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硯青。”不知是不是信號問題，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我在。”他打起精神回應，右腳終於跨上最後一級階梯，心臟飛速地起搏著，因為缺氧而產生的暈眩感漸次襲來。原本他想給她一個驚喜，然而此刻已全然顧不得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她，他已經離她很近了，“笑澄，我馬上就……”“謝謝你。”電話那端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那聲音依舊模糊，與微弱的電流聲交纏在一起，分辨不出情緒，“可是……我已經決定要選擇彆人了。”那一瞬，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花嶼山彆墅，那窗格中漏出的暖黃色燈光，已然近在眼前。踉蹌地停下步子，卓硯青揚起了聲音，再一次確認道：“你說什麼？”“抱歉。”電話那端，她似乎滿腹遺憾地長長歎了口氣，“你，和你的家世，對我來說，都太沉重了。”雪片無聲飄落，悄然棲於他的肩頭，而他整個人都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再也發不出聲音。“你的父親、母親，你的兄長，乃至於你。”她的聲音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即使沒有這些日子以來的風波，你們也始終活在萬眾矚目的輿論中心。”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退縮了，然而那些堪稱美好的回憶又敦促著他不斷向前走去。“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明星。”她似乎自嘲一般地笑了笑，“一旦高攀了，很可能會粉身碎骨的。”“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嗎？”在逐漸稀薄的空氣裡，卓硯青終於艱辛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在煎熬過後對於彼此會更加堅定，我也下定了決心會保護你，否則我今天，絕不會給你打這通電話。”電話那端，她沉默了須臾，而後又揚起了聲音，“可是，你連你自己的家庭問題都沒能解決，你還有什麼餘力來保護我呢？”她為何能如此平靜，又字字錐心。凝視著花嶼山彆墅的燈光，卓硯青機械地往前邁著步子。直到庭院裡閃爍的彩燈也在視野中逐漸變得清晰，他終於透過稀疏的藤曼和樹影，看見了聚光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站在那裡。卓硯青停下了腳步。他與她之間，隻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明明近在咫尺，卻宛如天塹。“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他凝視著她的背影，終於艱難地開口道，“你對我，到底有沒有感情？”她似乎呼吸一滯，並沒有馬上回答。這份等待何其漫長，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唯有細雪仍在安靜飄落，佐證著時間的流逝。沉默如此難熬，卓硯青卻充滿希冀地等待著，他甚至祈盼著她能將自己的方才結論推倒重來。須臾過後，隻聽她波瀾不驚地開口道——“即使曾經有過好感，也被對於未來和豪門的恐懼，消耗殆儘了吧。”“……”他眸中的微光掙紮著熄滅了，仍有一絲餘溫的心，終於徹底冷了下去。“卓硯青，很高興認識你。”她的語氣依舊平靜而充滿歉意，“這些日子以來，如果我的態度給了你錯誤的暗示，那麼我很抱歉。”這說辭幾乎天衣無縫。他搜腸刮肚地為她尋找著理由與破綻，卻悲哀地發現連一絲苗頭都無跡可尋。再這樣逼問下去，就太難看了吧。“我明白了。”縱然身在鏡頭之外，他的唇畔依舊掛上了搖搖欲墜的笑，“無論你做出這個決定，是出於真心，還是有任何顧慮，隻能說明，我的存在不足以給你安全感。”即使遭到拒絕，也要為她畫上圓滿的句號。“我們的關係由誤會開始，能相識一場，已經是難得的緣分，不必說抱歉。”……他的聲音猶然在耳畔，手機屏幕卻已倏然暗下，就連沙沙的電流音也消失了，空氣忽然安靜得可怕。倪笑澄曾經想象過，麵對意料之外的拒絕，他或許會斥問自己，不依不饒甚至暴跳如雷，若是如此，她一定沒有招架之力。然而，他在幾番起伏過後，竟然如此平靜而理智地接受了。那麼她和他之間，已經……徹底結束了嗎？“暫停一下。”一直從旁圍觀的PD終於忍不住叫停了錄製，他走到了倪笑澄身邊，遞上一遝紙巾，輕聲道，“把眼淚擦一擦吧。”她愣了愣，像是終於緩過勁來，接過紙巾倉皇地道了聲謝，就把整張臉埋在了裡麵。“你們這些女演員真可怕，涕淚橫流，哭到妝都花了，竟然還能把台詞說得那麼完美。”他歎了一口氣，一臉困惑地問道，“既然這麼難過，為什麼還要拒絕他呢？”“說到底，還是我沒有勇氣吧。”她哽咽著聲音，慘淡地笑了笑。沒有勇氣，成為傾覆他人生的那根稻草。“去補個妝，休息一下吧。”PD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又向候場的工作人員道，“可以讓下一位嘉賓過來了。”離開庭院之際，她像意識到什麼一般，忽然回過頭去。視線儘頭，隻見漫天飛揚的雪片裡，有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背影，正在踽踽遠去。刹那間，淚水再次鋪天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