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些文物就是江有汜的死穴。知道了因由,唐雲唇角不由得揚起一道弧線,卻故意裝作沒聽懂的樣子,頗為自得地道:“我將它們放在這麼一棟大宅子裡,難道還叫不愛惜?那不如妹妹教教我什麼叫愛惜?”說話間,唐雲忽然斜伸來半邊身子,瞬間拉近了與江有汜的距離,用一種魅惑而又有些迷醉的眼神灼灼地俯視著江有汜。江有汜被唐雲瞬間期近身前,整個人都有些發蒙。唐雲眼下這種行為分明與電視劇裡男人戲弄女人的橋段相似,就隻差勾起她的下巴了。想到這一點兒,江有汜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連忙將跑遠了的思緒拉回正軌,不接唐雲的茬,冷冷地道:“原以為唐小姐雅人深致,看來是我眼拙了。”唐雲聽罷啞然一笑:“既然妹妹生氣了,姐姐從命就是。”隨即,從方桌上站了起來,坐回了原位。見江有汜似乎有些“餘怒未消”,唐雲將展開的卷軸重新卷了起來。“妹妹何時覺得氣順了,我們再接著聊。”唐雲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她一邊看著江有汜,一邊像某些愛玩轉筆遊戲的男孩子一樣,讓卷軸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江有汜其實是個沒大多氣性的人,見唐雲改正了,自然不再窮追不舍,但不過片刻,又見她把陸超然的畫作當做“玩具”,這又刺痛了江有汜,一瞬間她開始擔憂起這一屋子文物的命運。唐雲萬沒料到江有汜會趁她不注意直接伸手來奪卷軸,她自然不會跟她爭搶,隻是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這死穴還真一點就中。江有汜將卷軸重新放回方桌,神情嚴肅地道:“時候不早了,既然唐小姐不能直接告知意圖,我也沒必要再留在這裡。”說罷,起身要走。“妹妹何必急著走,剛才我已讓人知會厲秋節,晚點會親自送妹妹回去。”說完這話,唐雲就注視著江有汜,等著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聽到這話,江有汜卻是不急了,留在這兒頂多受點精神折磨,卻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不如趁機看看唐雲到底想乾什麼。“既然唐小姐想講故事,我便洗耳恭聽了。”江有汜神態安然地淺笑道。“妹妹這脾氣倒真是讓人喜歡。”通過短暫接觸,唐雲發現江有汜隻是表麵溫順,實則執拗固執,但沒想到她也有圓滑迂回的一麵,不由拊掌笑道,“聽故事之前,不如先看看另外兩幅畫。”江有汜聞言,打開其中一幅畫作,不由僵立原地。手中的畫自然又是一幅陸超然的真跡,但所畫內容的主體不再是景,而是人。這是一幅“抱嬰圖”。這在陸超然的創作題材中是極為少見的,而其中的內容更是讓江有汜大為震驚。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從未想過會出現在陸超然畫作中的名字——夢石。江有汜的祖父江雪村,字夢石。根據畫中的內容可知,這是陸超然賀江夢石“喜得麟兒”所作。由畫作創作的時間可知,那個“麟兒”不是彆人,正是江有汜的爸爸江逾白。那一次,經厲秋節意外啟發,江有汜慢慢將自己從那一連串反常事件中剝離出來,單方麵認為那些事僅與浮雲間有關,並以此為借口來“勸退”陸無虞,然而今天這幅畫的出現卻全然推翻了她之前的推測。前有陸超然與厲以勤的深厚友誼,如今又發現陸超然與江雪村關係匪淺,那江雪村是否就是陸無虞所說的陸超然四人小組中的第三人?如果是,那她跟陸無虞、厲秋節三人是否就是因為祖輩的關係冥冥中才在命運的某個節點相遇?正當江有汜想到這一點後,唐雲證實了她的猜測。“這些年,我做了不少關於陸超然的研究,原以為他是那種飄然出塵的隱俠,沒想到他也有許多俗世的情感,比方說厲以勤,還有江雪村,他們三人的故事湊在一起可謂是傳奇。”唐雲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了,帶著一種忽然驚醒的神情看著江有汜,問道:“妹妹也姓江,不知是否聽過江雪村這個人?”江有汜看唐雲的神情明顯是故意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所以她也不打算跟她兜圈子,乾脆直接地承認了:“江雪村是我祖父。”“啊,”唐雲發出一聲長長的驚歎,“沒成想我與妹妹竟是如此有緣,我對陸超然、江雪村、厲以勤幾人的神仙友情神往已久,不知妹妹家中是否還留有幾人的物件,讓我緬懷瞻仰一番?”這一刻唐雲麵上的表情是一個人對一件事物極大專注時才有的熱忱,這是江有汜常出現的神情,所以看到這樣的唐雲,江有汜終於沒有了一直以來的那種膈應怪異的感覺,神色鄭重地回道:“我祖父在我爸爸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家中並沒有留下什麼遺物。”“不在了……”唐雲輕輕重複了一句,接著又喃喃道,“那些人不在了,但你們還在。”唐雲的聲音好似囈語,江有汜有些沒聽明白。“既然妹妹是江雪村的後人,那這幅畫便送給妹妹了。”唐雲見江有汜眼神始終不曾離開那幅“抱嬰圖”,便眼眸一轉道,“不過……”雖然這幅畫曾經的擁有者是她的祖父母,但江有汜並沒有覺得拿回它屬於理所當然,畢竟東西現在在唐雲手中。但唐雲既然願意送給她,她自然是高興的,至於她後麵要說的條件,她也願意儘己所能地去答應。“不過什麼?”“下次請妹妹來做客,可不要再害怕哦。”呃……江有汜沒成想唐雲的條件竟然是這個,她錯愕了半晌,才有些不自然地道:“有唐小姐這句話在,下次我自然就放心來了。”“都這個時候了,妹妹還如此生分,真叫姐姐傷心。”唐雲從江有汜手中接回“抱嬰圖”,一下下卷好,最後將絲帶係緊,卻並沒有交還給江有汜。江有汜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叫聲姐姐聽聽。”呃……這半天的你來我往,江有汜早就發現唐雲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但每每提出的要求都讓她覺得意外。對於這種“姐姐妹妹”的稱呼,江有汜並不以為意,何況跟幸運呆久了,她也明白了偶爾嘴上吃虧的好處。“不知姐姐要給我看的最後一幅圖是什麼?”江有汜順水推舟道。聽到這聲“姐姐”,唐雲顯然很滿意,當即拿起第三個卷軸打開。前兩幅卷軸信息量都很大,若是再從第三幅裡發現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江有汜也不會覺得驚訝。但第三幅明顯不是陸超然的作品。江有汜拿著第三幅畫作反反複複尋找署名,卻一無所獲。這竟然是一幅與浮雲間撿到的那幅畫同樣無名無款的畫作,但顯然不是同一個人的風格。唐雲看到江有汜眼中的詫異,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極不自然的笑,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才,正是區區的拙作。”江有汜聽到這麼一句自謙又有些自傲的話,忽然對唐雲有些改觀了。被唐雲七分脅迫三分邀請的帶到了這裡後,江有汜就覺得唐雲對她不懷好意。即使唐雲一再向她釋放友好信號,江有汜也覺得她彆有用心,所以也就一直不曾放下戒備。反觀唐雲對她倒是坦坦蕩蕩,連恐嚇威脅都是不掩不藏。所以,即使唐雲對她真的有什麼圖謀,江有汜覺得此刻在一個“相對真實”的人麵前,可以暫時放下對她的某些揣測。既然已決定暫時放下成見,江有汜就專注到手頭的畫作上。唐雲這幅畫整體立意和技巧都是很成熟的,她若不主動承認,江有汜會覺得這是某個名家的畫作。然而江有汜覺得,事情的重點不在畫作上,而在於唐雲把自己的畫作跟陸超然的兩幅畫放在一起這件事上。這是否就說明了這幅畫跟另外兩幅之間有某種關聯?唐雲見江有汜眉宇之間很有些茫然,便不動聲色地道:“看來妹妹對某些事並不知情。”說罷,她就在江有汜一臉驚愕的注視下將自己的那幅畫給撕了個粉碎。怒浪滔天的震撼場景瞬息蕩然無存,那些於巨浪中挽狂瀾的人物頃刻消失無形,江有汜望著一地的碎紙屑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良久才道:“你說的是‘沉船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