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天就很熱。一滴汗水從額頭滑下,癢癢的。蘇畫隨意的用手抹了一把,又將濕透的劉海扒拉到兩邊。可能是因為這毒辣的太陽,可能又因為今天是周一,街上的人格外少。少到讓她感覺自己身在一座空城,形單影隻,格外的孤獨。她茫然的遊蕩在街頭,三年前她憑著一腔孤勇,寧願和家裡鬨翻也要進娛樂圈。現在三年過去了,她依舊是一個十八線的小明星,走在街頭都不會有人認出來的那種。今天本是她拍定妝照的日子,但是她的經紀人和她說,那個角色換人了。那是她下了好多功夫才爭取到的角色,就這樣輕易的沒了……沒了!一個可能讓她一炮而紅的角色就這樣沒了!她泄憤似的將腳下的小石子踢遠,見它在空中劃過一個低矮的弧度,滾了兩圈滾到馬路邊上後,心中的憤怒就像紮了洞的氣球,噗噗兩下就沒了。哎,同是天涯淪落人啊,蘇畫同情的看了一眼路邊的小石子,耷拉著腦袋向前走去。忽然一大片陰影籠罩了她,來不及反應就撞上了麵前的人。嘶,好疼,蘇畫捂住鼻子後退兩步,也來不及繼續自怨自艾,一邊彎腰一邊道歉。啊,真是蠢死了,在大馬路上遊什麼魂,是嫌自己還不夠倒黴嗎!許久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她一抬頭,麵前之人過長的頭發整整齊齊的分到兩邊,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臉,眸若點漆,鼻若懸梁,嘴唇薄卻沒有一絲血色,膚色也是病態的蒼白,一身黑色的西裝三件套在這大熱天裡格外引人注意。最讓她心驚的是那雙眼睛,都說桃花眼溫柔而多情,見人自帶三分笑意,但是那人眼裡隻有一片黑暗,極端的情緒不斷在裡麵滋生醞釀,像一隻凶殘的巨獸不斷的將人拉入深淵。這個方向再往前走是天港大橋,京城有名的自殺勝地。自從一輛公交車失事墜入江中之後每年都會有這麼幾個人到這裡跳江,最多的一年甚至有十九個。蘇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樣的人無疑是危險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報警。她低頭從包裡翻手機,入眼隻有一把傘,原本很喪的臉就更喪了,她早上出門的時候拿錯包了。見那人走遠,躊躇的跟了上去,要是放任不管,出了事她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那個男人很沉默,就連一個人大大喇喇的跟在他身後都沒注意到,或者是根本不想搭理。“先生,前麵是天港大橋,行人禁止入內。”為了防止那些人在天港大橋自殺,政府還專門在天港大橋兩側加上了兩米高的隔音牆,又將橋兩側行人通道給封了起來。不管是橋南還是橋北都有一塊巨大的告示牌,上麵寫著行人禁止入內。蘇畫念叨了一路,前麵的人沒有一絲反應。她有些失落的低頭,再往前走兩條街就有一條小型步行街,那兒人多,到哪她就先喊幾個人將他控製住,再報警吧。一陣風吹過,吹散了那悶熱的空氣,也將道路兩旁的樹吹的嘩嘩作響。剛才出了一身汗,現在風這麼一吹,渾身頓時涼颼颼的。這時她才發現周圍黑沉沉的,抬頭看到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太陽,還隱約可以看見其間閃過幾道光亮,接著便是幾聲悶雷。要下雨了,蘇畫趕緊將包裡的傘拿了出來,尚未撐開,雨就下了。下的很急、很猛,劈裡啪啦帶著一股狠勁,砸在人身上怪疼的。這麼大的雨,要是不撐傘不出三秒就能變成落湯雞。她拿著那把粉色的小花傘小跑到那人身邊,將傘舉到他的頭頂。那人很高,她隻有舉著傘才能夠到,但是風又很大,總是將她手中的傘吹的東倒西歪,她一手抓著傘柄一手扶著傘乾也隻能勉強穩住。很快她的大半個身子濕透了。這種時候路上的人們都會就近找一家店躲雨,也就他們這兩個傻子才會一直在路上走。越到後來傘的作用越小,現在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頭發、袖口,裙擺沒有一處不往下滴著水,反而那人半邊身子隻濕了半隻袖子。她怎麼就攤上這事了呢,蘇畫心中歎了口氣,吃力的將傘往那人頭頂上挪,希望這暴雨能讓他打消自殺的念頭。很快水汽彌漫,四周一片朦朧,就像是在大霧天。蘇畫很難看清楚稍遠一點的東西,耳邊又全是雨水落地的聲音,這樣的天氣開車很危險,他們這樣的行人也很危險。她隻能默默祈禱兩人能安全的到步行街,能順利的喊來人,然而事與願違。當她看到遠處那一抹紅光時自覺的停了下來,這種天氣更加要遵守交通規則。但她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要自殺的人,那人無視了紅燈依舊慢慢悠悠的朝著對麵走去。蘇畫一瞬間氣炸了,這人要死也彆拖上彆人,這樣很容易造成交通事故的。她瞅了兩側一眼,沒有看見遠光燈,將手上礙事的傘一扔,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那人前麵拉著他往前跑,可能是因為生氣,那人真的被她拉著跌跌撞撞往前。就在還有兩米的時候,蘇畫眼角瞥到一抹黃光。糟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凍住一般,雙腿有千斤重,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車越來越近。這樣兩個人都會死的,緊急關頭她體內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拉著那人的手一使勁,兩人雙雙摔倒在路邊。同時一輛車呼嘯的從他們身邊開過,濺起的水花落到兩人身上,但是她完全沒感覺到,心裡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又是一輛車呼嘯著開過。可能是剛才她爆發了,從地上爬起來時手和腳都是哆嗦的,沒有一點力氣,耳邊回響的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她伸出顫抖的手將那人打的漂亮的領帶揪住,強迫的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她很想大聲訓斥他,但是她剛從死亡的邊緣出來整個人都是後怕的,一開口聲線都是顫巍巍的還帶上了哭腔。“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我知道你想求死,但是麻煩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彆人。要是剛才那個司機沒看到我們,我們兩個都要死。你死了你如願了,但是我不想死!就算我死了是我活該的話,你知不知道因為我們兩個人的死,那個司機會怎樣?會追尾,會陪一大筆錢,可能會因為這筆錢而妻離子散,也可能和我們一樣直接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拆散了四個家庭!”鬱笑被迫看著麵前的女孩,被雨打濕的頭發黏在臉頰兩側,不斷的往下滴著水,雙眼通紅,淚水混雜著雨水一同滴落,很狼狽。自從他父母出事後,就再也沒有人訓斥過他,他的身邊也隻剩下爺爺。爺爺心疼他,理解他卻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看他將自己隔絕開來。他看著女孩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第一次有了心虛的感覺。蘇畫就近將他拉進了一家咖啡店,兩人一進去,門口就彙聚了一灘水。服務員看到兩人狼狽的模樣貼心的拿來了兩塊白毛巾,京城的雨說下就下,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的多了店長就為這些人專門準備了一些換洗衣服。“先生小姐,我們更衣室裡有可以換的衣服,都是沒穿過的,請問現在要帶你們去嗎?”“麻煩了。”蘇畫扯了扯黏在腿上的裙擺,跟了上去。她穿的是黑色的雪紡長裙,又是淋雨又是摔在地上,看那人身上白襯衫上的泥漬就知道有多臟了。輕飄飄的雪紡麵料沾了水就貼在身上濕噠噠的很難受,還不斷的沿著腳踝往鞋裡滲水。服務員給她打了一盆熱水放在更衣室裡,怕那人先走草草的擦了下身子,就套上棉質的白T和牛仔短褲。出了更衣室環視兩圈沒看見那人,她真是怕他一聲不吭的走了再去自殺,拉著收銀的小姐姐問道:“請問你有看到和我一起進來的那個男人嘛?很高穿著西裝的那個。”收銀台的小姐姐指了指靠窗的角落,蘇畫看過去,隱約能看到一個頭,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每一次自殺都需要極大的勇氣,既然沒有再走出去就說明他暫時沒了那個想法,如果能讓他主動打電話給家裡那就最好了。那人身上穿著和她一樣的棉質白T,半濕的長發淩亂彆在耳後,單手支頭望向窗外。蘇畫伸手敲了敲桌子,那人回過頭來,眼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迷茫,這模樣倒是比之前要好多了。淋了十幾分鐘的雨,蘇畫給自己點了杯熱牛奶驅驅寒,問那人:“你要什麼?”果然沒有任何反應,她看向服務員:“麻煩再加一杯熱牛奶。”想了想大多數男人都不喜歡甜的,又添了一句,“少糖,謝謝。”外麵的雨還在下,但是小了很多,蘇畫抱著牛奶慢悠悠的喝著,見他拿起牛奶才開口。“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曾經經曆過什麼,身為一個陌生人,我隻能安慰你,所有的不幸都會過去,未來永遠充滿希望,雖然很雞湯,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生命,多為愛你的人考慮。既然死你都不怕,為什麼要畏懼活著。”“當然,如果你願意把我當成樹洞,我也很願意傾聽,很多事情說出來就會輕鬆很多。”“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希望你能讓我送你回家,隻有看到你到家了,我才能放心。”“你放心,我對你沒什麼企圖,隻是單純的怕你再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