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四十五分,白朗走進茶樓。胡安正站在吧台,輕聲細語地跟服務生說著些什麼,回身衝白朗一笑,“喲,白警官,這可是你頭一回約會提前到呢。”白朗說,“彆胡說,咱們倆之前從來沒有出去約會過,不過這也怪我。”胡安點點頭,又對服務生說,“就按我剛才說的上吧。”他看白朗一眼,“你胃不太好,還是彆喝綠茶?”白朗說,“隨你。”此時他已經開始心急,希望能速戰速決。儘管心知肚明這是一種奢望。胡安引著他走到落地窗邊的位置,自己施施然落座。白朗站在那裡向外看去,正能看見馬路對麵的“喜利豬扒包”大門已經關閉,裡麵有戴著帽子的員工在做清潔。從視野來看,這個位置的確很好。“怎麼,對豬扒包感興趣?”胡安心情很好地問。白朗也笑了笑,“對裡麵的人更感興趣。”胡安說,“哦,裡麵有誰?”白朗說,“這你應該比我清楚啊,裡麵有你讓林櫻安排的人吧?”此時服務生開始上茶,一隻精致的茶壺,熱氣在兩人中間緩緩升騰。胡安透過那白氣,說,“你怎麼認為林櫻會聽從我的安排?”白朗隨即掏出手機。在離開警局前,他梳理了一遍關於長歲老人院案子的疑點,記在備忘錄上——現在已經有警員調查證實,在周雨虹提到的那次慈善晚宴上,胡安的確在現場。不過她的名字並沒有列在主辦方的邀請名單之上,說明她必然是作為某位嘉賓的“隨行者”一同前來的,而這個人無疑是林櫻。而當時同樣陪同林櫻一同出席的,還有林氏集團的法律顧問、保險分析師以及財務顧問。與此相對,沈氏集團也派出了兩名保險經理,現場圖片證明,當時他們就跟林櫻坐在一起,大家濟濟一堂。或者換句話說,是他們把周雨虹團團圍住了。一次慈善活動,變成了兩大集團算計一個人的精心騙局。“你們設計了一個圈套,等著周雨虹鑽進來,是不是?”白朗冷笑,“周雨虹他自己就吃過保險的虧,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出一個完整的保險方案,所以那個所謂的‘斷尾計劃’,其實根本就是你們的發明!你們引導他,一步步代替你們進行實施!”胡安絲毫不生氣,“我也聽說過‘斷尾計劃’,不過據我所知,那個計劃是養老院跟沈氏集團的合作,沈林兩家是競爭關係,怎麼會聯手布局呢?“況且如果真如同你所說,動用這麼大陣仗,為的隻是騙一個養老院的院長,我們又能有多大的油水可賺呢?”白朗已經料到她會這樣辯解,乾脆狠下心說出自己的猜測,“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根本不是油水,根本不是錢的問題。“調查記錄顯示,周雨虹之後聘請了兩位分析師來幫助他推進這個保險項目,而那兩個人都曾有過在林氏集團工作的經曆,很顯然你們借由這個方式繼續操控他!“也許,他原本的想法根本沒那麼極端,也許,是你們蠱惑了他,唆使他投毒殺人……”“嘖嘖嘖,”胡安邊嘖嘴邊搖頭,“你當時狐仙的麵,說‘蠱惑’這樣的詞,恐怕有點不禮貌吧?就算我們承認,確實在當初為周雨虹提供了一些幫助。“但那份保險,是他自己想要創立的,後續如何執行,也是他一手操辦的,你身為一名警察,隨隨便便就指控彆人‘教唆犯罪’,這樣合適嗎?“說來說去,我也不過隻是幫他實現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啊,狐仙的本質,就是幫人實現美好的願望,難道不對嗎?”聽著她接連氣定神閒地發問,白朗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怒火,“去殺人、去害人,那是最肮臟的願望!不僅這一次的長歲養老院,之前的彭城藝術學院,陳冰玉的死,西城花園,祁梵和布雷的死,盤古南苑,跟柳鹿一起開辦家長學習班的灰老頭的死……甚至是……”說到這裡,他的嘴唇哆嗦起來,“甚至是西京八街,陳偉民的死,還有最初的源頭,鳳凰城裡,黃珍的死,這些都是你幫助某些人實現的肮臟願望吧?胡安,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了?”胡安靜靜地喝了一口茶,又把白朗的茶杯推到他跟前,“這些就是你查出來的真相嗎?證據在哪裡?據我所知,很多案子裡的主要人物,都已經死了,你該怎麼去證明呢?”白朗捏著茶杯,一陣灼熱的疼痛刺激著他的手指,他說,“彆繞圈子了,你之前說過,今天叫我來,是關係到人命的事,現在你該告訴我,誰的人命?”胡安笑著說,“你的。”白朗一怔,“林家的下一個目標是我?”胡安搖頭,“不是林家,是你那個好朋友十三仙……的媽媽。”白朗皺起眉頭,這是他此前從未想過的答案。胡安娓娓道來,“十三仙大名林枝,是林春山和一個東南亞女人的私生女。她小時候跟隨著一批偷渡客從菲律賓來到彭城,後來才進入林家。“所有人都以為她有個聲名顯赫的父親,卻忽視了她母親的身份。那個女人,珍,是一個犯罪團夥的頭目,在菲律賓以及F國都做生意,而且全部都是見不得光的大生意。這些情況,你的好朋友,她給你介紹過嗎?”白朗很謹慎,“我也沒問過她,你是想說,她的母親珍跟華僑陳莊洪的情況有些類似?”胡安輕掩住嘴,作出誇張的表情,“原來你們已經查到陳莊洪了?看來我低估了你們的調查能力。珍跟陳莊洪還有不同,陳莊洪畢竟隻談生意,珍當年跟林春山談的卻是感情。“這導致他們的關係混亂不堪,又極度危險。一開始,林春山借著珍的幫助,賺到了不少好處,後來他想要逐步把生意的中心放在彭城,有意從東南亞那一攤亂七八糟的合作裡抽身,這對珍而言,是一種背叛。“以珍的個性,本來不可能會輕易放過他,但也就在那時候,珍發現自己懷孕了。而林春山毫不知情。珍獨自在菲律賓生下女兒林枝,林春山則回到彭城順風順水地發展自己的事業。“直到十幾年後,他從海關處領回林枝,他就明白,他的噩夢開始了。”“你是說,十三仙就是珍安插在林春山身邊的眼線?”白朗難以置信。胡安說,“準確點說,珍把她描述成‘定時炸彈’,這是她在信裡寫的。就在林枝進入林家之後,珍從海外寄來過幾次包裹,那裡麵有信件,當然也有一些彆的東西,比如,一種F國特產的毒性很強的粉末。“當然,這些包裹最終都沒有交到林枝手上,林春山找人把它們處理掉了,但是他感到害怕,因為珍在信裡對林春山說,‘讓你的親生女兒對你實施複仇,那一幕一定萬分精彩,我不會錯過的。’“這讓林家上下如臨大敵,所以林春山決定采取一個策略,讓林枝離開林家,並且必須是她主動的行為,因為隻有那樣,她的行蹤才不會被珍的團夥事先監測。”“十年前,林春山之所以會把十三仙從家中趕走,是出於自我保護的考慮,而不是為了什麼風水天祭?”白朗若有所思,“的確,林櫻似乎跟十三仙提到過,說曾經的‘狩獵之約’已經不作數了,聽起來好像那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個玩笑而已……”胡安以手托腮,“果然是你,還沒等我把話說完,自己就已經猜出了重點。本來林家這個計劃沒什麼不妥,可是珍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從大概兩年前開始,她的機會又來了。“因為林枝不再滿足於一直四處奔逃的生活,她開始對自己當年的經曆感興趣,甚至懷疑自己的情況跟已經死亡的沈思月很類似,這激發了她的好奇心,她開始有意調查此事。“這就意味著,她將會回到彭城,將會接近林家,珍的計劃就又可以實施了。那時候我們想過很多辦法,給十三仙的調查之路設置一些障礙,可是偏偏她門路很多,而且身手了得,看來果然是從母親身上繼承了一些獨特的能量。“而現在,珍在海外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她已經著手準備報複林家,你們警方的調查對她的行動造成了阻礙,她自然會考慮除掉你。我念及舊情,才好心提醒你,你還不謝我嗎?”“比起珍,我更想知道,難道說從兩年前開始,你就已經介入了這一整件事?”白朗緊盯著胡安,“你是說從那時候你就開始跟林櫻合作了嗎?”胡安也不否認,“的確,也正是在我的建議之下,我們想出了一個辦法,把十三仙的調查方向徹底引向沈西來那邊去。所以我們打出了針對十三仙靠近林家的第一張牌,黃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