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伭去踏青回來的第二天就病了。在這個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的封建社會裡,男人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一個女人賴以生存的水源地,此番容伭一病,死了個人就像死了隻螞蟻一樣毫無波瀾的王府卻一下子掀起滔天巨浪。一大早各個院子裡的夫人們紛紛往容伭的恒瀟苑跑,一個個急得跟王爺馬上就要駕鶴西去了似的。阿映咬著根狗尾巴草坐在回廊上惆悵的看天空,距離容伭給的五天期限還剩下兩天,阿映覺得自己有必要唱首涼涼送給自己。到底是非專業生,突然間一下子就要跨專業辦事也真是叫她為難。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這操蛋的生活真是太不易了。阿映忿忿的扯掉狗尾巴草上的兩根毛。一個婆子走過,都過去幾步了又退回來,臉上跟看見什麼稀罕物似的,“哎喲我的天老爺,瑾夫人你怎麼還在這兒呀,王爺病了,現在整個王府都急得跟個什麼似的,王妃側王妃還有柳夫人都去王爺跟前伺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在這兒曬太陽!”阿映很無辜的看了眼太陽再看了眼自己:“王爺病了連太陽都不給人曬了嗎?”那婆子看阿映就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歎道:“唉……”邊搖著頭邊歎著氣走,走到一半,感覺後麵有人,回過頭去,看見阿映一臉諂媚的笑:“嘿嘿嘿,周大娘,你手裡端著些什麼呀,這麼一大堆?”周大娘又歎了口氣,“可彆說了,這都是要給王爺熬的藥,說是午飯之前要送去,唉,這麼多,我一個人可怎麼在午飯之前熬了送過去啊。”阿映很自然的就從她手裡抱過來幾個藥盒子:“周大娘要是不嫌棄,我來幫你吧。”“哎喲使不得使不得,瑾夫人你是主子我們是奴才,主子怎麼能跟奴才一起乾活呢?”“大娘你有見過像我這麼混得慘的主子嗎?”周大娘看了一眼阿映,頗為同情的搖搖頭。“沒有。”一是妝容沒有府裡其他夫人那樣雍容,二是衣裳也沒其他夫人那樣華貴,最慘的是身為主子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當然,更加慘的是還被當成殺人犯,五天之內要是找不出真凶很有可能就要香消玉殞了。真是太慘了。周大娘是個本性善良的人,街坊鄰居都知道她這人最是熱心,她也不信阿映這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姑娘會殺人,自然是對阿映十分同情的。“也好也好,那瑾夫人你跟我一起去熬藥,等熬好了,你就親自給王爺端去,這世間最難的的是什麼呀,是真心,王爺一看你都親自動手給他熬藥了,自然能感覺到你的一片赤誠之心,指不定就被你感動了,到時候你再加把勁,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這日子可就好過了。”阿映:“……”這周大娘的腦回路,簡直就是妥妥的瑪麗蘇狗血劇編劇一枚。阿映一路跟著周大娘去膳食房,路上有丫鬟小廝遇到她們,連腳步都沒停一下,眼裡壓根就沒有阿映這個主子。倒是側王妃姬雨瑤身邊的一個名叫花襲的丫鬟端著盆花路過時對她點了點頭喚了聲瑾夫人。阿映倒是沒什麼,倒是周大娘難得見到這麼個不勢利眼的丫鬟,忍不住跟她嗑叨兩句:“花襲啊,你搬這麼大一盆花做什麼?”花襲擦擦汗,笑了笑,“前兩日我家主子寢屋外間的一盆花不知為何打爛了,我今日瞧著花房那些花開得好看,便想著搬一盆回去放著,哪曾想,這花盆還挺重的。”周大娘道:“我還要去熬藥,不然也幫著你搬了。”花襲臉頰邊梨渦淺淺,“不麻煩你了周大娘,我能行的。”說著又對阿映矮身福了一禮,這才搬著花盆走了。周大娘讚不絕口,“這丫頭,挺乖巧的。”阿映看著花襲的背影若有所思,草草應著,“是呀。”說著兩人一路向膳食房去。膳食房旁邊的小廚房就是個專門熬藥的小屋子,阿映跟著周大娘抱著大堆小堆的去小廚房裡,周大娘一邊熟練的生火,一邊跟她閒聊嗑叨,“瑾夫人,王爺給你的五日期限快要到了吧,凶手可有找到了?”阿映心中萬分悲涼,聳拉著腦袋:“還沒有呢。”“唉……你也是個可憐人,那王管家也是個可憐人。他死之前,我也還見過他呢,晚飯時我還看見他不知去給哪位主子送藥,誰知還不到二更天,人就沒了,這人呐,唉,沒意思。”阿映眼睛一亮:“給哪位主子送藥?他去給哪位主子送藥了?藥不是都由你們膳食房送的嗎?”周大娘道:“給哪位主子送藥我就不知道了,藥雖然都是我們送,但有時候王管家也會送的。”“那大娘你可知道,王管家死前可有來膳食房討過吃食,或者他死前吃過什麼?”周大娘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阿映眼裡閃過一抹失望之色。兩個人又閒閒的嗑叨了會兒,一人負責兩個藥爐,速度倒是快了許多,午飯時分總算是將那幾包藥熬了出來。周大娘對這個混得頗摻又平易近人的瑾夫人很是有好感,幾爐藥熬下來,簡直恨不得跟阿映拜把子。“我聽彆的婆子說了許多瑾夫人的閒話,如今看來傳言多不可信,瑾夫人多好的人啊,怎麼會是她們說的那樣呢?”阿映嗬嗬乾笑,“這個……”還沒這個個所以然出來,周大娘就把藥盛起來,找了個盒子放進去,遞給她:“給王爺送去吧。”說著還對她擠了擠眼睛。阿映想起她之前那番“母憑子貴”的言論,額頭上冒出兩滴冷汗,乾巴巴笑了笑,接過藥盒:“謝謝大娘。”阿映一路提著盒子往容伭的恒瀟苑去。恒瀟苑裡衣香鬢影,容伭的四房女人早已到了三個,加上三房女人的丫鬟小廝們,一大屋子人守在那兒,那叫一個熱鬨。就阿映沒有眼力見,這都晌午了才來。能做成這皇族的女人,自然都是有些家教和涵養的,儘管心裡對阿映鄙夷,臉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容伭的正王妃單於純還對她柔柔一笑,“瑾妹妹來了?”阿映在一屋子各懷鬼胎的眼神裡走過去到床邊,對容伭和單於純見了禮,“給王爺請安,給王妃請安。”又轉身與側王妃姬雨瑤和柳夫人秋月白一一見了禮。容伭看都沒看她一眼,阿映瞟了一眼,那男人的眼睛澄澈清明,根本就不像病得要死的人。她不動聲色的把盒子遞給單於純,“來的路上遇到來送藥的周大娘,我順路,就幫她捎過來了。”單於純從她手裡接過盒子,柔聲道:“瑾妹妹有心了。王爺,妾身扶您起來喝點藥吧?”容伭沒有說話,隻是手微微抬了一下,單於純就趕緊去扶他起來。 阿映覺著這操作真是有點迷幻了。明明就不像是有病的人,也不知道這又是在唱哪一出。眾目睽睽之下,單於純一勺一勺將那藥喂進容伭的嘴裡。姬雨瑤在一旁看著,看樣子也想插個手,隻是嫡庶有彆,喂藥這事兒她還不夠資格,於是隻能在一旁眼巴巴看著,語氣裡儘是委屈慚愧:“都怪妾身不好,都是妾身的錯,要不是妾身不小心掉進池塘裡害王爺親自下去救,王爺就不會著涼生病了,都是妾身的錯。”容伭麵色毫無變化,聲音亦是冷冷的:“不怪你,咳咳……”單於純趕緊給容伭順氣,怕他又動了氣,忙道:“好了,瑤妹妹,王爺都說不怪你了,你就彆自責了。”姬雨瑤諾諾的應了聲是,忍不住又側過身來問阿映:“膳食房熬的這些都是些什麼藥,可有放了蜜餞?不放蜜餞是很苦的。”沒等阿映回話,單於純就道:“這些藥都是太醫開的方子,放了蜜餞會影響藥效,王爺忍著些,良藥苦口才能利於病呢。”話是對容伭說的。容伭沒說話,沉著臉算是默認了。姬雨瑤趁機插話道:“妾身知道有種藥,叫舒痕,放在藥裡既不改善藥效,又不苦。就是,就是有些遠。”“……”阿映忍不住想翻個白眼,前麵卻有個柳夫人已經先翻為敬了。等單於純把藥悉數喂給容伭時,外間小廝進來稟道:“稟王爺,今兒早朝已經散了,太醫們去給陛下回稟了王爺的病情,陛下也就沒有追究,還說讓王爺好好養病,隻是今兒早朝上,因前幾日的事情,七王爺還是被陛下罵了,還好王爺您今晨沒去上朝。”小廝說著麵帶喜色,一屋子人除了阿映這個一臉懵逼的其他都是麵有喜色,姬雨瑤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阿映忍不住湊過去問柳夫人秋月白,“你們為什麼這麼高興?”柳夫人斜晲阿映一眼,倒是湊過去悄悄在她耳邊道:“前幾日咱們王爺與七爺在朝堂上惹惱了陛下,陛下要兩位爺寫一篇諫書,要今日交於陛下,恰好咱們王爺今日病了,這不你看,七爺又被罵了。”阿映聽完抽了抽嘴角,這容伭病得一點都不恰巧,他這典型的就是為了不交作業硬生生把自己搞病,虧她還真以為這位爺對自己的側王妃情深義重呢。這廂容伭聽了小廝的回稟,懶懶的往床上一靠,“好了,你們都出去吧,本王想靜靜。”阿映大跌眼鏡歸大跌眼鏡,倒是跟著眾人行禮退出去,隻是在退到門口的時候,容伭突然叫住她,“你凶手的事查得怎麼樣了?”阿映如實回答:“還沒有線索。”容伭唇邊冷冷的譏笑,“那便好。”阿映恨不得打爆他的頭。“過了今日,就隻剩下一日了,你最好先給自己想個死得舒服點的法子。”阿映咬牙切齒,“這個,就不勞王爺費心了。”一天,一天又如何?有個名人曾經說過,成功很難,第一天很難,第二天很難,第三天很難,第四天就是勝利,可惜有人就死在了第三天晚上。所以,不到最後一刻,她司空映,絕對不會認輸!於是鬥誌昂揚的阿映第二天早晨又坐在了原來的地方曬太陽,於是碰巧周大娘又走過去。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隻是這次周大娘手裡沒有拿藥材了。她對著阿映福了一禮,“瑾夫人,你又在這兒曬太陽啊?”阿映笑嘻嘻的,“對呀大娘,今兒太陽真好,你要不要一起曬呀?”周大娘又是那副看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瑾夫人又把我昨兒說的話當耳旁風了。一大早大家都去給王爺請安了,怎麼瑾夫人你又是這一動不動的樣子,你這樣可怎麼得了哦,沒事要多在王爺跟前晃一晃呀,指不定王爺心情一好,那殺人的事,王爺就不計較了。”“大娘你有所不知,”阿映一骨碌爬起來,“善惡果報,天道輪回,老天爺是不會冤枉我這個無辜的人的。”周大娘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你自己慢慢曬太陽吧,大娘我啊,要乾活去了。”“大娘要不要幫忙呀?”“不用啦,今天活不多。”於是大娘漸漸走遠,於是阿映繼續曬她的太陽。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攪成一團,阿映日常的扯她的狗尾巴草。兩個粗使丫頭抱著幾團什麼東西從旁邊的小道過去,笑聲傳出去好遠好遠。阿映聽到其中一個丫鬟說:“你看這些東西,看起來都沒什麼關係的樣子,其實啊,你隻要慢慢將它們串聯起來,就會發現它們都是密不可分的。”阿映看著兩人的背影,認出那是王妃單於純屋裡的丫鬟屏兒和連枝,阿映搖頭笑了笑,心說這丫鬟還挺有見地,搖到一半,腦中猛的轟然一聲,有什麼東西劃過心頭,阿映瞬間麵色蒼白。你看這些東西,看起來都沒什麼關係的樣子,其實你隻要慢慢將它們串聯起來,就會發現它們都是密不可分的。看起來沒什麼關係的樣子,其實都是密不可分的。她怎麼就沒想到呢。阿映從回廊上一躍而起,一溜煙又跑出了殷王府。那個早晨,殷王府門口的守衛又看到一條影子從身邊嗖的飛出去,門口四個守衛十分淡定,“一定是瑾夫人又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