你很著急,不是之前還求我讓你們結婚?”老爺子輕飄飄的扔下一句話,我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江凜铖想和我結婚,我知道,他知道我不想結婚,所以從未逼我麵對婚姻這件事情,我也知道,但是老爺子的話,讓我覺得有些酸楚,一直以來,是我太任性了,一直自私的考慮著自己。從未換位思考,站在他的角度考慮。過一會兒江母想岔開話題又說:“多吃一點,健康才最重要。”後來在回去的路上,我撐著下巴看車外,在想,怎麼開口,關於結婚的事情,關於那戒指的事情,“朋友前兩天送了兩張畫展的票,我周五要出差,你和蘇北星一起去看吧。”“嗯。”“你昨天去看什麼電影了。”“嗯。”“阿安,你有些心不在焉。”我轉過頭來看他,其實一直在聽,隻不過心裡裝著事情,不知道說什麼,“原來你在聽啊。。”到了我住的公寓樓下,我的手腕便被他捉住。“今天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媽媽那裡,我會去說,結婚的事情我不會逼你,我和你交往,結婚還是不結婚,隻要你高興就好,”我看著他,歎了一聲氣,他實在太體貼,叫我倒是心裡亂的很。“你不上去?”我看了他一眼,問道,他下意識咳嗽了一聲,似乎掩飾他對我的話的詫異,的確,我很少會有這樣主動的時候,光滑的電梯門映著我和他的身影。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剛一進了公寓他就把我攔腰抱起,隻覺得天旋地轉,而後便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主臥的床上,他則在我的身邊,黑暗中連細碎的喘息都帶著誘惑。他的指尖微涼,輕輕點在我的心尖處,“這裡,有我的位置嗎?”這話聽的我心裡有點難受,一直以來是我太冷淡,才會讓他患得患失,我點頭,握住他的手,“結婚吧,我們。”
第67章 番外四 關於婚姻(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