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宋朝的元宵節總是格外的熱鬨,宋太祖體諒百姓們忙碌了這一年也沒個清閒時候,於是大手一揮,元宵節就改成了五天。這五天裡,街上徹夜通明,路的兩邊擺滿了高大的結紮各式花燈的彩樓和百戲藝人獻藝的戲棚,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整個汴梁城熱鬨非凡。元寶卻沒什麼心情欣賞,她正按照蒼溪的吩咐,努力地從這上萬盞刺眼的燈裡尋找出一盞最漂亮最精致的。原因無他,自詡無所不能的蒼溪大人他居然找不到自己那位有緣人了,還說什麼天書既然把他們帶到這汴梁元宵節上,這有緣人肯定和花燈有關係,說不定就是個做花燈的。元寶撇撇嘴,腹誹,他怎麼就不猜是個賣湯圓的?想到湯圓,她倒真覺得餓了,腳下一拐就繞到了燈火闌珊的地方,去尋找小吃攤。不料小吃攤沒找到,倒是看到了一盞奇怪的花燈。那是一盞走馬燈。走馬燈的原理元寶倒是知道一些,外形多為宮燈狀,內以剪紙粘一輪,將即繪好的圖案粘貼其上,燃燈以後熱氣上熏,紙輪輻轉,燈屏上即出現物換景移的影像。因為民間多繪製武將騎馬圖,所以才將這種燈稱之為走馬燈,可這盞燈上卻繪的是一個靜靜站立的男人畫像,而且畫像活靈活現,甚至連頭發絲都清晰可見。若論貴重,那些用金銀寶石裝飾的花燈不勝枚舉;可若論精致,這盞絕對得魁首。元寶心思一轉,抬手碰了碰走馬燈,抬眼問那攤子後麵的人:“這燈……”話還未說完,便聽到蒼溪突然興奮地道:“我感覺到他了,就在這裡,等等,怎麼又沒了?”元寶挑了挑眉,隻當蒼溪感應錯了。不料,那個賣花燈的接了話:“這燈不賣的。”她站起來往前靠了靠,這才將臉露在了燈光下,是個圓臉的女子,盤著婦人樣式的發髻,微微一笑露出倆酒窩,看起來很是可親,可說起話來卻又格外利索,“姑娘看看這幾盞如何?兔兒燈嬌俏可愛,正襯姑娘呢。”她不提兔子倒還好,一提到兔子,元寶就想起來上次在善璉尚未解開的疑惑,後來每次和蒼溪提此事,他都會轉移話題。元寶撇了下嘴,狠狠拍了下天書後繼續問:“為何不賣,你掛在這兒不就是拿來賣的嗎?”“不是的,這燈我日日都帶在身邊。”那女子的目光落在走馬燈上,神色突然格外溫柔,就像在看自己的情人,“這燈被一個神仙施過法,隻要燈轉不停,我的夫君就不會死。”元寶呼吸一滯,陡然間看向那女子,緊張地問:“能跟我具體說說嗎?”許是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相信,並且還一副特彆感興趣的樣子,那女子怔了一下,倏爾又笑道:“當然可以。”###(二)“我的夫君喚作石策,我喜歡叫他小胖,因為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八歲,看起來有些胖胖的。”阿燈淺淺笑了下,目光落在走馬燈上,“他很聰明,跟我學做花燈不過三個月就超過了我的手藝,甚至還複原了早已失傳的走馬燈技藝,姑娘你彆看現在街上的走馬燈這麼多,其實這一盞才是整個汴梁的第一盞走馬燈。”元寶微微驚訝,心道這次說不定真的找對人了,連忙問:“那你夫君呢?”阿燈再次怔了怔,片刻後回神,卻並沒有回答元寶的問題,反而轉移了話題:“其實最初小胖想拜師學藝的時候,我並沒有答應他。”雖說我第一次見石小胖是在十六年前,可當時他貴為高門公子,而我不過是去他家送花燈的一個小姑娘,真正和他相處卻是在十年前,那時候他家被抄了家,他和他母親被趕出家門。說來也巧,竟被我遇上了流離失所的這母子二人,他們說要回老家。當時已是傍晚,念及石夫人曾經照顧我許多年的生意,我便提議他們去我家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啟程。可誰料第二天醒來,就看到石小胖站在我房間的門口,看到我出來,他咧嘴一笑:“姐姐姐姐,你教我做燈籠吧!”昨日天色已晚倒是沒注意到他的模樣,今晨一看,猛然間真是驚豔了一下,他眼睛大大的,想來大戶人家比較嬌養孩子,皮膚又白又嫩,還帶了點嬰兒肥,甚是可愛,我強忍著伸手捏一捏的衝動,堅定地拒絕了他這個要求。原因無他,我著實不相信這麼個公子哥能踏踏實實地跟我學手藝,卻未料後來我竟被他纏上了。也不知這小子是如何說服了他娘親,兩人一起在我家旁邊租了間房,每天這小子都跟在我身後叫喚——“姐姐姐姐,我幫你打下手呀。”——我真的不需要好嗎!“姐姐姐姐,你累不累,我幫你擦擦汗。”——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挨我這麼近做什麼!“姐姐姐姐,你雖然長得不是多好看,但認真做燈籠的時候,真的非常吸引人呢。”——你確定這是在讚美我嗎?!“姐姐姐姐,你是要上街賣燈籠嗎,我跟你一起呀。”這小子糾纏了我將近十天,我終於忍無可忍,趁著他隨我一起出去賣燈籠的機會,找了幾個從前的朋友來演一場戲。大概就是他們來收保護費我不給,然後他們動手把我和石小胖揍一頓。當然,打我是虛的,打他絕對要實實在在,然後我就可以貼心地勸他說,他並不適合我們底層人民的生活。前半段倒是完全按照了預料發展,後半段開打的時候,我卻未料到石小胖突然把我擋在了身後,並扭過頭來對我粲然一笑:“姐姐姐姐,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自從父母去世,還從未有一個人這樣站出來保護我,雖然他看起來弱小得可憐,可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他特彆的可靠,特彆的溫暖。隻不過一個晃神的時間,石小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然後我連忙上前把人拉開,並示意朋友離開。晚上回家後,我專門煮了個雞蛋幫他敷臉,看著他那張被摧殘後的臉,心仿佛被什麼揪了一下,難受得很,道:“他們打你,你不會跑嗎?”“嘶——姐姐你輕點。”石小胖皺著一張臉,“我跑了,他們就會打姐姐啊。姐姐如果被打壞了,還怎麼教我做花燈?”我聽了前半句正高興,心想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冷不丁就被他後半句給當頭潑了涼水,咬牙切齒道:“你就這麼想跟我學做花燈?”他忽然轉過臉來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目光格外認真和堅定:“是的,我想學一門手藝養活我的母親,撐起一個家。隻有自己強大了,才不會被彆人欺負,姐姐,我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我想起白日裡他擋在我身前說要保護我的樣子,呼吸一頓,心便軟了下來。“他話雖這麼說,可我卻沒想到,他之所以拜我為師,其實是因為他八歲那年我曾經給他講過的那個關於走馬燈的事。”阿燈的目光從走馬燈上掃過,看向元寶,解釋,“他八歲那年我去他家送花燈,他比較調皮要弄壞我的燈籠,我便威脅他說,我家有種秘術,倘若他不聽話,下次來的時候就把他關進一種喚作走馬燈的燈中。”“啥?”元寶被嚇了一跳,指指走馬燈,“那這上麵的……”“沒錯,那就是我的夫君,他被困在了這盞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