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小劉聞風而動，知道景上回來後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試圖分得第一杯伴手禮的羹，結果翻箱倒櫃找了半晌，顯些將景上本人倒掛起來往下捯飭，也沒翻到東西。“東西呢？你個沒良心的。”小劉嚷嚷道，小劉本名劉垚，照她的原話是因為她五行缺土，所以給她起了這麼個倒黴名字，劉垚剛來院裡兩年，年紀小，活潑又是個話癆，與醫院裡的誰關係都不錯，沒事最愛到景上這邊摸些零食或者送些零食，順便霸占按摩椅。也讓景上時而會感歎天下為何會有如此厚臉之人。景上隨手抽開辦公桌下的櫃子，扔了帶包裝精良的熟食給她：“你的。”她還真不是一個出門愛給彆人帶東西的人，這隻扒雞是她在機場的超市隨手拿著，本來尋思著帶回家忽悠她爹娘的，但是買回來後才想起來陳蘭女士不愛吃這些個速凍玩意，正好讓小劉占次便宜。“我靠，扒雞啊，這是哪個神仙城市啊……不錯！”小劉餓死鬼托生，素來都是來者不拒，她掂量了一下手裡的厚實的重量，剛要順勢打開包裝，突然智商上線了一次：“哎，不對啊，你把這個放櫃子裡乾什麼？你是不是還有更好的東西？”小劉這話仿佛一下就戳中了景上的心口窩，她下意識的用手捂住櫃子：“我能有啥，就這個，你愛吃不吃，不吃還我，我給蔣易去。”，剛說完，另一隻手就要去搶，隻可惜，終究沒能擋住小劉的魔爪，小劉活像個打假球的，一個往左撲的假動作，成功將景上騙上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櫃門，傾巢而出的滾出一大袋子天麻。……“我靠……”小劉有些不可置信的撓撓頭：“你丫這是要改行做老中醫了啊？”對於大多數的醫生來說，中醫與西醫之間宛如隔了一條又長又寬的河。景上既不會像她爹那樣把脈，也不懂抓藥，她隻會配合科療儀器科學的問診、分析，然後確診。但是不可否認，無論是哪種醫術，都宛如一根藤上分結而出的瓜果，同根而生，開枝而長。這世上對於景上來說有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施行起來就是在要她的命。那就是要她掏錢。特彆是讓她掏錢買勞什子中藥。她從小就在景泰陽的中藥鋪子長大，一是討厭那些中藥的味道，二是知道那些個玩意看起來奇形怪狀，其實都還挺貴的。特彆是當她知道景泰陽中藥鋪子裡有一個能抵她半年工資的靈芝後，她不止動過一次的念頭尋思著把那個東西偷出來倒賣的。窮酸也好，摳門也罷，她一直都覺得，中藥這種東西，說是吃補身子，但其實就是浪費——要說補身子，老母雞和鯽魚湯那不是更補，而且還好吃？所以將展會的那個娘娘腔主持人介紹那些個死貴的中藥材時，她雙手背在身後，跟個老頭子似的“嘖嘖”歎息。這麼貴！難道吃了能長生不老嗎？她這次來北方說是為了交流，但遠方有客，地主當然要拿出最好的東西來往自己臉上貼金，於是她就被帶來了中藥材展覽會場。整個會場通風良好，加上藥材們被隔絕在了玻璃櫥櫃裡，倒也不像是她爹那個常年密不透風的中藥館永遠都是一副吹不儘的清苦味。景上半生平庸，不曾有過遠大的誌向，儘管如此，但在娘娘腔主持人的渲染下心裡也多了一絲對於職業的抱負。治病救人，普濟天下，妙手回春，懸壺行醫……神農嘗百草誰都知道，可當麵對著眼前這一排排精致鋥亮的玻璃窗後麵的一株株藥材和簡介時，心裡還是免不了一陣小小的悸動。中華五千年的醫學軌跡，儘凝結與此。當然……這都不是讓她掏錢的理由。當她看到那一排排長得和生薑一樣的天麻時，本意不過是往那站了那麼一會兒，尋思著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的時候，娘娘腔主持就湊了過來滿臉寫著“小姐買天麻嘛？”景上乾笑了兩聲，用身體言語表達了“小姐不買天麻”，剛要繞開走，就聽見娘娘腔主持在身後吆喝：“……延年益壽，強筋健骨，輕體健身，對骨骼發育有著極好的療效，小孩子吃了長高個，老人吃了延年益壽……”……景上忍不住的回頭望去，娘娘腔主持人卻已經不帶看她一眼的，轉而圍在一群打扮時髦的貴婦身邊，口氣中帶著清宮劇裡公公特有的諷刺：“天麻在古代是貴族吃的，放到如今也都是有錢人的消耗品，有些窮人啊，還真不一定消費得起。”景上突然就忍不住的……想買些回來給蕭楚試試。畢竟自個把人家的手臂給枕廢了。景上發誓，自己真不是被娘娘腔給激的。就這麼滿打滿算的想著，等她回醫院的第一天，蕭楚並沒有過來做康複治療。那是一種讓人有些焦慮的失落，讓她忍不住的去想——他去哪了？進劇組了嗎？他的手臂狀況有變好嗎？腦中浮現鏡頭湊近時蕭楚那張堪稱完美的臉——他一定很忙，也不知道有沒有定期的做康複。竟然讓人有些莫名的焦躁。小劉對那一袋子天麻毫無興趣，她興衝衝的扛著扒雞回到了自己的崗位，美名其曰慶祝即將而來的元旦，並再三囑咐景上晚上一定要來自己家裡吃飯，和招搖過市似的，生怕雞吃不完順帶著將一整個科室的人都叫上了，景上收拾了東西下班，碰巧碰見了也被小劉邀請的蔣易，蔣易的車裡擠得滿滿當當，裡麵都是小劉邀請的客人。醫生大都生活壓抑，極少有這麼解放天性的時刻，景上也忍不住被感染，終於也忍不住上了賊船，讓蔣易拉著所有人先去，自己先去買些東西隨後就到。依著劉垚那不靠譜的性子，到了飯點還真的有可能隻拿出一隻雞。“你去哪？”蔣易放下車窗問。“超市吧。”景上想了想：“我去買個東西，你帶著他們先去，我隨後就到。”“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蔣易下了車，弄得景上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他厚臉皮的湊過來：“月底工資還沒發，富婆讚助點唄。”景上有一種想把對方扔到黃浦江喂魚的衝動。車裡一片唏噓的鄙視。景上翻了個白眼：“我能拒絕嗎？”大概是誰也不想有這種人在車上，後座的人迅速擠出了一個到了前麵，示意蔣易趕緊走，一車都是有駕照的成年人，絕對不會給他闖半個紅燈。最多給他多闖兩個，扣滿十二分。景上無視車裡中國好同事殷切的目光，無情的抽動著嘴角。蔣易聳肩膀，無賴的笑容掛在斯文清秀的臉上，紳士的對景上做了個“不能”的手勢。景上如果是一個人在家大都以泡麵度日，泡麵吃膩了就去爹媽那吃頓肉算是換個口味。如果攤到哪天手術忙的話，就直接在院食堂隨便吃了，反正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儘管院裡食堂難吃得要命，但也沒聽說過鬨出人命之類的傳言……總而言之可以說景上在家做飯的日子是屈指可數。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高舉著能躺著就不坐著，能點外賣就不出門的大旗，所以說她此刻站在了超市裡，但麵對琳琅滿目的肉，一時也有些眩暈。——比如，梅花肉到底是什麼肉？“你說這肉能新鮮嗎？”景上拿起一盒子有些疑惑的問，她其實對這些包在保險盒子的肉是排斥的：“都是用保鮮膜封起來了，我看我媽去菜市場都是人家現宰的，不過那個也挺殘忍的。”“殘忍吧？”“嗯。”“還有更殘忍的。”蔣易翻了個白眼說道：“你想想你拿手術刀去割病人肉的樣子。”“這能一樣嗎？”景上反駁：“就算退一萬步來說一樣，人的肉好歹是新鮮的啊！”……不知道為什麼，景上覺得話題有點越跑越偏的感覺。“新鮮的也容易啊，平時的話，為了買到新鮮的肉我都會去屠宰場，找一頭還活著的牛，趴在它身上啃，可新鮮了。”景上：“……”景上深深的覺得，她越來越想打蔣易了。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超市裡走著，不比景上替自己拿了一堆方便麵和速凍產品，說是來蹭東西的蔣易倒是始終空著手。景上也懶得理會他，左手拿著一盒精瘦的肉絲，右手拿著一盒肥肉，在那比較，蔣易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想吃什麼？”景上做飯的水平大概也就是隻夠糊弄自己的水平，至於小劉，她更不敢抱太多的期望，剩下的隻能盼望著那群食客裡麵能有個廚藝拔尖的大神了。景上想了想，舉著那盒全是精瘦肉的肉絲，試探的問道：“炒肉絲？”炒肉絲是她想到的唯一難度不高的菜，如果到時候真的沒人上，那就她自己上，應該也能糊弄出一道菜。“那拿這盒。”蔣易鬆開了手推車，拿過景上另一隻手裡肥瘦相間的肉絲：“買肉不要買純瘦肉，肥瘦相間的會比較好吃。”超市裡不算冷，蔣易穿了件米色的毛衣，襯得他本就白淨的臉此時有一種透明的白。他修長的手指輕掃過景上的手，留下一股極淡的煙草味，縈繞在景上依舊有些不通氣的鼻息邊。看慣了他平日裡不正經的樣子，這樣子倒是有些不太習慣。“哎呦呦，看不出來懂的還挺多，看來以前經常給女朋友做飯呀。”不得不說，景上甚至對對方有了點刮目相看：“那等等蔣醫生給咱大夥表演一個下廚？哎哎……還吃什麼肉絲啊，我要吃雞，吃龍蝦，吃鮑魚……”蔣易壓根懶得理她，推著小車一溜兒往前走。“君子遠庖廚。”蔣易說道，順便拿過架子上包裝好的蔬菜：“我隻在留學時候做過給前女友吃，而且當時還發過誓的，以後隻做飯給自己老婆吃的，不過今天恐怕真要為了小劉破例了。屋裡那幾位就沒看到有幾個是會做飯的，包括你。”蔣易一個轉頭，一個手指抵住了跑過來的景上，景上被釘在原地，有些疑惑的盯著他看。“不會做飯怎麼啦？現在是新時代，男生做飯也是可以的。”景上衝蔣易眨眨眼，後者一下笑出了聲：“景上，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叫死豬不怕開水燙。”“蔣易……！”蔣易今天的心情大概很好，被景上追到後挨了結結實實的一頓打也沒有反抗。工作之外他似乎不怎麼愛戴眼鏡，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清秀的大學生。真不知道那些追著他要微信的女生看到他這幅樣子心裡會作何感想。景上打得累了，停了下來喘口氣。景上知道蔣易有過女朋友，但是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隻聽說進醫院之前兩個人分了手，而且分得很不愉快。不過既然這麼輕鬆的提起來了，那也應該是放下了吧。蔣易見景上追的好好的停了下來，作死的心又上來，張張嘴剛要說些什麼，就被後者給反駁了：“你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