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隨便扣上來的帽子(1 / 1)

帝闕長安 顧回生 2047 字 3天前

月亮剛剛掛到殷王府最高的那棵梧桐樹樹枝上,街道上隱隱綽綽的梆子聲和月光一樣清冷。此時殷王府某處荒僻的院落裡,烏泱泱站了一片人。被眾人圍在正中間的那個女子一臉無奈,隻得耐著性子掰著手指頭一一科普:“首先,這王管家是經脈儘斷,肝膽俱裂,七竅流血而死,能做到這些,凶手要麼是下了劇毒,要麼是個彪形大漢一身蠻力,要麼是個武功蓋世的人。剛剛京兆府的仵作已經驗過了,這王管家不是中毒。”那麼就隻剩下後麵的兩種可能了。你們看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拿什麼來震斷他的經脈摧崩他的肝膽讓他瞬間就一命嗚呼?"其次,我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規規矩矩恪守本分在這王府種花養草的良家女子,我跟這王管家一個月都見不了幾麵,又沒和他發生過口角有過深仇大恨,好好的我殺他乾嘛?殺人總得有個殺人動機吧,無憑無故的,我為什麼要殺他?”“剛剛有人說,這個管家很不待見你!”“他很不待見我我就要殺他啊,那照你這麼說,在這世界上不待見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是不是全部都得殺了啊?”京兆尹宿於成橫眉豎目:“你……不管你怎麼巧言善辯,反正大家趕到凶案現場的時候就隻有你一個人。無憑無故的,為什麼偏偏就隻有你來得最快,為什麼偏偏就大家到的時候看到你一個人在這裡?分明就是做了案來不及撤離!”簡直是瞎扯淡,她住的院子離這裡最近她當然來得快了。阿映氣得眉毛鼻子都要打結了,“我就住在這旁邊,我當然來得比彆人快。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凶手早就已經逃了,但是這王府守衛一圈又一圈的,既然沒有人逃出府去,那就證明凶手還在府裡,京兆尹大人,你有時間在這裡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不如派人好好去搜一搜,說不定能找到犯罪嫌疑人。”“手無縛雞之力,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你空口白牙的,我怎麼相信你,你既然是第一個出現在凶案現場的,你就脫不了乾係!”阿映已經氣得眉毛鼻子徹底擰在一起了,“嘿!我說你這老頭!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知道吧,辦案是要講證據的,難道你這個京兆尹就是這麼辦案的嗎?”老頭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但是顧念到這裡是在四王府,又不好隨意發揮,隻好轉過身去堪堪朝向四王爺容伭跪下去行了個大禮:“王爺,這事發生在您府裡,下官不敢馬虎,請容下官將嫌疑人帶回京兆府細細審問。”容伭眉峰凜冽,未置可否,盯著麵前的女人。春寒料峭,冷意森森,地上還躺著個七竅流血麵容模糊的死屍,周圍的女眷都掩著眼睛嚇得瑟瑟發抖,她倒是還能白著臉為自己辯駁。邏輯清晰,條理分明,什麼時候她這鄉下丫頭的腦子突然開竅了?瞧她看著自己的目光裡充滿了期望,容伭鼻子裡哼出一絲冷笑,“宿大人客氣了,你辦你的案,該拿什麼人,儘管拿去就是。這女人是本王的一房妾室,前些日子都不是這樣的,不知為何如今這樣能言善辯,這其中必有蹊蹺,還請大人細細查一查。”阿映眼中的光“啪”一下滅了。她一無親人二無靠山,身後亦無支柱,隻身進那京兆府,沒有人為她喊冤沒有人會去真正查案,大家要的隻是一個能在表麵上給人公道詮釋律法神聖的結果,至於這個來詮釋結果的人是誰,就要看誰是那個倒黴鬼了。這些強權中人做事的風格古今一則,阿映清楚得很。隻怕她去了那京兆府就隻有進的命沒有出的命。阿映手心冰涼,環視一圈,烏泱泱一片人,沒有一個是能伸手拉她一把的朋友。在衙役要上來抓她的一瞬,阿映腦中轟然一聲,什麼也顧不得了,大喊:“我可以查真凶!”一時間滿場寂靜,連鳥巢裡兩隻不知名的鳥都偏著腦袋盯著她看。京兆尹宿於成聽到四王爺說那是他的一房妾室,想著那終歸是四王爺的女人,也不好輕易動手,聞言便看著容伭道:“王爺,這……”容伭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眼裡閃過幽幽的光,那是暗夜裡的捕食者在看到獵物時才會有的——興奮激昂,而又殘酷無情的光。他站在那裡,長身玉立,眼皮輕輕瞌上,一切儘在掌握之中。“那就查吧。五日之內若是抓不出真凶,你就自己去京兆府領罪。”他是算好了她必死無疑,她卻是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那夜整個殷王府死寂沉沉,更夫從王府門前經過時,隻覺涼氣森寒,撲麵而來的陰風吹得人頭發絲根根豎起,更夫跌跌撞撞的跑,手忙腳亂的敲著梆子——咚咚咚……已是二更時分。殷王府,乃四王爺容伭府邸,殷乃充足富裕、深厚眾盛之意。可見,皇帝在賜這個封號時對這個兒子的美好祝願。可見,這個地獄修羅般的男人,有著怎樣得天獨厚的優勢。而沒有得天獨厚優勢的阿映,隻能一個人去查看屍體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些線索來。按照程序,仵作驗過屍後就由衙役將屍體放到殮房去。誰都不想惹上這麼一個爛攤子,那些衙役放下屍體跑得要多快有多快,留下阿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陰森森的殮房裡。阿映抱著根柱子,給自己打氣:“司空映,彆怕彆怕,什麼大場麵你沒見過,這隻是小場麵,這隻是個死人,有些活人比死人更可怕,你連活人都不怕怕什麼死人,你要是不把他死的玄機找出來死的就是你了……”一番打氣,奈何還是手腳冰涼。阿映現在心裡都有點在襯度到底是不明不白的認個罪痛痛快快的死好呢,還是在這殮房裡將自己折磨而死要好點,最後心裡那根倔強的弦告訴她,不去爭取就認輸那是懦夫的行為,她司空映的人生詞典裡從來沒有不戰就認輸這種東西。阿映走到屍體旁邊,掀開白色的殮布,王管家那鮮血淋淋的麵目十分駭人。阿映吸了一口氣,哭唧唧的自言自語:“我本是個良家美女啊良家美女,怎麼又是淪落到做仵作又是淪落到查案的,你大爺的為啥我聽到慘叫聲的時候就跑得這麼快呢,我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我?!”哭唧唧的阿映哭唧唧的把自己罵了一番,又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那個,姑娘……”寂靜裡突然響起這麼一道聲音。阿映瞬間覺得全身的血直往頭頂上湧,衝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衝得她頭發絲根根豎起來……阿映繃直了身子,連呼吸都忘了。那聲音靜默半晌,又輕輕的緩緩的、小心翼翼的:“我是人,是活人,並且長得還不錯。我是看你在這兒嘀咕半天了也不動,覺得甚是浪費時間。你彆這麼緊張,要不,你慢慢轉過來?”阿映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腔了,理智總算是恢複了一些,她心一橫,咬緊牙根轉過身去。一米開外,昏黃的油燈下,一玄衣青年長身玉立,朗眉疏目,身姿卓然,見她轉過身來,朝她淺淺一笑。寂靜的夜裡,森涼的殮房裡,這個原本風度絕然的公子原本絕世傾城的笑,讓阿映生生的抖了兩抖,油燈雖昏暗,卻看得清清楚楚。翩翩公子的臉色不動聲色的黑了兩分。阿映又打了個冷顫,“你,那啥,你是乾什麼的?”公子說:“我是來查案的。”“查案?京兆府的人不是都避之不及嘛,你怎麼會來查案?”來人眼角一絲淺淺的笑意,“姑娘有所不知,我並不是京兆府的人,我隻是這人的一個親戚。”阿映看了眼裹著白布的屍體,再借著昏暗的燭光看看眼前的人,“這是殷王府的管家,你和殷王府的管家是親戚?”來人麵色有絲不自然,“那個,遠房親戚。”“你大姨家二舅的三嬸娘家四叔的三娘家的二伯的大兒子?”公子眼角隨著她的話抽了幾抽,雖然大概他有極大可能壓根沒搞懂這複雜的關係,但仍然硬著頭皮神情十分嚴肅的點頭:“嗯嗯。”阿映:“……”阿映雖然滿心疑惑,但是有句名人名言怎麼說的來著,在一群人中,我更願意相信女人,在一群女人中,我更願意相信年輕的女人,在一群年輕的女人中,我更願意相信漂亮的女人,原因無他,僅僅是因為我比較喜歡美麗的女人。反之亦然。於是喜歡美麗男人的阿映往旁邊挪了挪,給公子讓出個位置來。公子邊挪過來,邊道:“如今這京兆府可真是出人意料哈,竟然派個姑娘來辦案。”阿映麵不改色:“公子有所不知,我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實則我是個良家女子。”公子也將信將疑的將看了她一眼,半晌默默道:“真是難為姑娘了。”阿映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於是趕鴨子上架的姑娘和死者的“遠房親戚”,在這深更半夜裡,屍體橫陳的殮房中,臨時組成了探案二人組,開始查起了案子。公子稱自己姓陸名子煦,阿映自然不會相信一個以“不許透露他的出現、今夜之事要守口如瓶”為條件才會給她提供屍檢結果的男人會告訴自己他的真名。自然,這事兒阿映也能理解,行走江湖嘛,誰還沒有個藝名。於是在阿映的再三保證以及目光誠懇的攻勢下,陸子煦這才勉為其難的開了金口。“你既是來查案的,那分享資料自然也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從屍體顏色來看,死者死了至少有三個時辰了,而且……”話沒說完就被臉色蒼白的阿映打斷,“至少三個時辰?可是從聽到慘叫聲到去京兆府報案,一直到現在,最多兩個時辰。”陸子煦也是一怔:“怎麼回事?”兩人對視一眼,“也就是說,兩個時辰前的那聲慘叫有可能不是死者發出的,而是凶手發出的。真正的死者,其實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陸子煦眯著眼睛,“凶手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混淆視聽,製造不在場的證據,栽贓嫁禍。”陸子煦沒在現場,自然不理解阿映的意思。阿映摸著下巴,也沒解釋,“其他還有沒有什麼發現?”“麵色、唇色、指甲顏色都是正常的,下眼瞼沒有紅點,我用銀針試過,血液裡沒毒,應該不是中毒死亡。頭骨完整,身體沒有打鬥過的痕跡,應該也不是與人打鬥過被殺。倒像是,他的五臟六腑自己從身體裡就碎裂開了。”“不是中毒,不像他殺。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聲不響筋脈儘斷肝臟俱裂……這個手法,很嫻熟啊。”陸子煦看著她:“凶手很危險,讓你們京兆尹換個人吧,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阿映特彆想翻個白眼。誰沒事兒想要跑來這兒看死人啊,她倒是想換個人啊,可是那換人又不是換個大白菜,她要是不把凶手抓出來她就要被押上斷頭台了,她能有什麼辦法?阿映心中萬分傷感,沒理陸子煦的話,自顧自的在那兒嘀咕。“看來要查這個案子,還得從頭來過呐。”陸子煦默默的捏著手絹擦雙手上的血,那骨節分明的十指實在是賞心悅目。“看來姑娘膽識十分過人,勢必要憑一己之力維護正義。在下十分佩服姑娘的勇氣,此案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姑娘儘管開口。”阿映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看著他,“我能信你嗎?”她孤身一人,一己之力實在太過微弱,她真的太需要一個幫手了。所以那雙眼睛裡,全是希翼的光。他看著這雙靈氣十足的眸子,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是令人沉溺的冷靜與柔和:“這個案子,於我事關重大,姑娘儘可放心。”“好。”她頓了頓,“我叫司空映。”他微微頷首:“司空姑娘,走吧。”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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