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組織?這不是江有汜和陸無虞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了,當時孔懷禮在浮雲觀的那次長談之中也曾提到過這個由江雪村發起的組織,然而他們知道的也僅限於這個組織的存在,對於它內部的結構,以及如今的現狀都一無所知。雖然後來兩人回到濱海也查找過相關資料,但關於它的資料幾乎是一無所有,兩人猜測可能跟這個組織的規模,還要隱蔽性有關。時至今日,半個多世紀過去,除非有組織內部的人親口講述,他們很難再知道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易先生能如此爽快地提到浮雲組織,兩人都很意外,又都很驚喜。陸無虞趕緊追問:“先生莫非也是浮雲組織中的一員?”陸無虞調查過易先生的身份,知道他的年紀其實跟祖父相仿,而且與孔懷禮同是埠州人,從這一點來看,他早年加入浮雲組織的可能性極大,但他私下調查“沉船案”的行為卻是讓陸無虞不解。“罷罷罷,”易先生連說了三個“罷”字,又長籲了一口氣,放下茶盞說道,“既然被你們堵到了家門口,也不能怪老頭子我偷懶了。遲一日早一日終歸是要交到你們手上的,交到了你們手上,我就等於卸了這份重擔。”什麼偷懶?什麼重擔?兩人被易先生這180度翻轉的態度有些搞暈了,但同時他們也意識到,易先生準備把他所知道,連同他的“重擔”一起轉移到他們的身上。兩人期待又滿腹疑惑地等著他的講述。“我比他們四人更早地來到倫敦,我們是在一次同胞聯誼會上遇到的。他們聽說我念的是法律,便常常與我討論一些條款。漸漸地,我意識到他們的問題都是有針對性的,且並不願告訴我他們問這些的意圖。當時我很氣憤,覺得他們不真誠,後來我拒絕了他們後續的法律谘詢。但不久,雪村就親自找上了我,跟我說明了緣由。我這才知道他們為了收複流失在國外的文物,而組建了一個叫‘浮雲’的秘密組織。而他們向我谘詢的那些法律問題,是想要為這個組織製定條款,規範相關人等的行為。得知他們正在從事的是對民族和文化都有重大影響的行動,我出國多年,卻毫無作為,想到這個,我當即就要求加入這個組織,希望也能儘一份力。起初這隻是一個普通的組織,根據手冊,查找文物的下落,製定‘救援’方案,然後展開行動,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文物被成功救援,我突然意識到某種危機在組織內部蔓延。而這個危機,也是四人早早就預料到的,他們當初向我谘詢法律條規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四人一直希圖用‘條規’來製止、震懾內部野心的滋長和背叛,然而人心最是難以約束。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提出重新修改相關條率,成立戒律堂,而我就是戒律堂的堂主。新條率公布不久,組織就遭受了一次成立以來最為致命的打擊,當時成功救援的所有文物在一次轉運之中被掉包,不翼而飛。幾番追查無果、線索也斷了,我們都知道是有人聯通外部人員,裡應外合,共同製造了這起‘背叛’。組織中的人指責我,說若不是我執意要修改條率,寒了兄弟們的心,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當時的我,覺得法律條規才是‘維穩’的最好手段,他們的質疑絲毫沒有影響到我,我依舊嚴格執行所有的懲戒。然而自那件事後,我明顯察覺到組織內部的裂痕,大家不再是一心收集流失的國寶,而是開始討論這些國寶的價值。四人感覺組織內部的危機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而那樣的背叛也決不允許再發生一次。漸漸地,他們把行動收窄,信息也僅限於部分核心成員知曉,然而幾度篩查,仍舊放入了家賊。與此同時,我們漸漸發覺有另一個隱秘組織一直在窺伺著我們的行動。以我們當時的人力已無力去調查那個組織的情況和鏟除其背後的危險,為了保住近十年來救援的文物不至於再次流失,我們準備啟動文物歸國計劃。然而就在這時,我們從國內聽到了一些即將發起政治運動的傳聞。這些內外的因素都告訴我們,眼下並不是合適的時機。一直以來文物收集都是秘密進行的,但錢財的耗費卻是無法隱瞞的,這給四人在國內的家人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也因著外部勢力的參與,國內民眾的情緒都被煽動了起來,使得文物歸國成了一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事。然而四人也意識到這很可能是那個未被揪出的內鬼勾結幕後組織蓄意策劃的陷阱,想在文物歸國途中實施劫道的圖謀。這160餘箱文物,是耗費了無數仁人誌士近十年心血的成果,他們不敢冒這個險,後來我猜想正是這些原因才促使他們四人鋌而走險秘密製造了那起‘沉船案’。作為戒律堂的堂主,一直以來,我都為組織內部出現叛徒而慚愧,當四人提出啟動文物歸國計劃的時候,我主動回避了他們的討論,並提出繼續留在國外調查這件事,直到水落石出。因為沉船案的爆發,英國政府這才意識到有人在其境內長久秘密從事文物收集活動,所以留在當地的我和其他幾個核心成員,都被以文物走私販賣的罪名收監了。在監獄裡4年多,我與外界隔絕了聯係,完全不知道四人在國內的情形。直到後來曆儘艱難回國,我才從其他方麵了解到他們在經曆了這事之後的一些反應。他們緘口不言,對於指責一律默認,我不願承認十年心血付諸東流的事實,我想要親口聽他們講述當時的情形。我想以我戒律堂堂主的身份,他們會告訴我真相,然而等我去找他們時,我才知道有的人已陰陽相隔,有的則不知所蹤。我並不甘心這樣的結果,我一直在嘗試尋找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我去了‘浮雲島’,卻依舊沒有我要的真相。後來我才知道,那老徐是被人封了嘴。那時陸老怪行影蹤飄忽不定,之後我終於與厲以勤取得了聯係。或許是出於四人的約定,我從他那裡獲得的線索也僅限於埠州這麼個地方,那裡也正是我的故土。因著打聽到收葬夢石夫婦的人並不是雙方的親族,我把懷疑的目光轉向了孔家。孔鴻鳴、孔懷禮父子,我知道他們很可能就是四人在國內的對接人,然而孔鴻鳴的固執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沒能打聽到絲毫信息。我決定從孔懷禮入手,他雖不像他爹那樣,但依舊不相信我。我們相互周旋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那一肚子壞水的陸老怪突然出現,才破開我們之間的死局。陸老怪告訴我們他要實施新的‘浮雲計劃’。”新的“浮雲計劃”?聽到這裡,兩人終於忍不住插了下嘴,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所謂的“浮雲計劃”就是文物歸國行動,卻不知在這後頭還有一個全新的計劃。易先生知道他們的詫異,卻並不急著立刻揭開謎題,依舊不緊不慢地說著。“我當時並不知道陸老怪竟把我也算計到了裡麵,其實在他出現在我麵前之前,他就私下與孔懷禮見過麵,並且已經把新的‘浮雲計劃’開啟並運作了起來,所以,我依舊對真相所知寥寥。我這人生來就好奇心大,他們越是隱瞞,我就越想知道。後來陸老怪主動要我加入,說要告訴我全盤經過,被我拒絕了,我想要用這好奇心讓自己多活幾年。後來我開始混跡文史界,我冷眼旁觀著陸老怪帶著孔懷禮東跑西竄。那時我就在想,讓他們去折騰,我就要去做那解謎的人,看誰技高一籌?然而我不曾想,那糟老頭子,心黑得很,算計我這個老頭就罷了,竟把你們這些娃娃也算計了進來。想到陸老怪連自己的孫子都坑了,我就無話可說了。在秋浦齋那一回,可不是我存心要讓你跟黑衣人鬥法的,要怪你就怪你爺爺,你爺爺這老東西不是個好東西!”說罷就開始數落陸超然的種種惡行惡事。聽易先生對爺爺陸超然一口一個陸老怪,還說爺爺不是個好東西,陸無虞一臉尷尬。看來爺爺是把這易先生得罪了不輕,不然人家這一把年紀了也不至於這般記仇。說了半天這新“浮雲計劃”到底是指什麼,卻是半點沒有涉及。陸無虞看著易先生越罵越起勁,忍不住委婉開口道:“按先生的意思,新浮雲計劃是不是僅限於我爺爺和孔先生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