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一直坐立不安地等著，手裡捏著幸運的小鹿。陸無虞去了一趟步雲裡派出所，再回到浮雲間已是一個多小時後。此時已近午夜，白日的街道如一鍋沸騰的粥，此刻卻是一彎流動的水，夜行的人三三兩兩。江有汜見陸無虞進來，連忙迎了上去，問道：“找到線索了嗎？”她原打算跟陸無虞同去派出所的，但他堅持讓她在浮雲間等著，說是擔心幸運可能會回來。陸無虞無奈搖頭：“從浮雲間離開後，他們選擇了公共交通。我已經報案，警方有線索會通知我們。”對方明顯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陸無虞猜測，他們很可能會通過換乘不同交通工具來隱蔽行蹤。這樣的人盯上本是孤兒的幸運，意欲何為？陸無虞沒有說太多，以免加重江有汜的擔憂。想到陸無虞一晚上都在為她和幸運奔波，江有汜心下有些歉然，對他道：“喝口水歇會兒吧，這麼晚了，估計也不會有消息了。”說罷，她倒了杯檸檬水遞了過去。陸無虞接過水，在她麵前坐了下來，對她道：“囡囡，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呃……”江有汜有些詫異地抬頭看著他，那意思自然是，你還沒走，我不能去睡。“你先上去睡，我在這兒坐一會兒。”陸無虞望著江有汜，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江有汜以為他是累著了，便也不再說什麼，起身準備上樓去。她剛走上台階，卻聽陸無虞對她道：“你不用下來了，安心睡覺，我走時會鎖好門。”江有汜洗完澡準備上床睡的時候，忽然想看看陸無虞走了沒，便想下樓去看看。她拉開房門，棉質的拖鞋落在地上悄然無聲，借著月光，她沒有拉燈。隨著她的腳步慢慢往下，她感覺到一樓的燈已經熄了。她想著陸無虞應該已經離開了，正當她準備折返時，黑暗裡她忽然聽到有什麼東西被輕而又輕地擱在了桌上，那是八仙桌的位置。江有汜想著樓下定然不是陸無虞，要是他，又怎會不開燈？她摸起放在樓道拐角的掃把朝樓下走，當她走到開關處準備開燈時，陸無虞的聲音忽然在黑暗裡傳了過來，“囡囡，不要開燈。”江有汜的掃把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她聽出陸無虞的聲音透著某種抑製和忍耐。她問：“你怎麼啦？”說話的功夫，她慢慢向他靠近。“彆過來。”陸無虞好似能夜視，江有汜剛一挪步，他便製止了她。江有汜停了下來，她能感覺到陸無虞有事。想著他之前在她麵前突然暈倒的事，就不由得擔心他是不是還有其他問題，畢竟在現實社會裡卻擁有罕見的超能力，那他的身體很可能跟她這些普通人不一樣。靜默了一會兒，見那邊沒有了動靜，江有汜試探地道：“陸無虞讓我來看看你好嗎？”說罷，江有汜沒等他答複，就朝他走了過去。江有汜沒有開燈，等走到陸無虞麵前時，她看到他對她無奈地笑了一笑。原本黑暗裡，她是看不見他的笑的，但此刻陸無虞的整隻左手都在散發著淺淺的白光，雖不如月光透亮，但肉眼可見它是在發光。“是不是很嚇人？”陸無虞有些苦澀地問，其實他並不想讓江有汜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他剛想把手縮回去，但下一刻它被江有汜握在了手裡。“一點兒都不嚇人，我一直都覺得你會發光，原來你真的會發光。”江有汜的聲音軟軟的，充滿了發自內心的驚喜，給人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囡囡，你知不知道，隻有當喜歡一個人時，才會覺得對方會發光？”陸無虞故意道。呃……是這個原因嗎？江有汜有些窘，但話已經說出去了，自然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你不說話，我當你是在跟我表白哦？”陸無虞繼續道。想著陸無虞這個時候還跟她說笑，江有汜便不想再理他，轉身要走但一想又覺得哪裡不對，他這麼說分明是想故意把她氣走？“你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是不會走的。”說罷，她就在陸無虞身邊坐了下來。陸無虞有些無奈地道：“囡囡這麼聰明，太不好騙了。”“所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不好？”江有汜盯著陸無虞的眼睛，不容他拒絕，這還是她第一次這般主動且堅定與他對視。“囡囡這是我的秘密，你確定要聽嗎？”陸無虞鄭重地問。江有汜認真地點了點頭。“聽了我的秘密，就要對我負責。”陸無虞又道。江有汜不料還有這一句，喏喏地道：“要怎麼負責啊？”“讓我以身相許好不好？”陸無虞捏著江有汜的手背，輕輕落下一吻。“你正經點好不好？”江有汜小聲堵了一句，卻是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好。”陸無虞笑著應了一聲，隨即對江有汜道：“我原本想通過幸運的隨身物品，追蹤她的去處，發現找的幾樣東西都不合適，你那裡有嗎？”“要什麼樣的？”江有汜猜陸無虞應該是想用自己的超能力來找幸運。“經常使用的，時間越久越好，最好今天也用過。”聽陸無虞的描述，江有汜隨即想到了，起身拉開桌子底下的抽屜，拿出了一把刻刀：“幸運的刻工非常好，這把刻刀，她說是她自己做的，她一直用到現在。你看行嗎？”陸無虞之前也找過刻刀，但卻不是這一把，隨即他拿起幸運的刻刀放在桌子上。他左手的光依舊還在，隻是更加微弱了。他從已經割開過的指頭裡，擠出了兩滴血，分彆滴在刻刀和手掌上。不一會兒，江有汜就看到陸無虞的手掌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光越來越強，越來越透亮，最後好似變成了一麵鏡子，鏡子裡幸運出來了！江有汜看著這神奇的一幕，不由得微微張大了嘴巴。幸運正躺在車子的後排位置上，似乎睡著了，江有汜忍不住想叫醒她。見狀，陸無虞不僅沒有阻止她，反倒對她說：“你叫她，我們會出現在她的夢裡。”“幸運，我是姐姐，你現在是跟誰在一起？”江有汜焦急地問。幸運好像真的能聽到江有汜的聲音，不一會兒，幸運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像是要掙紮著醒來。“姐姐會去救你的，你要保護好自己。”見幸運這般痛苦，江有汜不忍心。聽到江有汜的話，幸運的神情頓時安靜了。江有汜正準備問陸無虞怎樣才能問出地點，但當她的視線轉過去時，她整個人都不禁駭了一跳。陸無虞此刻雙目緊閉，嘴唇緊抿著，臉色灰白一片。她慌裡慌張地叫著他的名字，卻始終沒能得到回應，情急之下，她抓住了他那隻發光的手，才發現他手指僵硬。她顧不得羞澀，忙又去摸他的身體，驚恐地發現他的手臂四肢均已僵硬。此刻陸無虞手掌的光已寂滅，周遭墮入一片黑暗裡。江有汜沒想起去開燈，隻固執地摸著陸無虞一寸寸冷卻的身體。突然她想起要檢查一下陸無虞的呼吸，便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前，卻是一絲氣息都沒有，她嚇得簡直就要當場哭出來。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才發現手機在洗澡的時候放在了臥室。忽然間，她想起在博物館參與過急救培訓，當時她還得過小組第一。她努力回憶起當時的過程，當即把耳朵貼近陸無虞的心臟，驚喜地發現，它還跳動著，那就說明還可以搶救！陸無虞身體僵硬，江有汜很費了一些力氣才順利把他放平在地上，接下來就是心肺複蘇。她依舊記得三個關鍵詞——沉著、冷靜、持續，她也這樣告訴自己。第一步鬆解衣領和腰帶，雖然哆嗦著手，但江有汜還是心無旁騖地做完了；然而她在第二步就遇到了麻煩，陸無虞始終緊咬著下頜，以致她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打開他的氣道。沒辦法，江有汜決定強行給他渡氣！做完胸外按壓，江有汜就把雙唇貼上了陸無虞冰冷的唇。這一刻，她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但她告訴自己這是在救人，救人不算！她幾乎用儘全力才撬開陸無虞的牙關，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隻野蠻的獸，在攻擊一座封鎖嚴密的巢穴。她一邊做胸外按壓，一邊給他渡氣，這樣重複了三五分鐘，她終於聽到了一聲“唔”的呻吟。江有汜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卻聽陸無虞那充滿嬉笑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囡囡，這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