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琴操(1 / 1)

“小主,您就彆管了,快,汀雨,把肉去燉了,記得要紅燒!小主口味重,多加些辣椒。”小查子全然不顧自己滿臉掛彩。錦書打下他的手,“我在問你話!你是不是去偷了彆人的東西?”汀雨見狀,想要說幾句,卻被小查子一個手勢製止了。他笑著擦了一下嘴角,“我小查子是小主調教出來的人,斷不會做這些事兒。”“那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錦書抬高聲量。她的下人,她當作自己的兄弟姐妹般,從不舍得說重話,卻讓彆人做了規矩,她怎麼能不氣!“我和魏公公的幾個乾兒子打了個賭,隻要我被他們打得開心了,就給我一塊肉。小主彆擔心,我這身子骨,挨得住!”汀雨哭得泣不成聲,“你傻不傻呀……”看著小查子鼻青臉腫,錦書心中酸楚,就像是自己被人掌摑一樣,尊嚴狠狠地被按在地上踐踏。她沉聲叫汀雨去拿膏藥,隻剩下她和小查子二人。她眸若濃墨,於深處藏了一絲鮮見的鋒芒,聲音清冷,“用你的血肉之軀還來的肉,你也不怕我吃了肚子疼。我還不至於你為我這樣拚命!”小查子笑笑說:“小主心疼我,我也得心疼小主不是?”“閉嘴!”錦書嚴肅低吼,“我從沒有瞧不起你,也不許你瞧不起自己,自甘下賤!他們算什麼東西,也敢欺負我的人。我有手有腳,絕不至於餓死,我還要帶著你們,吃飽穿暖,我說到做到!”小查子從未見過她這樣訓話,立馬認錯:“小主我下次再也不會了……”他臉上、受傷的傷都像針,刺著她的眼睛。她氣得牙齒都微微顫抖,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幾個人叫出來教訓一頓。“再有下次,我定要他們死。”平淡的語氣,說出最狠的話。小查子看到錦書臉上的狠決,第一次明白了這個身形嬌小的女子,身體裡有多大的能量。他也是到現在才明白,他和汀雨兩個身份最為低微的人,竟也能成為錦書的軟肋。一塊肉,吃了整整五天,連皮都沒剩下。最後一頓,汀雨滿是舍不得地細嚼了好幾口。早晨錦書開門去取餐食,放在門外的又是殘破的菜葉,和餿掉的米飯,以及,令人反胃的李管事。她正心煩,與此同時,下朝走西宮門出宮的官員,有三兩個抄近路走了這裡,議論著事情,被稱為活死人墓的北苑外,熱鬨得有幾分詼諧。錦書牽強地扯出一絲笑容,若不是為討個說法,她恨不得現在就轉身進去,“李管事,我記得我們昨天說好的……”“喲,我這人哪忘性大,昨天你和我說什麼來著了?”李管事故意拔高聲音要給她難堪,陰陽怪氣地問。死太監!錦書在心裡啐罵。“是,昨天歸昨天,今天我們進來另說。”錦書強抑製住內心的惡心,友好地綻出一個笑來。“北苑有北苑的規矩,這些呀就是平日裡的份例。您使得動銀子,可也不能壞了宮規呀!”李管事一臉大公無私。錦書十指緊握,恨不得現在就揮拳衝他臉上來一記結實的。這個不男不女的老妖怪,定是受彆人指使。昨天錢還收得很開心,今天就換了一副麵孔。看來是存心要把她困死在這兒了。“您哪,雖然是慕國皇子青眼有加的,可都進北苑了,可彆擺貴人譜咯。”錦書冷冷看他一眼,手去拿他手裡的菜葉時力道大了一點,不小心將上麵的汙泥濺了出來,呈拋物線落在了不遠處的紫蟒官服領口上。李管事和錦書兩人都停住了動作,呆呆地看著紫蟒官服的主人,忽然停住的顧洺。他冷峻地看了過來,陽光灑落在他的肩頭,為他鍍上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金邊,他高貴、傲慢、凜冽,眼皮一抬不怒自威。李管事見波及到的是他,忙誇張地怪叫起來,“哎呦——奴才見過大司馬!這北苑的瘋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可理喻啊,這醃臢物沒長眼濺到了您,奴才這就掌瘋女人的嘴!”錦書目光和他對視的一刹那,恨不得當場隱身。可當李管事站起來要掌摑她的時候,她瞬間反應過來,把菜一通扔在他臉上。她自知已經破罐子破摔了,亦是抱著不想和顧洺打照麵的心態,趁一陣雞飛狗跳,連忙把門關上,不給李管事還手的機會。瘋女人可是做什麼都合情合理的。隻聽見門外一陣嚎叫,“你個臭娘們兒!”“跪下。”李管事抖如篩糠,臉貼在地上,“大司馬饒命啊——”他隻看到那雙黑靴在眼前停住。“她是本官曾相識的故人,她若有什麼閃失,我唯你是問。”“啊是是是,是是是!”“滾吧。”李管事如蒙大赦,謝過後連忙連滾帶爬地逃了。顧洺看著大門緊閉的北苑,冷聲問:“弄臟了本官的衣服,卻連個解釋也沒有?”錦書靠在門背上,如芒刺在背,她都沒想過再次見麵該怎麼麵對他,他就在這樣一個尷尬的情景下出現了。“嶽錦書,你真……”錦書打開門,這時手裡多了一塊布,“我幫大人擦乾淨吧。”她身量還不到他的下巴,仰起頭擦拭他領口的汙泥時,頭上的碎發撓在他的下巴,癢癢地,他知覺不適卻不避開。“汙泥是擦沒了,但是好像留下了汙漬。”錦書思忖著,他的朝服必定是上等做工,平時都有專門的侍女在穿脫維護,這下弄臟了,可不是隨便擦幾下能解決的事。她心想著反正也沒辦法,表現過誠意就能蒙混過關。“我……儘力了。”“你弄臟堂堂一品官員的朝服,該當何罪?”本是一句興師問罪的話,可顧洺心生捉弄,錦書又明顯逃避,空氣變得有幾分曖昧。“那要不,大人脫下來,我幫你洗乾淨。”說著,錦書把門再次關上,這次關嚴實了。顧洺看了眼身後還下了鎖的大門,“我怎麼覺得我們像在……”“沒有,不是,想多了。大人快脫吧。”她在他還沒說完前就話掐死了,明明長著一張嬌俏的臉卻偏偏滿臉寫著冷漠,像個沒有感情的殺手,煞是違和。顧洺笑了聲,張開手臂,“給我更衣。”“我不會……”“我不管,我的衣服從來不自己脫。”“那您的手是用來乾什麼的?”錦書脫口而出一問。“保衛雋國,造福百姓。”好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行!”錦書咬咬牙擠出一個大笑臉,去解他的腰帶,可是那個扣子半天沒解開。“小主,水已經燒……”這時候汀雨從後廚跑出來,卻見到錦書環抱著顧洺的腰,這樣一幕令人臉紅心跳的場景,瞬間倒吸一口氣,石化在原地。錦書焦頭爛額,“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你先退下。”汀雨收起瞪得圓滾滾的眼珠,識趣道:“是是是,奴婢懂。”“上次的事,你是否還記恨我?”汀雨走後,顧洺問。錦書乾笑,“我哪敢。”顧洺劍眉一揚,煞有介事地說:“你也問不是哪件事?是我不經過你的同意就親你,還是後來指責你私自藏印?”錦書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很討厭。”忽腰間一鬆,顧洺低下頭看,錦書已經提著他的腰帶。她碎發沾著香汗貼在鬢邊,後頸的汗毛清晰可見,柔和的頸線順著領口向下蔓延,耐不住讓人浮想聯翩。“我先幫大人洗衣服了,您明天來取?”錦書沒察覺他的愣神。“你讓我明天穿成這樣上朝嗎?”他雙手叉腰問。看來今天是送不走這尊神了,錦書再次認慫,“那……你先去我屋裡坐會兒吧,我給你烤點火。”顧洺進屋剛坐下,就見外麵飄過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麵容近乎青色,乍一看如同索命的女鬼。饒是他看了都後背一涼。錦書見狀,忙放下茶壺,大喊一聲:“紅辣椒,誰讓你出來了!”紅辣椒?顧洺皺了眉頭,靜觀其變。那個被叫作紅辣椒的女子被錦書一吼,竟然幾分委屈嗚咽起來,躡手躡腳走近後一看,顧洺瞬間屏息。前朝風華絕代、曾讓匣山城主為一人失一城的嵇琴操,後入宮成為嵇貴妃,深受隆寵古今無人可比,後來也不知因何事就消失不見了。眼前這人他曾在兒時驚鴻一瞥,就留下深刻的印象,沒成想如今是這般瘋癲模樣,可歎時也命也!“臣妾已經照皇上說的做了,可是為什麼皇上還不來看臣妾?”嵇琴操臉埋在頭發裡,聲音雖然蒼老了,但年輕時的鶯囀還有跡可循。錦書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道:“朕這幾日政務繁忙,你看,這不是還在和大司馬商議國事嗎?難道你想讓天下人議論朕,是流連後宮的昏君嗎?”“自然不是的!”嵇琴操連忙否認。“那你是質疑朕對你的真情?”“自然……也不是!”“那就乖乖回去等著朕。你如果出屋子半步,朕跟你的約定就不算數了!”錦書板起臉。“皇上彆生氣,臣妾這就回去……”嵇琴操愣是沒再逗留,步子飄然地離去。錦書肩膀一鬆,轉身卻對上顧洺一雙探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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