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父親經常不在家,母親總是看著自己像陌生人一般,寧序也無所謂,因為她還有疼愛她的爺爺。轉折發生在她十歲那年。那天寧序從爺爺的宅子回家,剛走進大門,便遠遠地聽到了來自客廳的爭吵。在她的記憶裡,父母總是爭吵不斷,所以一開始,她隻是想著這一次又和以前一樣,是不是現在轉身繼續去爺爺那,但是還沒邁腳轉身,裡麵傳來女人的哭喊聲,聽的她心裡一顫,快步走進去。在她的眼中,父親雖然對她不算疼愛,但好歹一直維持著企業家沉穩的形象,從不亂發脾氣。她從未聽到過父親寧遠峰那樣決絕的口吻:“仲景,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一天,你想要離婚,簡直是做夢!”然後便是母親仲景泣不成聲,聲嘶力竭的吼叫:“你要是不讓我離開,我死在這裡!”寧序站在那裡,進退兩難。客廳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摔碎的瓶瓶罐罐,玻璃碎片滿地都是,看見寧序進來,仲景忽然跑過去一把扯著她的手臂,“寧寧,你求求你爸爸,叫他放我走,放我走吧。”她被仲景扯的手臂生疼,因為力道實在有些失去控製,手臂上麵已經開始紅腫起來,寧序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回來,還沒動,下一秒,早已失去理智的仲景手中握著一塊有三公分的玻璃碎片,卡在寧序的脖頸上,“簽離婚協議,不然,我和寧序一起死在這。老爺子多疼這個孫女你不會不知道,寧遠峰,說到底這是你的孩子,”仲景手一直在顫抖,寧序隻是忽然覺得脖子一股涼意,然後她看見自己的父親眼眶紅著,仿佛被逼到絕處一般,顫抖著手,在那桌子上的離婚協議書飛快的簽好名字,摔在仲景的麵前,搶過寧序,然後送去醫院搶救。現在看的話,寧序的頸動脈處依舊有一道疤痕。躺在搶救室的寧序,終於再次清楚的認知一個事實,她的存在並不是父母所期待的,住院的那段時間,她總是一言不發。直到老爺子顫顫巍巍拄著拐杖來醫院找小孫女的時候,她才哭的快要喘不過來氣。現在的寧序回憶起這段往事,依舊覺得可笑。寧序十二歲的時候,得知自己的母親仲景和自己同學的父親逾川世再婚,並且遷居新西蘭,十三歲的寧序尚未消化掉完整的事實,就又得知,她那以儒商著稱的父親已經和相處多年的秘書,在民政局領了結婚證。二十歲的寧序,以為自己不會再因為父母的任何事情而受到影響,卻得知仲景和她再婚的丈夫逾川世發生爭執,從樓梯上摔下來,變成了植物人,而當初仲景最愛的那個男人則是心臟病發作,搶救無效死亡。而她的母親仲景留給她的,除了一個巨大的醜聞,彆無所有。二十歲的寧序自始至終地維持著平靜,平靜地接受所有的事實,然後跪在寧老爺子麵前,磕了三個響頭,爺爺,這些年,若不是您時刻護著我,我一定不能健康成長到今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一直在爺爺的身邊,努力做一個寧家人,堅強樂觀,無憂無慮的成長,可是我又很愚鈍,雖然知道寧家一直把我的母親仲景看做汙點,也知道爺爺很厭惡我的母親,但是思來想去揣摩了整整一個月有餘,卻沒辦法舍棄我的母親,你們看不起厭惡的那人,是我的親生母親,在這世上,她隻有我一個親人了,我會帶她離開南川,遠離南川,不會再有人知道寧家曾經還有這個人的存在。既然沒有好的前程,以後孫女在外自然不敢自稱寧家子孫,不會有損爺爺的盛名,也不會叫彆人知道我是寧家的孩子,爺爺請放心。孫女慚愧,自知無法報答爺爺的養育之恩,寧家上下,第一次看見老爺子鐵青著臉,瞪著她,怒火中燒,恨不得把拐杖敲在她身上,隻說了一句話——這就是我教的好孫女,這就是我疼了這麼多年的好孫女。寧序站起身,悄悄抹掉眼淚,迅速離開。如今的寧序回想起這些事,依舊是一幕幕清晰無比。她像看一場黑色幽默一般看待從前,荒誕無稽。站在病床前的寧序,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已經成為植物人許多年的母親仲景,容顏依舊,她努力抑製住想要滴出的淚,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淚順著臉頰滑下,一陣風吹進來,臉上隻留下一絲涼意。這次她在病房待的時間格外久,再出來已是兩個小時後。寧序從包中拿出一張卡,塞在陳嬸的手中,陳嬸不要,硬往回塞,“拿著,陳嬸,這些年若不是您照顧著,我隻會活的更艱難,我答應過爺爺,絕不能再把她帶回去南川,所以,隻能有勞您在這裡,照顧著她了。”陳嬸歎氣,寧老爺子去世之前,隻希望寧序答應自己兩件事,第一件事,和盧家那孩子結婚,第二件事,永遠不能把仲景帶回南川。寧序回到南川是隔天的晚上,打車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她去京川的那天接到了盧凜垣的電話,她隻是說自己臨時有事要出差,他沒質疑,一樓的燈開著,看樣子盧凜垣應該已經回來了,她換好拖鞋上樓,書房內是昏暗的燈光,寧序走進去,沙發裡躺著一個男人,緊緊蹙著眉,睡得很不安穩的模樣,“盧凜垣……”她輕輕喊了聲,他沒有動靜。她又喊了一聲,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指尖觸碰到他額頭的時候,才覺得溫度實在有些發燙。她伸出右手覆住他的額頭,這不像是喝醉酒的溫度。 “盧凜垣,你醒醒……”她伸手推他,他不耐地揮開:“不要吵……” 拿體溫計給他量了溫度,一看,三十七度八,寧序蹲在他的麵前,想了一下,迅速站起身去拿藥箱,冰塊,毛巾,先是喂他咽下退燒藥,又將他襯衣解開紐扣,用毛巾擦乾他身上的汗,末末了,寧序也累的癱坐在地攤上,看著睡得很不安穩的他,夜裡兩點多的時候寧序伸手去探他額頭,已經不是那麼燙了,準備縮回自己手的時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嘀咕了一句,她沒聽清,想拽回自己的手,卻被拉的更緊,這一次寧序聽清了他說的是什麼,睡夢中的人,說的是,不要離開我,寧序遲疑了兩秒,問了一句,誰不要離開你,心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聲音低沉,寧序的臉慢慢變的慘白,然後嘴角彎起,無奈又苦澀的笑,心池是那個女子的名字,她知道。兩年多以前,在寧序準備和他結婚之前就知道了。........
第6章 回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