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又過了幾日。紫都依舊沒有醒,但天鳶卻有些吃不消這個村莊了。無論她怎麼解釋,那些蠱師都堅信她是獸神。那種近乎狂熱的偏執也不知是因為信仰之力,還是原本就刻入她們骨髓之中。這幾日她已經陸續接待了好幾撥蠱師。今日,輪到了英娘和她奶奶。儘管依舊對紅龍垂涎三尺,但英娘和她奶奶再不敢造次。她們叩拜過獸神之後,便試探著詢問獸神什麼時候能讓蠱師們恢複正常?又什麼時候去打敗那兩頭螭,讓她們能自由出入千針樹林?天鳶一條都答不上來。事實上她也急,想要快點回花山迷霧。但兩條螭,連九獄都暫時沒有辦法。天鳶歎了口氣,柔聲道:“我目前實在沒辦法讓你們恢複成普通人類,我隻是個......”“我們明白!”英娘的奶奶虔誠的伏在地上道:“獸神的能力不足,皆是因為信仰之力不夠。這都是我們的錯。蠱師一族的人口太少了。所以如今必須要打通千針樹林,去其他部族搶奪男人,生下更多的子嗣,才能確保獸神的力量不斷增強。”英娘接著道:“若我們這一代等不到,還有下一代,下下一代。隻要有一日獸神能洗清我們族的汙穢,我們願意不停地生孩子,為獸神收集信仰之力!”兩人說完,又恭敬的朝著天鳶拜了三拜。天鳶聽到抓男人,生孩子等字眼,臉上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了。然而問題的根本還是回到了,要怎麼打敗那兩隻螭?天鳶想了想,站起身道:“你們找個熟悉地形的人,帶我去看看那兩隻螭吧。”英娘和她奶奶聽到天鳶這麼說,以為她要親自出戰。兩人立馬虔誠的拜了又拜,才激動的出門去安排人手。於是,等九獄它們回來的時候,村子裡已經傳出了天鳶要親自去擊敗那兩隻螭的傳言。九獄一進屋,便上上下下的打量天鳶。“聽說我們的獸神大人,要親自去迎戰那兩隻螭了。”天鳶語氣平靜的道:“你覺得這話會是我說的嗎?我隻是覺得光在這裡想無濟於事,還是要親自去看看情況,再謀其他。”九獄讚同的點了點頭,便聽到屋門被扣響。一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蜈蚣的清秀女子緩緩走了進來。“參見獸神大人。小女子名喚五兒。奉命帶獸神大人去迎戰......”“是觀察。”“是的,獸神大人。是觀察那兩條螭。”語畢,五兒嬌羞的瞥了九獄一眼,眼裡暗含情愫。也難怪五兒有此心思。九獄身材高大,嗓音低沉;即便容顏較一般人豔麗,也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雄性。要知道,這村子裡已經有許久沒有雄性了。即便是條蛇,她們也稀罕得緊。天鳶表情有些古怪。她看了一眼五兒,又看了看九獄,試探著道:“若是看對眼了,‘本神’可以為你們賜婚。”然而還沒等五兒做出回應,九獄便一把捏住了天鳶的後頸道:“我最討厭多腳生物,毫無美感,醜陋至極!”五兒聽到這話,仿佛受了天大的打擊。以至於走出霧霾的一路上,她都是淚眼汪汪的。天鳶安慰了幾次無果後,也就放棄了。不過五兒哭歸哭,帶路卻一點都不含糊。她們一直往北走,中途的險要之地竟都被五兒巧妙地避過。在太陽落山之前,她們已經穿過了密集的樹林帶,遠遠望到了儘頭的石牆。那是一座十人高的圍牆,圍牆的上方還能隱隱窺得千鳥郡的輪廓。而它的中間,則開了一道沉重的石門。此時的石門是閉合的。天鳶並沒有看到螭的蹤跡,不禁疑惑道:“你們說的螭在哪裡?”五兒停下腳步,臉色沉沉的指著那扇石門道:“獸神大人請看,那石門上的刻印!”天鳶往前了幾步,但並不敢離開樹林太遠。“那石門上,好像刻著某種......”“是螭!有人將螭封在了那扇石門裡。”九獄替天鳶說出了答案。天鳶訝然道:“還能將螭封在石門裡?”“你忘了靈獸譜了?”九獄指了指天鳶的胸口處:“隻要有媒介,這都可以做到。”被九獄這麼說,天鳶突然覺得胸口處的靈獸譜有些發燙。能夠攝入妖獸的寶冊,比她想象的要厲害太多。九獄、螭還有許許多多她不曾了解過的厲害妖獸,僅僅因為一頁紙,一個媒介,就被束縛其中,供人差遣。這靈獸譜可是有七七四十九頁。她完全不敢想象當書頁被填滿的那一刻,這究竟會是個怎樣的景象?連進這個人......真的很厲害。壓下心頭的思緒,天鳶抬頭朝九獄問道:“若讓你把它引出來,你有沒有把握全身而退?”九獄沉吟道:“這邊隻有一條螭,應該可以。”“隻有一條?”“還有一條在南邊,通往黑河的那道石門處。”五兒體貼的在旁補充了一句。天鳶點了點頭,朝九獄看去。九獄勾起唇角,朝前一步道:“躲遠點,看好了。”語畢,它的身軀一陣扭曲顫動,轉眼間竟變成了一條銀色的小蛇。銀蛇甫一落地,便快速朝前蜿蜒而去。直到了石門的百步開外,方才停了下來。它吐了吐紅信,突然朝石門尖利的鳴叫起來。那聲音,比上次它剛出地下神殿時,更刺耳,更恐怖。天鳶和五兒趕忙捂住了耳朵,但仍然阻止不了這個聲音刺入腦海,讓人暈眩顫栗。在九獄不間斷的叫聲中,緊閉的石門終於有了反應。隻聽轟隆隆一聲巨響。刹那間,天邊風雲變幻,一道身長若蛇的巨大身影慢慢從石門中剝離而出,全身升騰起火焰。它虎須鬣尾,鷹爪蛇身,甫一現身,周圍的花草樹木便開始自行燃燒。它的軀體所過之處,所有活物都化為了灰燼。它便是紅螭,除了沒有龍角之外,儼然是一條縮短版的四爪火龍。紅螭本以為能引它出來的必是一隻厲害的妖獸,然而當目光下移時,它看到了什麼?一條跟蚯蚓差不多大的銀靈蛇?不,或許比蚯蚓大一些,但又有什麼區彆呢?紅螭嗤笑了一聲,噴著火焰鼻息道:“哪裡來的小畜生,快滾回自家窩去。否則彆怪我打得你哭爹喊娘。”九獄有多少年沒聽到這種羞辱了?小畜生!還打得它哭爹喊娘!“嘶!!!”本來隻是為了試探,但九獄動了真怒。它銀色的眼珠慢慢變成紅色,竟是要用火屬性的頭顱去撞擊紅螭。紅螭被這條銀靈蛇逗笑了。彆說兩人的體型差距,光它全身燃燒著的火焰便能把這條蛇燒死。紅螭想到這,也懶得動了,它悠閒的伸出爪子,準備撓撓肚子。然而爪子剛夠到肚皮,崩山之力便呼嘯而來。一個有心攻擊,一個無心躲避。悲劇便在此時發生。原本隻是九獄用全力撞擊的話,紅螭了不起便被掀翻在地。但此時它正伸出一隻爪子要撓肚子,好巧不巧那個力道正好頂在那隻爪子上。尖利的龍爪霎時沒入了紅螭自己體內。龍血混合著劇痛,讓紅螭狼狽的伏在地上。九獄趁它病要它命,隻見它嬌小的蛇軀一閃,竟遊移到了紅螭肚皮下方,銀色的尾巴啪啪啪的打在了紅螭的傷口上。每打一下,紅螭便喘一分。它此時終於收起輕視,想要抓九獄。奈何對方的身形嬌小靈活,它一時抓不住,肚子上又挨了幾下。九獄見火候差不多了,銀色蛇尾一豎,竟狠狠紮進了紅螭的傷口裡。那力道可比比剛剛的山崩之勢不遑多讓。紅螭眼珠一瞪,竟直直的倒在地上暈死了過去。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要知道紅螭周身的火焰鱗片雖比不上真龍,但也是妖獸界數一數二的堅硬。即便是九獄全盛時期,也不敢保證馬上能破開它。隻能說,這運氣也未免太好了!誰能想到它會在對敵時,用爪子撓肚子呢?而九獄那一擊又剛好撞在那隻撓肚子的爪子上。歸根究底,這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成功。天鳶見九獄在發呆,第一時刻飛奔了過去。九獄聽到腳步聲,趕忙化成人形,一把拉住她道:“快!它隻是被我擊中心肺,一時岔過氣。快用靈獸譜收伏它!!!”天鳶看了一眼麵前比她人還高大的巨大龍頭。她強作鎮定的取出靈獸譜,食指點上它的額頭。一瞬間,巨大的紅色火焰將她牢牢包裹其中。在烈烈火焰中,天鳶的銀袍和長發肆意飛舞,色若朝霞。躲在樹林裡的五兒見天鳶人在火中,卻並沒有收到絲毫傷害,不禁跪伏在地,高呼獸神。隨著收伏咒的完成,靈獸譜已自行升空,翻到了第二頁,那裡逐漸顯現出一個名字:紅螭。紅螭,曾是居住在二重天龍穴裡的佼佼者。卻不料有一日,與同伴偷跑出龍穴時,竟遇到了一隻看不清麵目的強大妖獸。那妖獸攜著一股紫色妖風,神智失常。它見活物就殺,絲毫不留餘地。紅螭和它的同伴那時候才剛剛成年,怎敵得過那個古怪妖獸。當即就被打落下界。就在兩龍要被滅殺之際,一道青色的身影救下了他們。他麵容清俊,頭懸青木虛影。他便是千針樹林曾經的神——青木神;亦是紅螭它們曾經的主人。轟隆隆,當紅螭被靈獸譜收伏的一瞬間,石門被打開了。天鳶從過去的幻象中醒來時,並沒有多高興,反而有些沉重。那道石門根本不是為了阻礙裡麵的人出去,而是為了防止外麵的敵人進來。她們把門打開了。這便意味著千針樹林裡將再無安寧。仿佛為了回應天鳶的心情,南麵的石門處突然傳來一聲龍吟。刹那間,千針樹林裡的水源儘數往南麵湧去,一條渾身水藍色的螭從南麵石門中脫離而出,往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