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她的金花婆婆漂流在異國,而她從銀葉變成枯葉。“我不敢喜歡他了,嘉許,你記不記得初中生物課上講草履蟲,那麼低等的單細胞生物,也懂得趨利避害呢。魚缸裡的魚,記憶隻有七秒,撞過一次壁後也不會再去撞了。我是人,生物課上說,人是萬物之靈,在生物鏈的最頂端,無論怎樣,也該比草履蟲和魚聰明吧。”24棟。已經是淩晨三點,何之州卻還沒有睡,他坐在陽台搖椅上,出神地望著對麵。對麵就是沈關關的37棟。37棟三樓的燈還亮著,他知道那是沈關關的臥室,對於37棟的布局他了如指掌,沈關關第一次走進37棟就是他陪著一起去的,閉上眼睛,這棟樓內部的每一尺每一寸在他腦海中毫發畢現。可是現在,他連一個走進那扇大門的合理借口都沒有。突然間,手機屏幕一亮,在茶幾上振動起來。他拿起手機,是一條短信:好消息,關關果然在說謊!沈關關原本以為攤牌後何之州會自動消失。然而事實證明,恰恰相反。她偶遇何之州的概率大大增加了,早晨下樓去上班,五天裡至少有兩天和何之州在小區門口擦肩,中午吃午飯也能在餐廳和他遇見。他說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也在淮海路附近,她氣得牙癢癢,覺得不對勁,但又沒有把柄,隻好就這麼忍著。九月底的一個周末,溫小白送給沈關關一張券,是靜安寺附近某家商場四樓原木手作坊的體驗券,她說前段時間“魔都拾趣”替這家手作坊打廣告,體驗券是店主送她的,這周末過期,但是她周末和陳礪有約,朋友裡隻有沈關關沒事,所以送給沈關關。關關一直想去體驗下木工活,就欣然收下了這張券。這家商場的四樓是出了名的手作坊聚集地,木工、皮具、蠟染、糖果……一上樓就聞到一股各種原材料混合的味道,沈關關在儘頭找到那家原木手作坊,出示了體驗券後,老板把她領到成品展示間,讓她挑選一個自己覺得喜歡又好上手的樣品。機器人、樂器、小動物……琳琅滿目,沈關關難以抉擇。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來:“選這個吧,多像你。”沈關關警覺地轉過身去,何之州正笑盈盈地看著她,他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秋日陽光透過玻璃牆照進來籠罩在他身上,顯得他英俊無比又青春洋溢。沈關關轉身就走。眼看就要擦肩而過,一隻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怎麼要走?”沈關關掙紮了兩下沒掙脫,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威脅:“你當我那天的話是耳旁風?再說一遍,我不想再見到你。”何之州驚訝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是跟蹤你來的?這你就太自作多情了吧。”他往操作間裡一指:“看到那件大衣了嗎?我的。看到那個半成品了嗎?我的,我都來了一個小時了。”他理直氣壯,沈關關訕訕地甩開他的手,隨手胡亂拿了一個樣品往操作間走。何之州在她背後喊:“真的不選那個?”選你個大頭鬼!你才是小豬佩奇,你全家都是小豬佩奇!沈關關走進操作間,拿著樣品坐在角落裡,總之,哪裡離何之州最遠就坐哪裡。何之州笑一笑,不以為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繼續乾自己的活兒。沈關關是新手,老師走過來教她基礎操作。兩個人遠遠地坐著,透過老師的臂彎,沈關關可以看到何之州,他低著頭認真地乾著活,手裡的東西已經很像模像樣,他從小就這樣,做什麼都上手很快,除了曆史。他坐的地方光線很好,夕陽給他塗抹了一層毛茸茸的邊,他看上去與當年坐在大教室窗邊自習的少年沒有任何分彆。沈關關一個恍惚,手裡的工具用力過度,直直朝著手指紮了過去。沈關關一聲尖叫,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血沁出來,在指腹凝成一個血珠。何之州丟下自己手裡的東西,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來。他捉住她的手,眉頭緊蹙:“怎麼那麼不小心。”他扯兩張紙巾吸掉她手上的血,輕輕吹著她的傷口,他垂著眼睛,睫毛長長的,似蜻蜓翅膀一樣微微顫動著。老師很快取來了急救工具,幫沈關關止住血包紮好,邊包紮邊數落她:“做事情的時候要小心,你不看著工具看什麼呢,看美男?”沈關關的臉騰地紅了。老師指揮何之州:“你做事情仔細,到她身邊來坐著幫我看著她。”不等沈關關表示異議,又有新客人來了,於是老師走過去接待新客人。沈關關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何之州帶著工具和半成品挪到她旁邊。這廝衝著她露出該死的迷人而狡黠的微笑:“師命難違,多多指教。”沈關關氣到磨牙。她不動聲色地往裡麵挪了挪。何之州跟著往裡麵挪了挪。沈關關又挪,何之州再挪……沈關關終於忍不住發飆:“你是賽車啊,削個木頭還玩漂移?”何之州一本正經:“沈同學,你記不記得高中地理講過地轉偏向力,北半球地轉偏向力向右,我這是受自然規律影響,我也沒有辦法的呀。”沈關關神情複雜地看著他:“我記得,你的高中地理老師至今健在。”聽到這種狗屁歪理,地理老師真的不會打死你嗎?突然間,一個歡呼雀躍的熟悉的聲音響起來:“關關姐,何大哥,你們也在這兒啊!”兩個人齊齊扭頭朝門口看去。Leslie背著雙肩包,一臉驚喜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沈關關喜出望外:“來來來,相請不如偶遇,快來一起坐。”她讓出一個人的位置,Leslie也不客氣,直接走過來,坐在她和何之州中間。這“ABC”傻孩子也是單純,絲毫沒有看出兩個人之間的洶湧暗流,一臉的高興:“你們都來挺久了吧,你們選的東西真複雜,我不行,我怕做不出來,選了個簡單的。”他舉著樣品給兩個人看。沈關關的臉瞬間就黑了。是那隻小豬佩奇。何之州“撲哧”笑出聲來。這邊操作間裡暗流洶湧,對麵糖果店裡陸嘉許的臉上卻是真正烏雲密布了。她和焦大早就來了,埋伏在手工糖果店裡,忍受著高溫,一邊搓糖棍一邊暗中觀察對麵沈關關和何之州的進展。陸嘉許看得十分開心,如同在看愛情片直播現場。直到Leslie出現。她狠狠地把手裡的糖泥往操作台上一摔:“我就知道這小子對關關沒安好心!”她脫下圍裙和手套,大步流星徑直朝原木手作坊走去。她走進操作間,笑靨如花地對三個人說:“好巧啊,你們都在這兒。”沈關關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是說今天有事,怎麼會在這兒?”陸嘉許一噎,正不知道怎麼回答,焦大係著圍裙追了過來,沈關關看他一眼又看陸嘉許一眼:“你們兩個在約會?”陸嘉許懶得同她解釋,直接揪起Leslie的領子:“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望著焦大、陸嘉許和Leslie的背影,沈關關神情更糾結了:“三角戀?”陸嘉許拎著Leslie一直拎到窗邊,焦大屁顛屁顛地在後麵跟著,三個人絲毫沒有已經被人當成三角戀的覺悟。陸嘉許把Leslie摁到長椅上坐下,居高臨下地彎腰俯瞰著他,一雙大眼睛盯牢了他。Leslie的臉變紅:“嘉許姐你看著我乾嗎?該不會是喜歡我吧。”陸嘉許“呸”一聲:“我是要警告你離關關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