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鄉故知今相遇(1 / 1)

天上飄著清雪,從北境吹過來的冷風比以往凜冽了幾分。周遊走到窗邊,望著陰沉積雪的天空舒了口氣。“說說吧,穆家是如何篡位奪權的?”他看看顧南亭,顧南亭聞言滿溢悲傷,雖說表情微小幾不可聞,但還是被青衫道士儘收眼底。他能判定,南靖箭樓和這個顧南亭一定和被覆滅的林家有些淵源。隻不過究竟是何般關係,現在還不得而知。想到這裡,周遊眉頭一皺,忽然又想到了更多事情,隻不過隱而不發沒有表露出來。顧南亭:“戰爭結束後的長臨王已經83歲,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不過天下百廢待興,不管是江湖還是廟堂都沒有力氣再掀波瀾,這段時期被稱為須彌黑暗時代。直到西梁曆100年的紀元之年,西梁城換了一任新城主,再次將須彌世界整治的井井有條,各國也紛紛有了起色擺脫了黑暗時代。”“你指的是現今的西梁穆家皇帝吧?”周遊接話。“不錯,他叫穆藍微,世稱永貞王。當年長臨王林弈死後,正值少年勇武的穆藍微繼承了穆家家業。穆家是西梁最為鼎盛的軍事世家,其父親便是當初和長臨王一起平定三大會盟的定國大將軍穆海潛。戰後穆海潛亦是傷病纏身,野心家穆藍微就此執掌西梁最大的兵權!”這番話輕描淡寫,但言語中已是滴淌著龐大的野望。周遊:“所以穆藍微發動了軍事政變,推翻了林家統治自立為皇?”顧南亭:“不錯,那時候的穆藍微名動天下,白馬銀槍率領穆家軍發起菩薩蠻兵變。直到今天菩薩蠻一直也都是西梁最為重要的軍事重鎮,拿下菩薩蠻,林家的統治便可以宣告終結了!”“那林家呢?”周遊忽然感覺心裡微微酸楚。“林家......”顧南亭的表情變得苦大仇深起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仿若接下來的話要耗費其滿身精氣:“乾星門......穆藍微在乾星門截殺林家下朝的群臣,緊接著直接滅林家滿門,不管老弱病殘,儘皆血洗殆儘!”“手段很辣,倒是個梟雄。”周遊品評了一句,顧南亭聞言眉目複雜,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說說吧,林家被滅門後,究竟跑掉了誰?”周遊跟了一句,顧南亭聞言驚詫:“我還沒說下去,你如何得知的?”“再明顯不過了,你講這麼多,無非不就是想告訴我有人生還,若乾年後也就是距今十三年前向穆家複仇?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情況出現。”這邏輯的確不難推敲,顧南亭講得太過投入,微一細想也苦笑著抿了抿嘴巴:“道長果真學究天人,不錯,林弈最小的三皇子林昇被一位道士所救,被帶上了中都府的道門長大成人!”“道士?”周遊聞言,心裡麵的古怪感覺更加濃烈了。“不錯,就是道士。穆藍微可能也沒想到過會有漏網之魚,畢竟當年一把大火已經把林家府邸燒的乾乾淨淨。中間太細節的事情我也並不知曉,隻知道距今十三年前,林昇隻身回到了西梁城,一個人打上了穆家朝廷!”顧南亭道。“一個人?”周遊著實是來了興致。“不由得你不信,便是我也感覺有些故弄玄虛。”顧南亭頓了一下接著道:“所以這事情你若信了便信了,若是不信便全當我在說無稽之談。據江湖傳言,當年的林昇貌似是修習到了道門禁法,險些將整個西梁皇室給屠戮殆儘!若不是穆藍微重金祈求十大門派馳援合力圍剿,今天的穆家是否還存在就不得而知了!”周遊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嘴巴吐出幾個字:“陣法,隻有陣法能做到!”“道長是此道中人,果然一點就透。”顧南亭微微點頭,眼中對周遊的欣賞也愈發濃烈:“不過,並不是平日隨處可見的陣法,而是道門道經裡嚴格封禁的禁忌之術。我聽過老樓主說當年的事情,貌似這林昇已然秘密謀劃多年,直到將整座西梁城煉化成為一座絕殺大陣!”“你說什麼?一人煉化一城為陣?”周遊這次是徹底被震撼到了,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隻有他這種浸淫陣法道術的人才能清楚明白,這究竟是一項多麼難以置信的恐怖工程!“其實也完全可以理解,任是誰背負著整個家族的屍山血海,都會有如此的大決心大毅力,或者說是必殺複仇的貪嗔癡恨!”顧南亭補了一句。周遊腦子裡還在推演著他的話,但並不影響把話柄接下去:“這林昇看來是施陣成功了,不然沒必要請動整個江湖來共同圍剿。不過明明是穆藍微篡權奪位,江湖十門難不成不分青紅皂白嗎?”“穆藍微給了大量國庫支持,錢財過處,人心難安。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林家已經覆滅沒有了利用價值,江湖裡也從來都不講什麼情分道義。實不相瞞我們箭樓樓主也參加了當年的馳援,隻不過我們另有隱情,現在還不方便說道。”顧南亭說話開始遮遮掩掩,周遊卻走到屋內案幾前展卷研磨。近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太多事,他已經好久都沒有寫詩了。腦子裡又想到了繡花將軍,想到自己還欠他一首詩,抿嘴苦笑一下,隨即蘸墨落筆一蹴而就:北安天下定歸西,長臨把盞平東騎。蒼梧孤國天涯路,紅娘遠嫁將軍憶。老朽看劍殘燭棄,菩薩蠻前鷓鴣啼。江湖卑鄙銅錢顧,乾星門下道念君。“好詩。”顧南亭看罷嘖嘖稱奇,這道士聽完方才所言後有感而發,轉念成詩毫無滯澀,文學造詣果真是登堂入室。但偏偏又年紀如此清淺,又給人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之感。周遊抖抖手腕不以為意:“我下山之前以為江湖裡重的是俠義,是古道熱腸,眼下總算是逐漸看得清楚了。”“道長看清了什麼?我縱橫江湖這些年,也沒看清楚江湖的道理。”顧南亭笑笑。“江湖,無非是一個太講道理又太沒道理的地方罷了。”這話說得滿含深意,顧南亭想了一會,發覺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如此說來,這陣法當真是有改天換地之能,竟然能夠和江湖裡十大門派的前輩抗衡。最後這林昇可是死了?”周遊似乎對林昇起了不少好奇。“這倒不清楚了。”顧南亭的表情變得微微古怪:“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近幾年又看到他了。我也隻是聽老樓主說起過寥寥數語,隻知曉當年的穆家一片屍山血海,那古怪的陣法屠戮了大半生靈。這之後林昇就被稱為邪魔外道,也成了這十三年裡江湖上閉口不言的禁忌之人。”“十三年前......那時候我也經曆了一些事,難不成說也有所關聯......”周遊自然是想到了前事,他的思維縝密從不拖泥帶水,直接想到了接下來問題的關鍵:“你之前說十三年前的事情隻能告訴我一半,還說應該由我師父告訴我剩下的部分。難不成說我師父也參加了十三年前的那件事?我師父究竟和你們有何關聯,他人現在到底在哪?”這回,顧南亭倒是堅守原則了:“道長,還是南亭之前所言那般,我僅僅隻能告訴你一半前事,剩下的要看你能否尋到你師父了。說實在話我也不知他現在何處,但隻要你找到他,一切問題自然便會迎刃而解。”周遊向來不是磨嘰的人,人家不願說他自然也就不多過問。眼下靈瑜安然無恙,他也可以放心回陵陽準備接下來的戰事。“我即刻出發,把我的馬喂飽草料,靈瑜郡主就托你多多照拂了。”當下二人無話,顧南亭送周遊出門。府邸深邃曲折,二人一路上沉默地走著,繞過幾個回廊後又瞧見了靈瑜。她正雙手托腮坐在回廊邊看手藝,身旁有一位長須老者,瘦骨嶙峋卻精神矍鑠,正在手指翻飛地擺弄著一個黃色泥塑,正是草探花。周遊乍見他微微有些發愣,當即上前大呼小叫地打招呼。草探花見了周遊亦是微微驚喜,但還是沒有放下手裡的活計繼續擺弄。“你看,這裡用這種手法......”“這裡不要用膩子,用平鋪法,慢慢圓過去......”草探花好似一個耐心地師者,一點點手把手地教靈瑜製作泥塑。靈瑜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竟也不嫌膩煩,反而是興致勃勃地盯著古板枯燥的泥塑一眼不眨。周遊見狀也不敢叨擾,和顧南亭站在一邊靜靜看著,如此又過了整整一炷香的時辰。期間顧南亭有事離開,那泥塑在草探花手裡也逐步成型。草探花刮掉泥塑上最後一圈泥巴,這才伸個懶腰緩緩站起身子。他將塑像遞給靈瑜,塑像做的正是靈瑜的模樣,三分靈動七分神韻儘皆躍然而出。靈瑜歡快地接過不斷把玩,草探花又囑咐了幾句製作中的技巧精要,這才顧得上和晾在一邊的周遊打個照麵兒。“花大師的技藝又有精進,當真是可喜可賀。”周遊對草探花向來恭敬,大禮參拜沒有絲毫含糊。早些時候,繡花將軍李眠就對此頗為不解。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一個有諸般手段的道士會對一個做泥人兒的落榜老秀才這般看重。但周遊還是堅持著對其畢恭畢敬,即便是人家冷落了他整整一炷香的時辰。“道長和以前不大一樣了,雖還是少年樣貌,但已有滄桑之感。看來自洛北一彆後經曆了諸般事情,不過於道長來說算是好事。”草探花抖抖手也回了個禮。周遊眉眼含笑,見到草探花他是發自心底的開心:“花大師為何不在洛北,可是亂軍攻城了?我聽聞說青陽城目前在收容難民,花大師逃難至此為何又會在顧公子府上?”“你都不在陵陽,我為何要在洛北?不過還真是所有事都逃不過小友,至於顧公子乃是老夫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他多方照拂,我可能已經在賒粥鋪前餓死了。”草探花笑笑,但周遊卻聽出他話裡藏話:“根據我對顧南亭此人的了解,沒有利益的事情他從來不做。他能夠如此門客禮遇您,隻能說明您對南靖箭樓有大助益。不過花大師請放心,您不說我便不問,我從不會讓您為難。”草探花聞言又是尬笑,二人心照不宣,心底裡也都留了一些未曾出口的話。周遊指指靈瑜:“花大師,問個無關緊要的事兒,怎麼還遇著她了?”一見提及靈瑜,草探花立時滿麵讚許:“這女娃子天生慧根,是做泥塑的好手。而且你看她自帶熱忱,根本不用老身去說便自己上道。老夫準備將她收為弟子,以後等我進了棺材板子,手藝也有個傳承。”“她願意嗎?”這話說得周遊倒是完全沒料到,他可不認為這時刻不安分地丫頭能和尚坐禪一般搞這種文藝物事。“她自己找我的,剛剛路過看到我在做,便嚷求著我一定要教她。”草探花望著靈瑜滿眼寵溺,周遊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開心。“是嗎,泥塑......如此也好,有花大師在這裡陪她,我也更放心一些。”不知道周遊又想到了什麼,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古怪,但卻沒有表露出來。道士說罷便走,草探花在身後忽然又叫住了他。“道長,那蠶洞的案子可有進展了?”這話說得周遊心頭一痛,腦子裡又出現了那些噩夢般的場景。他緩緩搖搖頭,沒有勇氣去看草探花的眼睛:“我一直記在心裡,凶手我一定會查到,也一定會為金鏞城百姓討回公道!請花大師再給我些時間。”的確,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陵陽查案,的確是疏遠了蠶洞的案情。但北戎州的疑團可不僅僅隻是一個蠶洞,有些時候他也的確是身不由己。草探花微微歎口氣,不過下一秒看向靈瑜又滿是笑容,好似是見到了生活裡的希望般滿是希冀。當下無話,周遊將拐子老馬喂好便離了府邸。此時天色已晚,一路上他並未打馬行路,畢竟還有整整一日的時辰來謀劃部署。他一直在想著顧南亭說的話,想著幾百年前的北安王,想著當年縱橫天下的林家威勢,想著穆家血洗林家又該是何般森羅場景。隻是,越是想的多,頭腦就越是渾渾噩噩。等到他注意到的時候,那股熟悉的痙攣感覺再次在額頭間蕩漾起來。他的心越來越慌,這種感覺之前也出現過幾次,他漸漸將馬停下來,卻發現四周官道上空無一人,而拐子老馬亦是雙目赤紅,呼哧呼哧地喘著暴虐的粗氣!“你怎麼了,拐子?”他將白貓抱在懷裡,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麵前就是北城牆,過了城牆就離開青陽了。但眼下城門處好似有人影晃動,隻不過飄飄忽忽並不真切。周遊打馬趕過去,當他看清了門下人的具體樣貌後,渾身上下立刻好似被人澆了一盆冷水般透心發涼!“羽人......他奶奶的又是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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