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個小時,兩人便到了目的地。牧馬人停穩,車裡的他們皆未有動作,隻是默契地觀察眼前這個突兀的建築物。此處是明顯的村子邊落,背靠著鬱鬱蔥蔥的連綿山脈,緊鄰著一條人煙稀少的公路邊上,是稀稀落落的幾處二層老式建築,門口都掛個老舊的紅色招牌,有小賣部,家常菜館,還有一個汽車維修。這排建築後麵,是一棟四層樓房上麵寫著春來賓館,招牌顯得比其他幾個高級一點,不過也隻是晚上會亮紅色霓虹的四個大字。汽車維修店幾個小夥子在打牌,聽到車響第一時間扭頭看了過來,其他門店門口也紛紛露頭往外看著。這些人的靈敏反應程度,不容小覷。而老刀給的信息交易地點是賓館302房間,那麼顯而易見,如果想要進去,就要通過這些店鋪門口的每一位。張芷栩側目看過來。進?還是不進?封崢嘴角緊抿,片刻,斂目看她:“你在車上等著,我一個人下去。”張芷栩下意識皺眉,封崢安撫:“放心。”封崢開門下車,腳步輕快地往小賣部走去,打牌的幾個人探究地看著他,似乎在確認什麼。張芷栩眼神跟隨他進了小賣部,心便懸了起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分鐘後,另一邊打牌的那幾個人,其中兩個站起身,往這邊走了過來。而封崢仍然沒有出來,她偏頭盯著小賣部的門口,餘光掃向走過來的人,悄無聲息握上身後的黑色金屬。車外走來的人,每一個腳步仿佛踏在了她心口上,繃緊了全身的弦,短暫的幾秒鐘裡她在腦子裡過了幾種反擊手段。男人停在了窗外,滿臉囂張地試探:“來這乾嘛的?”張芷栩佯裝愣住,眼神去往男人身後看去,小賣部門口走出的那個身形修長的黑色身影,手裡提著一袋子零食,往這邊看過來。封崢瞳孔微縮,長腿邁開大步,快速走來。車裡的張芷栩隻是朝外麵的男人笑笑,指了指走來的封崢。男人轉頭看過去,封崢定在他眼前身高優勢壓迫而來,板著一張臉:“兄弟,和我媳婦有話說?”男人皺眉不悅:“你們乾什麼的?”封崢提了提手裡的袋子:“買點東西,我媳婦餓了。”男人低頭看了一下,滿袋子的膨化食品,仰頭又往小賣部門口看了一眼,門口站著個大姐。“趕緊走。”男人不耐煩地轟人。封崢沒再說話,繞過車頭,迅速上車啟動走人。駛上公路,看著逐漸變小的建築群,張芷栩才鬆了一口氣。而身邊的男人一直仍舊沉著臉,目光幽深地盯著前路:“這群人不像是臨時找來在這看守的。”“你是說,不會因為我們這麼大費周章的設局?”封崢點頭:“這地方有貓膩。”張芷栩默了幾秒:“有計劃嗎?”回去涉險還是從長計議?“我買了水,要喝嗎?”封崢歪頭看她,叉開話題。她打開塑料袋,拿起一瓶礦泉水,直接擰開遞過去。封崢訝異地看了看她,勾唇笑笑:“謝了!”等喝完後,他把水瓶又遞給她,“這是你在我麵前最後一次擰水瓶。”張芷栩嗬笑出聲,沒理他,徑自拿起另外一瓶水,“吧嗒”一聲瓶蓋被打開——氣氛凝固。她勾著笑,仰頭喝了起來。封崢麵色僵硬,扯開話題:“目前來看,你之前估算的兩種可能是一種,他們應該還沒反應過來……”“好。”張芷栩緩慢地擰回水瓶,彆的什麼也沒說。一時間車內氣氛沉默,因為兩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繼續行駛不過十分鐘時間,預料中的追襲隨之而來,牧馬人在山間公路上把速度飆得更高,可後視鏡裡並排追來的兩輛車更是逐漸趨近。車外的風聲呼呼而過,揚起公路兩側的塵土,塵埃的顆粒撞上車窗玻璃,被車輪碾過。張芷栩偏頭掃了眼麵部緊繃的封崢,又略過他看向駕駛位的後車鏡——兩輛越野車呼嘯著馬力,像吞噬著蛇信的黑蟒不給一絲喘息地逼近。倒車鏡裡,左側的越野伸出一隻手臂,張芷栩目光一凜:“小心!”下一瞬,車身迅速偏移,張芷栩的身子也跟著往邊上歪去,耳邊響起子彈擦著車門“呲——”的刺耳聲響。“扶好。”封崢沉聲道。張芷栩握緊上方的手環,盯著後視鏡,因為剛才的一瞬間,右側的越野已經越逼越近,她麵色沉靜,握著的手卻在微微泛白。同一時間,右側卡車的槍聲逼近!“趴下!”封崢厲聲,急轉方向盤,腳下油門猛踩下去!張芷栩聞聲迅速彎腰,刹那間子彈穿破前後的擋風玻璃,她微微抬頭目光震顫,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口水,死亡剛剛擦肩而過。以往的追擊和搏鬥都是近身的,頭一次身陷槍戰,若不是邊上有封崢……張芷栩側頭看過去,他沉著麵容微微斜看她一眼:“冷靜。”聞言,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對方這麼遠距離的試探我們,要想活命,我們必須反擊。”她凝眉等他繼續說。“你來開車。”她視線落了下來,看著換擋器,快速說道:“好,但我隻開過自動擋的車。”封崢呼吸一緊,深深看她一眼,兩人目光相對,慎重而認真。“換位置。”他擲地有聲,微微起身。張芷栩鬆開安全帶毫不含糊直接錯身和他換了位置,坐到駕駛位上,穩握方向盤,往下踩死方向盤。封崢坐在副駕駛位,掏出手槍來,注視著後麵的跟車,剛剛的空檔使得車距又拉近了。“我們隻有一次機會,我第一聲槍響後,你迅速往左開,駛進下麵的溝地裡。”他扭頭注視著她,“隻管踩油門。”他們需要彼此的無條件相信。張芷栩盯著前方,點頭。邊上的封崢按下車窗微微側頭往外,雙手托槍穩住,瞄準目標,相距二十米的距離,他飛快扣動扳機,先後兩聲槍響傳來!隨之便是破碎的後視鏡在呼嘯風中墜落!方向盤急速往左打去,她眼見著要駛下平穩的公路,那邊的封崢再次探出頭去,又一聲槍響!車身駛在近半米深坑窪的溝地裡,來回顛簸注定減緩車速阻力,黃土飛塵在擋風玻璃前,身後再次傳來連續的槍聲!子彈射擊在車身的鋼板上,張芷栩拚了命地踩著油門,在寂靜的曠野裡,引擎聲艱難地“咆哮”。邊上的封崢靠在椅背上,睨她一眼,笑:“這車我借來的,悠著點兒!”張芷栩目不斜視,不知他這時候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透過後視鏡,剛剛右側的越野車速度已經降了下來,應該被他打中了輪胎,而左側的越野車已經在公路上把速度追了上來!即將與兩人的牧馬人趨於平行!沒等她皺眉,他快速探出去,連開兩槍!對方也並不示弱,槍聲“砰砰”地響了起來!不過幾米的距離,雙方的瞄準更有殺傷力,後窗的玻璃被打穿!有風從耳邊擦過。張芷栩的心臟開始狂跳,這個距離,子彈可能隨時穿過她的頭頂。“另外一把槍給我!”封崢的厲聲也傳來!她單手持著方向盤,然後把腰後的槍扔給他,他騰空接過,雙手持槍對著窗外勾動扳機!快速行駛的汽車,漫天飛揚的塵土,不絕於耳的槍聲。封崢連開三槍,分彆射中對方的肩膀手臂,而對方穩住方向盤,速度趨於和牧馬人持平,對準著牧馬人駕駛位扣動扳機——封崢下意識地想往後撤身子,可是目光所及身側之人,他神色一凜,下一秒側轉過身子把後背對準副駕駛位的窗口!又一聲槍響!他被慣力衝擊上身往前傾了一下,張芷栩見狀一慌:“怎麼了?”話才落地,不遠處竟傳來警車的鳴笛聲!張芷栩眉頭緊皺,側目看來,他勾唇笑笑:“掉頭,往公路上開。”“為什麼會有警車?”“彆管,掉頭!”張芷栩已經沒時間轉腦子了,瞅了一眼換擋器,憑著記憶降下速度,踩著離合器,換擋掉轉方向盤,順利掉頭的片刻後,與飛馳而來的警車往相反的方向背馳駛離!後視鏡裡,警車已經駛近那兩輛越野車,下來了幾個警察。封崢鬆了口氣,緩緩地往後靠在椅背上。“我們往回走去賓館嗎?”張芷栩的疑惑已經在一瞬間反應過來,他提前與警方溝通好,以身涉局跑出來這麼遠,不過是想放鬆賓館裡人的警惕,好讓警察順利抓捕,難怪放倒卡車那兩個人時有恃無恐。因為那是信號。“賓館已經用不到我們了,前麵路口左轉,我們等著去。”他信誓旦旦朝她笑。等什麼?趁機漏網的大魚。張芷栩猛地加速轉著方向盤駛上公路,才扭頭看他,卻見他額頭冒著汗珠,她心裡一緊:“你怎麼了?”沒等他開口,她篤定冷言:“你受傷了。”他歪頭輕笑:“女人太聰明不好。”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緊了又緊,她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說的話音卻發顫:“你需要去醫院,這人先……”“不行,得抓到,我還等著你答應做女朋友呢!”他又上來那股流氓氣質了。“封崢!你有毛病嗎?”她冷著臉瞪他戲謔的笑,以及額角滑下來的汗珠。“你這個樣子抓什麼?讓我去送死嗎?”她不管不顧加速起來,可片刻後,油箱卻發出警報聲,她難以置信地盯著油表指數,進入紅點區域!“估計槍擊導致了漏油。”他雲淡風輕說出這句話。張芷栩猛地拍了一把方向盤,扭頭再次瞪他,卻看到他除了疼痛的汗水,唇色也已經漸漸失血。視線下滑,黑色的座椅上黏稠暗紅的血跡流淌開來。她的耳窩在嗡嗡作響,一切都在放大聲貝,卻什麼也聽不清。還沒駛到賓館附近,牧馬人已經罷工,停在兩車道的馬路上,周圍灰土的田地空曠無人,讓黑色的牧馬人更顯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