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表演已經結束,節日喜慶的氣氛卻遠遠不會結束,江邊林立的高樓閃著五彩斑斕的霓虹,路邊長椅上還有說悄悄話的小情侶,遠處隱約傳來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也許是在這樣辭舊迎新的日子裡,人總是很容易就會被懷舊的情緒感染,繼而想起一些遙遠而模糊的往事,薑南橘忽然想起外婆,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人這一輩子,難免會有遺憾的。沒能在一起,沒能終成眷屬的那個人,未必就是最好的。你一定要學會珍惜眼前人。”眼前人。紀景安腿長步子大,就算他已經放緩了腳步,儘量遷就著薑南橘的步伐,可是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還是比她快出了小半步。薑南橘跟在紀景安的側後方,需要微微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側臉隱在昏暗的夜色中,黑暗加深了他五官的輪廓,眉目深邃如刀削斧鑿,又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柔情。薑南橘頓住腳步,停在原地,紀景安剛想轉身去看,她就忽然從後麵抱住他,雙手環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聽見他原本平緩而有力的心跳聲,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打亂了節奏。紀景安無奈地捉住她的手腕,拇指在纖細的腕骨上摩挲了片刻,嘴角含著笑意,極有耐心地問:“怎麼了,抱我這麼緊?”薑南橘也不說話,腦袋在他的肩頭蹭了蹭,像考拉熊抱著樹乾那樣,整個人幾乎要掛在紀景安身上。我愛你這三個字,有許多種表達方式,比如今晚月色真美,比如餘生請多指教,比如春風十裡不如你,再比如像薑南橘現在這樣,什麼話都不說,隻是緊緊地抱著紀景安不肯撒手。如果可以的話,紀景安寧願就維持著這樣的擁抱一動不動,直到地老天荒,可他怕薑南橘在冷風裡站久了,會著涼感冒,於是順著她的姿勢,微微彎腰半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聽話,來,我背你回去。”薑南橘雙手摟著紀景安的脖子,心滿意足地趴在他寬闊結實的後背上,隻覺得自己像極了趴在周澤彥背上的宋小暖,又像是在浩瀚海洋中漫無邊際地漂流許久的旅人,終於抱住了那根可以幫她靠岸的圓木。雖然喝下整壺燒酒,薑南橘其實醉得並不算厲害,神智依然還算得上清醒,隻是在外麵被冷風吹,回到酒店房間裡,暖氣又開得太足,暖烘烘的熱氣熏得她腦袋有些發暈。酒精和暖氣的雙重考驗下,薑南橘那點僅剩的清醒,顯得有些微不足道,隻夠支配她紅著臉婉拒紀景安的幫助,自己去洗了澡,換好睡衣,頭發隻來得及吹了半乾,就鑽進被窩裡沉沉地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半睡半醒的朦朧間,薑南橘夢見自己在漫天黃沙中艱難地行走,炎炎烈日高懸空中,她口渴難耐,水壺卻早已空空如也,隻能徒勞地舔著乾燥的嘴唇。薑南橘迷迷糊糊地醒過來,隻覺得全身都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潮濕的睡衣貼在身上極不舒服,臥室裡熱得越發讓人難耐,她這才想起來,許是方才洗完澡之後,紀景安怕她冷,把空調調高了幾度的緣故。臥室裡沒有開燈,籠罩在一片沉靜如水的黑暗中,不知是紀景安有意還是無意,臥室的門留了道縫,些許亮光透過沒有關嚴的門縫漏進來,像破曉時分出現在地平線上的第一縷微曦晨光。透過門縫看出去,剛好可以看到紀景安坐在客廳的辦公桌前,桌上亮著一盞昏黃的台燈。他應該剛洗過澡不久,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正對著電腦,微微皺起眉頭思考,同時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薑南橘試著坐起來,可剛剛起身,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軟綿無力的身體又不受控製地倒了回去。紀景安看上去仿佛身心都沉浸在工作中,注意力卻不自覺地分出一部分,用來時刻留意著臥室裡薑南橘的動靜。其實在她試圖坐起來的時候,紀景安就已經聽到細微的響動,起身過來查看,剛準備推開臥室的門,便聽到裡麵傳來薑南橘模糊的聲音。“景安。”她仿佛囈語似的喊了一聲,“我想喝水。”人在不甚清醒的狀態下,思維往往是直來直去,不會拐彎的,會卸下刻意的偽裝,所以無論是說出的話還是做出的事情,大都是出於本能,發自本心。而薑南橘方才喊出他的名字,那種不經思考的下意識的依賴,說明他在她心目中至少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哪怕隻是個小小的角落,也足以讓人歡喜。刹那間,好像有某個開關被無意中觸動,紀景安的腦海中自動開始了一場煙花表演,無數色彩斑斕的煙花,爭先恐後地砰砰砰炸開,這一刻,他的腦袋裡麵比夜晚江邊的夜空還要絢爛。紀景安的腳步頓了一下,繼而很快收起漫無邊際的竊喜,推門走進去,順手扭開床頭燈,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床上的人,“你自己坐起來喝,還是要我喂你?”紀景安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料到她半夜會口渴,所以事先已經在床頭櫃上放了一杯溫水。薑南橘睡眼惺忪地扶著紀景安的胳膊坐起來,從他手裡接過水杯,隨口問:“你怎麼還不睡?幾點鐘了?”“下周醫院開年會,有點手術資料需要整理,弄完我就睡。”紀景安抬起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頭發,“差幾分鐘就兩點了。”“已經這麼晚了啊。”薑南橘揉了揉眼睛,模樣看上去像極了徐曼秋最近養的那隻乖順又黏人的小貓,“不急的話就先睡吧,白天再做。”“沒關係,還剩一點就結束了。”紀景安無所謂地笑了笑,“白天的時間不工作,專門用來陪你。”水的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薑南橘捧著杯子喝了幾口,朦朧的睡意漸漸退去,意識開始回歸原位,麵前紀景安的臉也變得清晰起來,然後她才看清楚,他在笑。紀景安不僅在笑,笑得還相當燦爛,笑容甚至掩蓋過了臉上濃濃的倦意,同時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薑南橘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順手把杯子遞給他,“不喝了——你笑什麼?”紀景安接過杯子,轉身放在床頭,聽她這麼一問,並沒有急著回答,反而笑意更深了。“剛才你表現得不錯,值得表揚,起碼晚上喝水知道喊我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自己摸索著下床,一不小心還摔個跟頭什麼的。”紀景安微微低頭看著薑南橘,“我知道你從來不喜歡麻煩彆人,有什麼事也總是憋在心裡,不肯輕易對彆人開口,可是小橘,我不是彆人,當然也不是個擺設。我,是要和你共度餘生的人。”時隔一年,共度餘生這四個字再次從紀景安嘴裡說出來,依舊是那樣沉甸甸的,每個字都似乎是鋼筋水泥澆鑄而成。當初明知紀景安的心另有所屬,薑南橘還是孤注一擲地選擇走進婚姻,甚至在經年累月的失望過後,仍然抱著與他攜手相伴餘生的憧憬。隻有薑南橘自己知道,她習慣於活在當下,既不喜歡留戀過去,也很少會憧憬未來,隻是因為有了紀景安,才讓她隱約對一團迷霧的未來有了些許的期待。即使和傅棋深在一起的時候,麵對來自四麵八方的重重阻礙,她唯一能做的,也隻有誠惶誠恐地珍惜每一次與他相處的機會,根本沒有心思也沒有膽量去想他們的未來,更不用說所謂的漫漫餘生。所以在薑南橘的認知中,就像在搜索引擎裡輸入關鍵字時,係統會自動匹配相關聯的詞語一樣,她隻要想到類似未來,餘生這樣的字眼,都會不知不覺聯想到紀景安。當他們離婚,薑南橘不得不親手斬斷這個聯係,把紀景安從她的餘生中強製剔除的時候,那錐心蝕骨的疼痛足以令她終生難忘。人畢竟是血肉之軀,是人就知道疼,知道吃一塹長一智,知道趨利避害自我保護,以至於後來薑南橘始終小心翼翼,儘量避免去想關於餘生的事情,以免一不小心想起紀景安。而此時此刻,紀景安就在薑南橘麵前,親口說出想與她共度餘生這樣的話,曾經那樣吃力,費儘心思,幾乎丟了半條命才得以斬斷的聯係,又在電光火石間重新交織到一起。薑南橘的大腦好像忽然短路了一般,隻要哪怕稍微一思考,她要和紀景安共度餘生這件事情,過載的電流就會立刻飛濺出耀眼的火花。那火花把原本漆黑的一雙眼眸映得熠熠生輝,昏暗的燈光下,薑南橘灼灼的目光直白又篤定,仿佛要把紀景安看穿了似的。紀景安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故意壓低了聲音說:“小橘子,你再這麼看著我,我會忍不住親你的。”薑南橘的身體裡有根弦被微微撥動,餘音嫋嫋,響徹心扉,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雙臂主動攀上紀景安的脖子,緊接著軟綿綿的身體也跟著貼了過去,在他的喉結上留下輕輕一吻,把臉埋進他的胸口,沒頭沒尾地說:“那就不要忍了。”紀景安呼吸一滯,下一秒便翻身把懷裡的人壓在身下,一股陌生而洶湧的欲望在他的心中劇烈地翻騰起來,目光在觸到薑南橘嫣紅的嘴唇時,他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了上去。纏綿一吻過後,薑南橘因為大腦缺氧而微微眩暈,本能般緊緊地抓著紀景安的衣襟,他原本也算是個克製之人,可一旦食髓知味,便不知饜足,像逡巡領地的猛獸一般,急不可耐地從她的脖子上重重吻過,而後一口咬在她的鎖骨上。說是咬,其實也隻是剛下口的時候用了點力氣,然後他就順著鎖骨流暢的走向,改用牙齒在她的皮膚上輕輕地啃磨,力道溫和,片刻後才戀戀不舍地鬆了口。紀景安俯身看著薑南橘,她在他身下微微地喘息著,烏黑的頭發襯得她越發膚白勝雪,兩隻眼睛濕漉漉的,含著氤氳的水汽,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緋色。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有些笨拙卻準確無誤地把他的睡衣下擺撩開,柔軟的手心細細密密地貼在他的後腰上,像是默許,在紀景安眼裡更像是某種無聲的邀請。“小橘,你是我的。”紀景安眸色深沉,與薑南橘十指相扣,緊緊地交纏在一起,徹底占有她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將她隱忍的痛呼和細碎的呻吟悉數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