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寄生(三十三)(1 / 1)

詭樓謎陣 貓子不二 1600 字 3天前

雨從傍晚時分開始下,好像太陽的降落是某種預兆。潮濕、粘稠的空氣籠罩在彭城上方,天黑了,雨夜纏綿悱惻。林櫻坐在寫字台邊,桌上攤開著今天送來的檢測報告。從金蘭路地下挖出的部分骨骸,的確是沈思月無疑。隻是那骨骸邊還有兩顆牙齒,經鑒定是來自於兩個成年男子,其中一個是父親林春山。父親何時缺失了一顆牙呢?林櫻回想不起來。從小時候開始,父親在他眼中是一個強健的君主形象,維護著林家的商業帝國,也同樣維護著他們的家庭。隻有提到J組織和那個遙遠的女人“珍”時,他才會流露出一種恐怖的神情:牙齒打顫,肩膀萎縮,深深陷入到自己的影子裡,仿佛成為了可憐的一小團。林櫻作為長子,常常陪伴他出席各種場合,第一次見到這種樣態時幾乎不敢相信。後來,直到年幼的他第一次被J組織派來的人抓走,在黑暗中他也感受到了那種陌生的惡。對方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發出冷酷的笑聲,撕下他的眼罩,逼迫他親眼看著他們剝下了一隻死狗的皮。目的當然是恐嚇他,讓他見識到他們的權威。這招奏效了,當他們把他放回到林春山身邊後,他發現自己也習得了跟父親一樣的恐慌反應。“J組織”,一個噩夢般的詞彙,如果可以,這對父子都想用畢生的力量去忘掉它、擺脫它。難以置信,這些年來,J組織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仍舊跟彭城的財團維持著合作。儘管彭城的法製越來越嚴格,也讓他們越來越難以鑽空子,但有時當他們需要轉運一部分毒品或武器這類的違法貨物時,為了行程上的便利,仍舊會考慮利用彭城倉庫作為周轉點。林春山和沈西來都處在他們的控製之下,變成了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嘍囉。林櫻原本還滿懷期望地等待著父親的反擊,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孩,作為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突然住進了家裡。他可以說服自己像母親一樣,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待她,可是她那雙跟自己一樣的異色瞳孔,卻仿佛無時無刻不再宣告她在這個家中的身份。隨後林櫻看到,父母之間的爭吵越來越多。母親多次哭喊,說這個女孩會帶來噩運,因為她母親是那樣一個可怕的怪物!於是林櫻明白了,妹妹的母親來自J組織(甚至還是J組織的頭目),她的到來,像是來自J組織的一個更大的威脅。奇怪而危險的包裹被接連寄來,附近開始出現鬼魅一般的跟蹤他們的人影……林櫻聽到母親向父親發出乞求,“把這個女孩送走吧,不然她一定會害死我們的另外三個孩子!”“你會害死我們嗎?”在一個夜晚,林櫻鼓起勇氣對林枝發問。那可能是他們兄妹之間第一次單獨對話,就發生在客廳裡。電視上還在播放《動物世界》,女孩冷漠的臉上略過一絲驚愕,她似乎完全沒有聽懂這個問題,然後她說,“什麼意思?”林櫻在腦海中回憶著她來到家中後所做的每一個舉動。她很規矩,甚至可以說謹小慎微,她不太跟他們在一起玩兒,總是獨自在客廳裡看電視。有時候她會去陪陪林兔,摸一摸他嬰兒床上的那些玩具,還曾經給他唱過一支歌。她不是惡魔,然而她母親是。等她長大了,她的母親就可以利用她來做壞事,林櫻想,這些絕對不能發生。“你為什麼覺得我可能會害死你們?”那時候的林枝向他發問。林櫻隻是含糊地說,“這是風水先生說的!你不知道嗎,最近彭城有一個傳說很恐怖,叫做‘天至’。”按照“天至”的傳說,所有想繼續飛黃騰達的人,必須要向上天獻出自己的某樣物品(或者人),才能換得未來十年的平安與寧靜。那個時常出入家中的風水先生白衣喜歡對這些侃侃而談,但林櫻覺得父親總是聽得心不在焉。他隱隱感覺到父親並不相信什麼“天至”,但是父親確實有打算利用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兒林枝做一些事——比如“轉移資產”之類的。這個詞後來由警方提及,轉移資產的計劃敗露了,林家很大一部分從J組織那裡周轉來的資產被查封,在彭城的地位也漸漸跌落。J組織為此非常憤怒,他們認為是林春山跟警方合作,故意要讓他們受損,於是懲罰隨之而來。某天林櫻放學回家,聽到弟弟林兔正在大哭,林泉跑過來對他說,“哥,媽媽不見了!”母親失蹤了。林櫻去質問父親,現在該怎麼辦?父親看著躺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的林枝說,“無論如何,得先讓她離開這個家。”林春山曾經以為,林枝是自己的女兒,也是珍的女兒,如果珍要傷害自己的妻子,那麼他就可以把女兒作為要挾。可是他太天真了,他滿心期待著珍還存有一些母女之間的親情,卻不知道珍早把林枝當成累贅,或者一個工具。他把林枝從家中趕走,並沒能震懾到J組織,妻子沒有被送回來,而林氏集團在東南亞的部分產業還直接遭到了打擊。麵對接連打擊,林春山投降了。他還不能接受自己苦苦奮鬥下的家業就這麼一敗塗地,於是他親自啟程去了一趟F國,向J組織求情,甘願從此淪為他們的傀儡。林櫻不知道那一趟形成裡父親有沒有見到珍本人,但他回來後,帶回了已經神誌不清的妻子,總算是有所收獲——“起碼對得起孩子了,”他自己這樣說。“與其一直在恐懼的陰影下過著富裕的生活,不如徹底鬨翻去爭取靈魂的自由。”林櫻大學畢業後一進公司就對父親發出了這番宣言,父親卻置之不理。後來在父子之間的數次爭執後,父親才勉強告訴他,J組織掌握著某樣證據,可能會把他拖入十年前的一樁殺人分屍案。他年紀越來越大了,不敢想象自己的人生會斷送在深牢大獄之中。於是從那時候起,林櫻才開始注意到沈思月的案子。原本他在這條尋找跟父親有關的證據的路上孤獨探尋,無所依憑,直到胡安找到了他。胡安比他更聰明,而且更有耐心。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計謀,而是主張一心一意幫助他完成計劃。林櫻很快愛上了這個神秘的女孩,但隨著計劃的展開,他也逐漸認識到這個女孩身上所背負著的深重仇恨。而這仇恨正逐漸把她變成一個惡魔。“感覺好點了嗎?”胡安從浴室走出來,身上包裹著奶油色的浴巾,散發出陣陣清爽的香氣,“還有一個小時,他們就要來了,我希望在那之前,你可以做好心理準備。”林櫻深吸一口氣,“你確定他們……她會來?”“我確定,”胡安輕輕笑起來,“你還是不敢說出她的名字嗎?事到如今,也該克服心理障礙了。我確定,珍會親自來,因為她也很想知道,我們的證據究竟找到了什麼程度。”林櫻勉強露出笑容,“我隻是沒想到,你能聯係到她,甚至逼到她親自出麵。”“不是我找她,在我們開挖金蘭路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主動找上了我,”胡安繞到他背後,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總是太心急了,慢慢來,隻要我們按照計劃一步步走,所有的一切,都會順勢發生的。”“其實,做到這一步,對我來說,可能已經夠了,”林櫻咽了口口水,“我看過了這份報告,這顆牙齒就是指證我父親的證據,隻要我把它銷毀掉,父親就不用再擔心會擔上殺人的罪責,至於那些財產,我們不要也罷。我想好了,我們現在可以去找警察,順便把J組織那些惡人一網打儘……”“但是你真的信任警察嗎?”胡安問,“警察或許可以抓捕J組織,或許可以清理那些違法的交易,但你的仇真的報了嗎?現在我們掌握了籌碼,我們就可以以此為條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你一個機會去操縱J組織,讓那種曾經你品嘗過的恐懼,反向施加在他們身上,你不願意嗎?”林櫻苦笑,“我並不認為他們會聽任我們的操縱,他們很狡猾的,我害怕……”“你不能再害怕了!”胡安加重了音量,“過去我一直在幫你,幫你戰勝恐懼,幫你找線索、找合作夥伴,甚至製定每一項計劃,可是你何曾為我考慮過?難道說就因為你不想報複了,我的仇恨就也要一並放下、不再提起嗎?你可曾想過十年前的我?如何在懵懂之中遭遇那樣的打擊和切膚之痛?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我永遠不能。”她的咬牙切齒讓林櫻齒寒,“你說的‘他們’,是指J組織?”“他們是凶手沒錯,但我更不會忘記那些幫凶,”胡安發出冷笑,“當年我胡門原本過得很好,要不是白門拉我父親下水,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白衣害我父親,他兒子白朗又欺騙了我,現在我一定要讓所有事情重回正軌。”林櫻鼓起勇氣,“那你告訴我,你最終的計劃是什麼?”胡安沉默了片刻,臉上重新又綻放笑顏,“我已經把‘天至日’的消息放了出去,白朗他們一定會當真,到時候把他們引來東渡河的地點,我要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彼此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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