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咱們真的要……”話未說完,侍女的嘴便被堵得嚴嚴實實。女子蹙眉,淡剜了眼侍女,道:“彆忘了我現在的身份。”侍女囁嚅著道:“是,小姐。”因著百裡的事,秦樂心情陰鬱,之後心血來潮想要出宮遊玩,沒心沒肺的她很快就忘懷了昨日丞相大人對她的無禮。褪去朝服,秦樂這個寧昭國的女帝就這樣來到市集‘微服私訪’,她一身緋紅襦裝儘顯女兒嬌媚,手執團扇,身邊帶著玉愨和貼身的護衛白喜。走在市集,容顏昳麗的秦樂時不時引來側目,玉愨在側有些心虛,走了幾步,玉愨輕聲道:“小姐,你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啊。”雖說身上著的與尋常大家閨秀的布料相像,可秦樂整個人瞧上去就氣度不凡,這也是讓玉愨頗為困擾的地方。聞言秦樂瞧了瞧自己著的衣衫,蹙眉道:“好像是有些,早知道還是換男裝來的爽快。”玉愨無奈瞥了眼秦樂,身為帝王的秦樂,總像個孩子一樣愛玩愛鬨,有這樣一個皇帝,真不知是寧昭國的幸還是不幸。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群接踵而至,沒走多遠,秦樂不由嘟囔,“這麼熱鬨,我都不能看美人了,罷了罷了,去茶館坐坐吧。”轉至茶館,秦樂點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與玉愨及白喜坐在一桌,起先三人安安靜靜的品茗賞景,爾後一個人的出現,倒讓秦樂有些無措。“這位姑娘,在下可否坐這?”說話的,是一個麵容清雋的年輕男子,二十餘歲的樣子,風度翩翩的,看上去似個在風月場所待慣了的。秦樂起先想著置之不理,隨後覺得這街道無趣,轉而眉目輕佻,柔聲道:“公子自便吧。”男子緩緩落座,輕搖折扇,一雙眸子直愣愣的望著秦樂。“公子覺得這茶如何?”輕抿香茗,秦樂談吐氣質若蘭,儘顯女兒媚態,那男子見了喉結微微顫動,似有些情動。秦樂敏銳的察覺到了男子的不詭,她淡然一笑,以扇遮麵,“公子真是的,怎麼都不回話呀?”下一瞬,男子漲紅了臉,一把握住秦樂的柔荑,憋著一口氣,道:“這位姑娘,方才一見你,我就中意你了,不知姑娘可許了人家……”“我……”“她不是你能娶得!”未待秦樂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秦樂耳畔,回眸望去,百裡閒庭信步的向她走來,爾後直拉了秦樂走出茶館。走至一處小巷,秦樂不滿的甩開他手,道:“喂,你擾了朕的興致。”百裡轉身再次抓住秦樂皓腕,“你快些跟我回去。”秦樂拿著團扇輕敲了他手,怒道:“你彆跟我動手動腳的。”百裡難得陰沉著臉,一把奪過她手中團扇,把她壓在牆角,道:“你,若不想我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就乖乖聽話。”“喂,憑什麼?”秦樂也不大樂意了。百裡淡淡道:“一時半會兒與你難以解釋,你先與我回去。”秦樂黛眉長蹙,檀唇輕吐,“丞相大人,你總要和我說這麼急著回去做什麼啊?”“你可知那男子是誰?那是平津侯的世子,不是陛下隨隨便便可以勾搭的人,陛下若真的急於貌美的男寵,大可與微臣說,微臣自會幫陛下解決這等事。”百裡的一字一句直戳秦樂的心頭,也給了她重重的一擊。秦樂身子一凜未曾想到百裡竟這樣詆毀她,她忿忿的,揚手便給了百裡一巴,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小巷,秦樂冷笑著,道:“丞相大人,朕迷戀美男與你何乾?你管的閒事也太多了?哦,對了,之前不是你讓我早些納皇夫麼,那平津侯的世子倒也不錯,朕或許……”話落,百裡俯下身,與她對視,兩人的唇也幾乎要湊在一起,隻消百裡再進一步,秦樂就會被他輕薄了去,秦樂想要推開百裡,可她終是個女子,力氣不敵百裡,隻能任由百裡壓製著,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大眼瞪小眼。“小姐!!!”直到耳聞玉愨的喚聲,秦樂焦急的想要離開百裡的禁錮,可恰是她心急的一推,兩人的唇結結實實的碰在了一起。兩人目光交彙,百裡自覺失禮,鬆開了秦樂,而秦樂活像隻受了驚的兔子,退了好幾步,團扇也不知何時擲落與地,玉指著“你你你……”百裡卻是狡黠挑眉,似有些意猶未儘的舔了下唇,“陛下的唇,嫩的如嬌豔的花朵一般,令人欲罷不能呢。”這無疑激怒了秦樂,她揚手便摑了百裡一掌,冷冷的道:“朕到不知,丞相大人的皮相原是假的,內裡裝了這麼齷齪的玩意兒。”語罷秦樂輕甩衣袂領著玉愨走了,獨留了半張麵殷紅的百裡,他屈身拾起團扇黯然失笑。訕訕跟著秦樂回宮,百裡還是那般沒皮沒臉的樣子,好似方才的事一點也沒發生,秦樂與他置氣不願見他,還是玉愨好生勸了,“陛下,你莫要耍性子了,再怎麼樣,那也是輔佐您的丞相啊,方才那般許是丞相有大事相商呢。”“他能有什麼大事?左不過就是揶揄朕幾句,變著法辱朕罷了,不見不見,讓他滾。”秦樂沒好氣的催促著玉愨。玉愨隻得無奈走到殿外,對著百裡道:“丞相大人,陛下不願見您,若您有什麼事,與奴婢說罷,奴婢傳話給陛下。”百裡淡淡道:“既然陛下不願見,此事便罷了。”玉愨神色怪異的望著緩步離去的百裡,陷入疑惑,此事她也未對秦樂多語,隻當這丞相大人今日心情不好。之後幾日,好似極為平淡,可秦樂卻不怎麼好過。自那日市集事件發生後,秦樂在朝堂對百裡所言都不屑一顧,總是右耳進左耳出,大多時候她腦海裡回味的,也還是之前那個意外的吻。若非她避不得他,她還真想輟朝幾日,可惜啊……是日,午後閒來無事的秦樂,喚了雲朝亦,兩人一道來到硯竹軒。硯竹軒裡竹林密布,院內小池裡池水粼粼波光,是秦樂從前最愛來的地方,雲朝亦鮮少來來時也隻是在外候著,今日是秦樂初次允了他來踏進這硯竹軒。越過硯竹軒那正中的小橋,秦樂疾步走著,雲朝亦則是緩緩跟在秦樂身後不急不躁。屋內空無一人,唯有她最愛的帳中香在帷帳裡翩然傳出,至裡屋,青衫完好掛在桁架上,好似屋內還有故人住著。秦樂微擺手,“你在外麵候著吧,朕在這小坐一會。”雲朝亦應聲而退,秦樂緩步走入屋內,闔上大開的門,將青衫拿下捧入懷中,她喃喃道:“雲竹,你好狠……”思緒飄至五年前她剛登基的時候,硯竹軒的主人尚在,這日下朝後,秦樂便興衝衝的來到硯竹軒,來尋這屋的主人。方踏入屋內,一襲青衣的男子便映入秦樂眼簾。秦樂瞥見就揚了笑意,雙手環住男人的窄腰,秦樂在男人身後喃喃道:“雲竹,我來了……”嬌柔嫵媚的聲音在男人聽來有些作嘔,他麵目表情的甩開秦樂環住他的手,“陛下自重些。”“雲竹,我待你不好嗎?為何我每次來你都要這般對我?”秦樂甚是不解,她與雲竹自小相識,是青梅竹馬的相識,她打小就喜歡他,甫一登基她就封了他為侍君還特地尋了他最愛的竹林植在這硯竹軒,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與他長相廝守。可他卻對她甚是冷淡,從前的他溫柔體貼亦不會對她這樣冷冰冰的,這樣的雲竹,不是她喜歡的。雲竹冷覷了秦樂一眼,“陛下何必執著於雲竹?雲竹自始至終隻待陛下為胞妹,不作他想,陛下強人所難,難道不覺得有失體統嗎?”“雲竹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道。”輕拉著雲竹那竹青的衣袂,秦樂柔柔的道著,眸裡滿是渴求。雲竹則瞧也不瞧她,垂眸再次冷斥,“我曾警告過陛下,若陛下再為難我,那我隻有一死。”“陛下小心!”銀光一閃,晃得她眼一疼,事發突然,秦樂也來不及防備,雲竹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抵著自己的咽喉。秦樂的貼身婢女玉愨擋在她麵前,戒備的望著麵前那清冷的男子。回過神來的秦樂歿了方才那愉悅的心緒,她冷然一笑,淡淡的望著雲竹,隨後又是自嘲一笑,“你若想死,我決不阻攔,朕不屑一個心係他人的男子。”似是賭氣一般又似是吐露怨氣,秦樂並沒有從前以往那般對雲竹妥協,而是靜靜的等著雲竹的動作,良久良久,久到秦樂沒了耐心,她才幽幽開口,“既然朕的雲君想要自戕,朕不阻攔,玉愨,留下來好好看著雲君自戕,若雲君過後沒動作,你就親自動手。”“陛下……”在那之後,名喚雲竹的男子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麵前了,她唯有緬懷,卻又覺得可笑,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有何掛念的呢。思緒飄回現下,秦樂輕揉了下那青衣,散發著淡淡熏香的衣裳還完好無損,好似主人尚在,滯了半晌秦樂將手中的衣衫扔在地上,輕甩衣袂,步出了裡屋。“走吧,雲太醫。”櫻唇泛白,秦樂神色有些不自然,這細微的變化映入雲朝亦眼中,滋味不好受,他跟在秦樂身後走了幾步,後輕聲道:“敢問陛下,如此器重微臣是否因為微臣與雲君同姓。”“雲朝亦,你膽子變大了啊。”驟然停步,秦樂冷著臉斥道,她極少直呼其名,今日這般自然是惱了。然雲朝亦不為所動,而是大膽進言,“陛下實話告訴微臣便是,好給微臣一個痛快。”他帶了幾分希冀,他忐忑他惶恐,生怕秦樂回他的,是他心中恐懼的。秦樂揚唇,轉身勾起高出一個頭的雲朝亦的下頜,迫他與她對視,“雲太醫,朕允你的,不會忘,不日,你便是朕的皇夫,地位尊貴。”“微臣不求位份尊貴,但求能留在陛下身邊。”雲朝亦說的誠懇。秦樂輕撫雲朝亦那清雋的臉龐,淡淡道:“這話雲太醫還是留在肚子裡吧,你要知道,朕不信你們男人這些話,你若真是中意朕,那就拿出本事來,把朕的心拿走。”她不屑男子對她示好,天下男子那麼多,有的是美男想上她的榻,自那人去後,她再無可信的男子了。雲朝亦一把攥住秦樂的手,道:“請恕微臣逾矩。”秦樂眼快的伸手捂住他的唇,“朕知道你想做什麼,之前你與朕一向都是發乎情止乎禮,不過終是男女有彆,我也不是急色的女子,雲太醫你,還是莫要……”“也罷,你終歸是朕的人,不過這些事,還是朕主動比較好。”秦樂欲言又止,須臾,她鬆開捂著雲朝亦的手,傾身上前,櫻唇輕覆在雲朝亦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微微一點,便鬆開了雲朝亦,側身緩步走著。一時無言……漆夜,丞相府裡燈火通明,已是三更天百裡還未入睡,直至他的侍從商和至他身側提醒,“主子,已是三更天了,您該休息了。”執著湖筆的手輕滯,將筆放在筆擱上,百裡道:“今日陛下是不是去了硯竹軒?”商和一愣,隨即應道:“是,今日陛下的確去了硯竹軒,還帶了雲太醫一起,且……陛下還親了雲太醫……”百裡得言微微闔目,少頃複又睜開眼,暗黝的眸底泛了一絲冷意,“她倒是真喜歡雲太醫,讓賀隱多看這些,若陛下那有異動,早些稟我。”商和躬身應了,百裡倏地起身,輕甩衣袂,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自會回房。”說罷百裡緩步走出了書房,回了自己的寢房,寢房內,一盞燭火忽暗忽明,百裡負手而立,靜看燭火的泯滅,良久,他長歎,凝望著窗欞外那隨風搖曳的竹樹,喃喃:“秦樂啊秦樂,你到底怎麼樣才能忘記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