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體刺骨的寒冷,錦書瑟瑟發抖,她下意識看自己是不是沒穿衣服,才發現自己裹著大棉被,倒在冰天雪地裡。她緊縮在大棉被裡,向前走尋找離開這裡的出口。可是每走一步,都深深地紮進雪裡,走得無比艱難。可是茫茫白雪,一眼望不到邊,體力還沒耗儘前,人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突然,她看到雪地裡站著一個人。她心下駭然,連忙加快腳步走過去。走進後才發現,原來是顧洺。他穿著單薄,卻麵不改色。難道習武之人果真有整麼強的體魄?錦書納罕道:“你怎麼在這?你不冷嗎?”顧洺看著她,卻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眼神有一種淩駕於她之上的漠然、陌生。他是顧洺,又好像不是顧洺。他長了一張顧洺的臉,卻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顧洺。“你知道怎麼出去嗎?我們一起走吧!”錦書繼續問。顧洺審視著她的臉,一言不發,搖搖頭。“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錦書還在腹誹,幾天不見就不愛理人了,果然是萬人之上的大司馬。可她往顧洺身後看去,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他身後有一條長長的鎖鏈,鎖鏈拖著沉重的龍椅。怪不得他寸步難行!寒意瞬間侵襲全身,直衝頭皮,錦書不知,他竟和龍椅鎖在了一起,怪不得總覺得他,比往日更加陰鬱疏遠了。“因為這個,你走不動對不對?”錦書說著,就找能解開鎖鏈的辦法,“我幫你劈開,這樣我們就能一起走了。”顧洺阻止了她,眼神冷漠地對她搖頭。“難道你想拉著這把龍椅,一直紮在冰天雪地裡嗎?”錦書萬分驚訝,聲音幾乎是吼出來。還是沉默。錦書突然對眼前這個人感到害怕,這不是顧洺,而是不得近身的一尊雕像。她氣到無語,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吧,隨便他,愛走不走。可她卻一步也邁不出,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為一把破椅子凍死在這兒。“喂!顧洺你聽好了,哪怕你再渴望這龍椅,也得留著命。不管你是真的顧洺,還是隻是他的一具軀殼,我都不會見死不救的。我……我去找能劈開鎖鏈的東西,我要帶你走出這片雪地!”她話音剛落,天空中就飛來一支利箭,劃破疾風,穩穩當當刺進顧洺胸口。“啊——”她七魂丟了六魄,一聲尖叫令她頭皮發麻,這一瞬間,她失去了聽覺,隻有腦中嗡嗡的聲音。顧洺胸前染紅了一片,深深地刺進她的眼中,她捂住自己心口,這毫無預兆的一幕卻好似即將宣告落幕。顧洺看著她,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似哀傷,似解脫,似心中的無限遺憾。“為什麼!為什麼——顧洺你究竟在想什麼!”錦書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大喊著搖著他。他的身體逐漸羽化,從下往上,慢慢化為齏粉……“啊——顧洺!顧洺!”“顧洺……顧洺!”輕輕擦拭額頭上汗珠的手一滯,防風子衿神色微妙,微蹙的眉頭很快被撫平。在燒炭的汀雨和小查子,相互對視了一眼,尷尬地低下頭當作沒聽到般,繼續做自己的事。錦書不安地握緊了拳頭,越來越多的汗密布在額頭上。“錦書?”防風子衿輕聲喚她。她緩緩睜開眼睛,眼角浸濕,原是從夢裡帶來的淚。“錦書,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防風子衿用隻有他們才聽得懂的放言問,嗓音醇厚而治愈。錦書被他的聲音安撫,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可回憶起夢中過於真實的畫麵,心有餘悸。“子衿,你怎麼來了?”“我夢見你病了,就怎麼也睡不安穩,害怕你真的病了,於是就來看看你。沒想到,夢還成真的了。”一句“夢還成真的了”,似一記當頭棒喝。顧洺真的要走上龍位,終身捆綁嗎?他會和曆代帝王一樣,因權力而失去自己嗎?夢中漫天飛雪,血染鎖鏈的場景,會不會也有變成真實的那一天?錦書眉宇覆上愁容,陷入深深的思考。“小主,藥好了。”汀雨走到床邊。防風子衿接過藥,將錦書扶正,“怎麼這般憂思過慮的模樣,剛才夢魘了嗎?”“嗯。”想起方才她喊著顧洺的名字,他已經能猜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夢到什麼了?”“我夢到……預示未來的一些,不好的東西。特彆殘酷、極端,可串聯起來一想,又覺得是合情合理的。”防風子衿將藥喂到她嘴邊,“夢都是相反的。但我擔心你,是真的。”“可是,即便是相反,我想起來還是後怕。”怪隻怪她認識的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若是普通人會行差踏錯,也不過是損點銀子長個記性。但顧洺做的事一定會影響雋國,她就算有點預知,也做不了什麼。奇怪,她怎麼能從一個噩夢裡想出這麼多東西?嶽錦書,你忘了你的人生信條就是少管閒事嗎?堂堂大司馬的事要你操心,你算哪根蔥?她瘋狂搖頭,想要甩走那個夢。端過防風子衿手裡的碗,一骨碌把剩下的全喝完了。“咳咳——”“你慢點,還病著怎麼喝這麼急?”錦書聲音低啞:“我隻是想,這樣‘乾了’。”防風子衿眸色溫柔地看著她,“錦書,跟我去慕國好不好?天大地大,再無人可拘著你。”空氣陷入沉默。他心裡把答案猜了七八分,亦是害怕她拒絕,不著痕跡地隱去眼中的失望,笑笑說:“你人雖小,主意卻很大,你不用當下就回複我。”錦書盯著手裡的藥碗,沉靜如水,“子衿,你知道我這人不喜冒險,抱歉,我無法跟你去慕國。”防風子衿勉強支撐臉上的笑意,“這不是冒險,是另一種開始。我不會讓你處於冒險中。”“我在雋國住慣了,換個地方住,除非是心死了。”她手指摩挲著碗邊的花紋。“你舍不下顧洺?”他話一出口,便後悔了,一向沉穩自持的他何時起也有了這般小心眼。他剛想溫言將這話掩蓋過去,錦書已開口:“不要隨便猜測我和他的關係了。我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為了彆人做的。”他能聽出她話中的冷意,“錦書,是我失言了,你彆生我氣。”錦書麵上淡淡地,纖長的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緒,不說話的樣子,讓人難以捉摸心裡在想什麼。小查子通報:“小主,珈華公主來了。”公主就是公主,一進屋子,身上的光華便顯得與這兒格格不入。不過她不像彆的皇子公主,矯揉作態,而是大步流星、直爽氣派,這些年心智成熟了不少。珈華見到防風子衿也在,倒也沒太驚訝,微微點頭示意。隨即她熟練地對錦書挖苦道:“嶽錦書,你可真是厲害,我每次來你房間裡的人都不帶重樣的。”錦書“嘖”了一聲,“彆以為你是公主我不敢揍你。”“我好心來看你,你還要揍我。那好,這些藥我拿走了。”“誒——好珈華,你走了我可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你忍心看我腦子燒壞?”“我看,慕國公子把你照顧得挺好的,我吃醋了!”“你……我……”錦書一時語噎,腦袋一歪人一倒,就裝暈了過去。防風子衿沒料到她會說倒就倒,怕她碰疼了頭,忙擋在她身後,讓自己的胸膛變成她的肉墊,落入他的懷中。“喂,我就開個玩笑,你彆吃人家豆腐了。”珈華喊道。突然聽得身邊汀雨倒吸了一口氣,珈華疑惑,順著汀雨石化後看向的地方看去,她也石化了……也就是在錦書“倒下”的那一瞬間,顧洺恰好進來,一點不差地將這一幕全收進眼底。顧洺一身玄色朝服,冷冽陰沉,眼神如同一把寒光湧現的匕首。他說:“嶽錦書,是我小看你了。”珈華、汀雨、小查子,全都屏息凝神。珈華更是後悔今天來得不是時候,這二位一相見就眼紅,她此時留顯得尷尬,走又不夠義氣。錦書聞聲,那種置身於冰天雪地的寒冷重演,心中不禁膽寒。她認慫地睜開眼。“大司馬氣勢洶洶,莫要嚇著病人。”防風子衿護住錦書,對顧洺道。可錦書不敢真的縮在他懷裡,剛才是一個意外,被顧洺瘮人的眼神注視著,她是不敢動的。該死,他怎麼不戴墨鏡!顧洺冷笑,“防風子衿,看來你挺享受質子的生活,行動靈便。”錦書懊惱地扯著頭發絲,他一來就一股捉奸在床的即時感,這都什麼事兒啊……“權傾朝野的大司馬,也挺有雅興,閒逛宮闈竟還能到北苑。”防風子衿不急不慢地反駁。“比起你一個慕國人,我仿佛更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