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棋局人生(1 / 1)

冬行歌 巫山不是雲 2090 字 3天前

他是接到嚴家小公子遞來的信。江清月假意輕鬆道,“來得正好,她就交給你了。”趙嘉栩替孟忍冬撩開嘴角的頭發,極其自然的將孟忍冬打抱橫起,道,“她喝了多少?”江清月稍微側過身子,指了指桌子,“一些果酒。”以她從沒喝過酒的酒量,一些果酒就足以讓她醉了。趙嘉栩道,“先回去吧。”馬車行駛了一段,孟忍冬被顛簸的有些惡心,趙嘉栩立刻叫停馬車,孟忍冬腦袋探出窗外,吐了起來。路邊,趙嘉栩手輕撫上她的背部,另一隻手拿出水袋給她漱口,不慎漏了些水出來,他又拿出帕子來。每個動作都細致而溫柔。趙嘉栩讓車夫先載江清月回去,這裡離府不遠,待休息片刻,自己再帶孟忍冬走回去。江清月拒絕了。她道,“她娘讓我看著她,我自然不能先回去了。”趙嘉栩扶孟忍冬坐在某戶人家的廊簷下,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他擔憂道,“這是她是第一次喝酒。”江清月說,“當時她說要喝酒的時候,我見她動作嫻熟,口氣老道,以為她怎麼也有半斤的量。”他笑,“她是不是還以為你也是第一次喝酒。”江清月笑容苦澀,“是。”她在孟忍冬旁邊坐下,“我剛得知我爹去世的時候,第一次去酒館喝酒,喝斷片了躺在酒館後麵暈著了,等我醒了差不多就是這個點。”她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可當我發現沒有一個人來找我的時候,我哭了。我才真的意識到,我隻剩自己了。而當時我十一歲。”趙嘉栩摟著孟忍冬手臂緊了緊,道,“之後呢?”江清月就像開玩笑似的道,“之後我便日日去江府酒窖偷酒喝。”趙嘉栩也淡淡笑起來,說,“被抓住了吧。”仿佛想用這樣的調侃,去衝淡記憶裡的那種疼痛。江清月重重點頭,“確實被抓住了,不過發現這事的是表哥。表哥狠罵了我一頓,替我善了後。那件事過後,我便學會將自己保護起來。但凡有傷害我的,我必定毫不留情的傷害回去。絕不手軟。”趙嘉栩提醒道,“木強則折。”江清月無奈道,“這話你都提醒我四年了。”趙嘉栩道,“你不也沒聽。”江清月看向趙嘉栩,“所以你才改提醒彆人了嗎?”趙嘉栩聽出她的話外之意,垂下目光,見孟忍冬睡的香甜。“她不是彆人,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江清月覺著諷刺,“你真的愛她嗎?”夜很寂靜,懷裡的人呼吸很輕趙嘉栩的聲音很清晰。“我隻知道,既喜歡一個人,便不舍得讓她等。”所以四年相處終是付之一炬。江清月的心狠狠痛了一把,那些關於趙嘉栩的美好幻想悄無聲息的破碎了。她的眼眶裡乾乾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整個人冷淡到木訥。她甚至還在心裡平靜的告訴自己,傷人的話往往不說的太直接,是為裡給彼此留些麵子。江清月還格外卑微的珍惜這份麵子,因為她還要替她父親翻案。難過至極的江清月,隻停頓短短片刻,就扯出一個麻木的笑容。她說,“孟小姐真的好福氣。”這份福氣反襯的她更可悲,可她偏又恨不得,躲不開。趙嘉栩知道江清月格外厭惡被同情,四年裡一起尋找證據,或多或少對彼此的為人都很清楚。趙嘉栩已經學會不在她麵前去說些安慰人的風涼話。他道,“你知曉我無情冷漠的一麵,可我唯獨隻想對她好。許是她來的及時,才使我沒有走上那條截然相反的路。”江清月猶如失神,言輕卻道儘情深,“可我也因你,沒有走上那條截然相反的路。”趙嘉栩見起了些風,遂起身將孟忍冬打抱橫起,孟忍冬又瘦又小,對他來說,抱起十分輕鬆。他說,“有些事情強求不來。”江清月起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落下一步在他們身後。她看著他的背影,那個曾經在她心裡是依托的男人,終是沒能在心裡,留給自己一席之地。第二日,孟忍冬醒過來後,她說自己的記憶隻停留在江清月舉杯一飲而儘那裡。她神清氣爽到江清月屋子裡,見她神色些許疲憊,便道,“你怎麼沒跟我說你喝酒那麼厲害。”江清月無視了孟忍冬開始洗漱,“你也沒問我。”孟忍冬看著江清月用不慣下人,什麼都是親力親為,就知道在江家定過的一般,平白生出一種想要與她共患難的姐妹情。“要不今晚我們再去。”江清月擰乾毛巾,“你忘記我們還有正事要做了嗎。”孟忍冬為不能出去玩感到掃興,“呂梁那邊不是還沒有動靜嗎。”江清月還想說什麼,就見趙嘉栩陰雲密布的走進來,乍一看,孟忍冬以為他要來興師問罪,連說辭都組織好了,卻聽見趙嘉栩道,“呂梁失蹤了。”聲音不大不小,卻猶如秋日驚雷,江清月身子踉蹌,不小心撞翻了身側的洗漱架。孟忍冬費儘心思組織好的語言,話到嘴邊卻隻道一句,“誰乾的!”入秋的第一場雨水在這個清晨猝不及防落下,整個昌德接連數日都籠罩在連綿的雨水之中。趙嘉栩因前一夜吹了風,加上天氣陡然變涼,在這日夜裡得了風寒,可是呂梁的突然失蹤,讓他沒有時間休息。江清月放下鬱結在心中的感情,一邊全身心輔助趙嘉栩,一邊又期盼著表哥江思邈儘快到達。他們心裡都清楚,呂梁這次失蹤一定跟範家有關。終於在連續三天的探查,趙嘉栩確定那日在隆福寺小議的內容,儘數被寺中一位小僧人偷聽,那名僧人自那日後便不見了蹤影。而範家將呂梁活捉,不過是為了阻止仲秋宴席的舉辦。查完這些,趙嘉栩高燒不止,昏迷不醒。孟忍冬守在他的床邊,寸步不離,卻接到信來。信上寫:今夜亥時昌平舞坊一敘。落款人:馮若蘭。孟忍冬隻得強撐起十二分的精神,將二鳳留下照顧趙嘉栩與江清月,讓白憫隨自己去往昌平舞坊。玉娘今夜站在廊簷下,正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水是個不太好的兆頭,就見孟忍冬連傘都沒撐,麵色陰沉的走進來,平日裡那雙笑意融融的眼睛,此刻穿透暗夜,似一柄利劍,令人發怵。她身後的小侍從更是渾身濕透。這動靜自是惹的在場貴公子一陣騷動,玉娘見這架勢,雙眸一眯,跟了上去,順便安撫了客人們的情緒。孟忍冬見房門緊閉,腳風淩厲,一腳踹去,這門卻忒不給麵子,未開。孟忍冬疼的抽氣,好在白憫靈敏,隨後跟上一腳,才將門踹開。屋內,馮若蘭一襲牡丹長裙利於窗邊,手中持了杯酒,氣定神閒看著樓下的歌舞,儘管孟忍冬的動靜之大,她也隻是淡淡瞟了一眼,才緩緩回過身子。孟忍冬雖怒,聲音卻放的低,“你們把呂梁怎麼樣了!”馮若蘭答非所問,“你這是做什麼?”孟忍冬讓白憫在外麵守著。她看著馮若蘭,“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吧!”馮若蘭願聞其詳的神情,“我怎麼了?”孟忍冬氣急反笑,“你偷證據在先,綁呂梁事情在後。”馮若蘭一臉無辜道,“沒有證據的事情可不要亂說。”她一點也不驚訝孟忍冬會猜她。孟忍冬壓下怒火,“所以,你今夜找我來是做什麼。”“敘舊。”馮若蘭抿了兩口小酒,將這兩個字說的極輕極柔,讓人越看越覺得礙眼。她將酒杯放在桌子上,身子一軟,坐在了椅子上,不知道從哪竄出一隻狸貓在屋子中央。她親切喚了兩聲,那狸貓便弓身跳到她的身上,乖乖地趴在她懷裡,任她撫摸。“妹妹坐啊。”馮若蘭攬貓在懷裡,卻見孟忍冬還在那杵著像隻棍一樣。孟忍冬皺眉看著那貓,她最討厭貓了。“我站著就行。”馮若蘭抬起眼盯著孟忍冬,口氣幽怨,“你是不是見這狸貓是尋常的家貓,所以嫌棄它的出身。”孟忍冬被她那雙吊梢眼盯的發怵,“我沒必要跟一隻貓較勁。”馮若蘭又道,“那你就是瞧不起它是一隻貓嘍。”那狸貓本在打盹,像是聽得懂人話,闔起的眼睛倏爾睜開來,盯著孟忍冬。孟忍冬使勁瞪了一眼那貓,嚇的那貓又閉上了眼睛,才道,“萬物有命,它都沒有瞧不起我是人,我又何必瞧不起它。倒是你將偷來的證據給了範家,才是最讓人瞧不起的。”孟忍冬刻意加重最後一句話。“我看上去有那麼蠢嗎?”馮若蘭抱著那貓站起來,孟忍冬盯著她,一點也不希望她靠過來,好在她隻是走到窗戶邊,將窗戶關上了。她道,“證據在我手裡,一直都在。”孟忍冬頭一回覺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壓了,“你沒有將證據交給範璧?”馮若蘭表情柔和,“當然不會交。”孟忍冬想起隆福寺一見,“可是,沒有證據,範璧為何會信你。”孟忍冬見峰回路轉,已沒有先前那麼氣憤,如果馮若蘭說的是真的,那麼呂梁失蹤的事情,可能真的與她無關。馮若蘭將懷裡的狸貓往地上一拋,那貓在空中舒展開身子,輕盈落地後回過頭叫了一聲,以示抗議。馮若蘭撩起自己的衣袖,扯下手臂上那截白綾,露出皮膚上兩朵梅花形狀的烙印。孟忍冬聽說過這種刑罰——烙刑。“他對你用刑?”馮若蘭重新纏回白綾,語氣透露一股哀意,“我同範璧說證據在你手上,而我能替他拿回證據。他問我想得到什麼。我說,我想為我父親拚得大好前程,為我自己掙得錦繡良緣。他便對我用了刑,驗我話語真假。好在烙鐵小,熱度中等,不至於疼掉我的命,隻落了這兩處傷疤,不知幾時能消。”對於這種無畏,孟忍冬道,“值得嗎?”馮若蘭麵色一沉,“值不值得我說了算。”孟忍冬噤了聲。馮若蘭見孟忍冬一副心疼自己的模樣,覺著自己這個表妹還真是天真。“你知道我喜歡做什麼嗎?”孟忍冬搖了搖頭。“下棋。”馮若蘭蹲下來,重新將那隻狸貓抱在懷裡,輕柔的撫摸著,“我三歲便會下棋,六歲就可贏我爹,十二歲奉天便沒有我對手了。”她拿起筷子,夾了條小魚乾喂給懷裡的狸貓當作補償,“人生好比棋局,下棋跟做事是一樣的。你有厲害的棋子,贏的勝率就大點。好在事在人為,儘管每個人生來屬於自己的棋子就不一樣,也不妨礙那些人後來者居上。”馮若蘭擱下筷子,看著孟忍冬,眼中儘數奚落,“論才學知識,你爹遠不如我爹,可你爹倚著你爺爺,就能一路高升,穩坐禮部尚書的位子,你也就成了孟家受人敬重的大小姐,樓下那些貴公子儘數巴結的對象。而我家因數年前因為你,就隻能屈居奉天,做個刺史。”孟忍冬曉得她又想起當年的那件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現在為什麼不想著孟家如果失事,你們馮家也會被連誅。”“我知道。”馮若蘭擅棋,又隨父親處理過公案,對當下局勢,再清楚不過。“隻是這事有轉機,還看你點不點頭了。”孟忍冬見馮若蘭抱著貓,朝自己一步一步靠過來,她懼怕那貓,步子稍微退了一下。馮若蘭勾起嘴角,待離的夠近,才附在孟忍冬耳邊道,“你助我嫁給趙恪,我給你證據。”孟忍冬身體僵直,明白她今夜喊自己來的目的,待馮若蘭離了自己,才道,“你不是已投靠了範家。”馮若蘭笑孟忍冬天真,“範璧絕非良配,範家不一定牢靠。”孟忍冬不解,“是計劃?”馮若蘭笑的深沉,“是真心。”孟忍冬有片刻失神,“可就算趙嘉栩是良配,但趙家或許在哪日就氣數儘了。”馮若蘭默認孟忍冬的話很有道理。“你也隻是說或許。”孟忍冬無奈,“可是喜歡沒有或許。”就算嫁作他婦,沒有喜歡,兩人之間隻有一紙婚書。馮若蘭眼中無一絲光亮,隻有她懷裡的貓——一隻在來昌德的路上隨手救下的野貓,那麼溫順的倚著她。馮若蘭咽下嗓子眼離翻湧而上的某種情緒,道,“你隻說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孟忍冬心下一狠,“若我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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