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宿舍鬨鬼(1 / 1)

化學院四樓教授工作室。幾個女生關著門竊竊私語,空調溫度調的很低,定在19攝氏度上。紅衣服的女生說,“他們都說,博B樓現在在鬨鬼。”有人夜裡洗澡歸來,無端端地從三級台階上摔下,聲稱見到一隻血手狠狠拽住自己腳腕;有人午夜時分忽然從床上坐起,然後下床爬上窗台,若不是上廁所的舍友聽見動靜,將人死死抱住,怕是當時就要跳樓身亡;還有人說,樓道裡明明空蕩蕩的,卻總能聞到一股化學試劑的味道。博B樓換宿的申請如雪花一般浩浩蕩蕩,湧入後勤係統裡,幾乎要將本不順暢的係統卡死,宿管科頭痛欲裂。另一個聲音放的更矮、更加小心,“都這麼傳,現在大家都不肯去那洗澡了。你們說,不會真的是師姐在……”幾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憂心忡忡的神色。跳樓的楊珊同她們是一個導師,大家時常在實驗室裡碰麵。楊珊同她們關係並不算好,比起化學院其他師門而言。一言以蔽之,楊珊是非常典型的雙重標準的精致利己者。楊珊跳樓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她們作為和楊珊接觸過的人,總是免不了被同學朋友盤問幾句。有一個女生還待開口,忽然聽見磁卡刷門聲。眾人不約而同的閉嘴,導師翁秉宗推門進來。他個子很高,有一張標準的國字臉,長相談不上英俊,卻十分周正耐看。年紀輕輕便成了博導,手裡握著國家級課題。不管怎麼說,翁秉宗都是化院最搶手的老師之一。每年想要跟他的學生如過江之鯽。楊珊的死,對於翁秉宗當然有影響,但這影響也不到口碑儘壞、工作不穩的地步。他坐下的第一件事便是關掉空調,語氣不好不壞,“空調調的這麼低,對身體不好。”聲音有些啞。學生忙起來給他倒水。水從電熱壺嘴裡流成一線,穩穩澆在杯中。他凝視著杯中水,不知道想些什麼。半晌,翁秉宗回過神來,問了幾句實驗情況後說,“我這兩天要去一趟晉城,有個會要開。大家有什麼事就給我發郵件。”提起郵件來又說,“等會去開一下我信箱,把裡頭的東西處理一下。”有人猶豫一下,才說,“老師,信箱的兩把鑰匙都在楊珊師姐那裡,她之前把鑰匙都拿走了……”身旁的同門忽然用手肘在底下撞了她一下。她立時噤聲,不敢去看導師神情。翁秉宗慢慢端起水杯來,吩咐:“例會開完,你們去學工部處理一下。”電熱水壺有保溫功能,熱水順著喉管緩緩滑入胃裡,原本像是堵著什麼的喉頭好受許多。……例會開完,學生們各忙各的。他檢查了一下辦公室線路,確認斷電之後,方才出門。翁秉宗的車是一輛黑色的商務奔馳。像往常一樣,他自化學院正門出來,向南走到停車場處,隻需要驅車半個小時,便可回到市中心的居處。翁秉宗的手剛扶上車門,聽見身後有聲音,“翁老師。”他停下動作,向後看去。視野內,一個長發女生緩緩走上前來。正是秦初慈。翁秉宗確信眼前的學生並不相識,問道,“你好,有什麼事嗎?”秦初慈說,“翁老師,耽誤您一點時間。關於您的學生楊珊,有一些問題請教您。”翁秉宗平靜目光猛然收回,自顧自的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秦初慈攔住,她身量纖細,一隻胳膊頗為無禮的拉住車門。翁秉宗坐在駕駛位上,已然皺起眉來。秦初慈輕聲說,“楊珊作祟,翁老師,您一點都沒聽到傳聞嗎?”她的眼神溫和,並不咄咄逼人,有某種使人安定的力量。許是“作祟”兩個字太不一般,翁秉宗最終敗下陣來。他打開另一側的車門,示意秦初慈上來再說。翁秉宗發動車子,朝東門駛去。因在學校,他的車速放得很慢,輕聲說,“傳聞是真的?”秦初慈沒有正麵回答,她輕聲說:“我曾經見過楊珊一麵,準確的說,是死去的楊珊。”翁秉宗猛地踩住刹車,車子在路邊人行道旁停下,幾乎要撞上路邊磚石。他轉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看向秦初慈。可後者神情認真,臉上一點開玩笑的意味也沒有。身為傳言者,秦初慈是要撫慰亡靈,將其在人世未來得及留下的遺言轉告,是冥界家學傳承中頗為平和的一種。當日她感知出楊珊亡魂,前去傳言,卻發現楊珊怨氣深重,有化為遊魂厲鬼之勢。所以喚出緝魂使者帶走楊珊亡魂。楊珊縱有冤屈不平,也有地府審理。但之後博B樓卻頻頻傳出鬨鬼之事,撞鬼之人信誓旦旦,除了腥氣以外,還聞到了化學藥劑的味道。難道……是她大意了,楊珊從緝魂使者的手下逃脫了?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並不意味著完全不存在。她甚少單獨傳言,而且楊珊話中充滿了對翁宗秉的深重怨念,這樣的亡魂,能力不容小覷……秦初慈收回思緒來,她定了定神,“翁老師,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是科學所無法解釋的。我想請問您,楊珊的死,真的是自殺嗎?”翁秉宗頗為無力地點點頭,神情疲憊。這些日子以來,楊珊的死讓他焦頭爛額。他手指微微顫動,點起一根煙來,猛吸兩口,才說:“楊珊是我的學生。學習還可以,按時畢業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她家庭條件不錯,父母都是公務員。我的確不知道,楊珊為什麼會走上死路?”麵前的男人垂下頭,頗有頹唐之色。他在化學院一向是有口皆碑,儘管門下女學生眾多,翁秉宗自認同她們的相處還是頗有分寸。當因事需要同學生單獨相處時,為了避嫌,他連門都不關。那麼楊珊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對翁老師有如此深的怨懟之情呢?秦初慈抬起眼來,“翁老師,您有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或者欺淩了楊珊?”就高校生物鏈而言,研究生導師在麵對學生時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這也是師生矛盾多發的原因之一。以學科屬性來看,由於理工科牽涉到了更多的經濟利益,以及與學生充當的廉價勞動力問題,比起人文社科來,理工科存在的師生矛盾更加普遍且劇烈。翁秉宗猛地漲紅了臉!他失態道:“沒有!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不當之事。”這位在業界頗為有名的青教,顯然,已被楊珊的忽然死亡扯到了一灘爛泥中。死者不必說話。永久的沉默足以讓事情撲朔迷離。秦初慈從東門外的快遞點那下了車。望著翁秉宗的車越走越遠,心裡忽然閃過一陣奇妙的感覺。翁老師說的,應該是實話。楊珊口口聲聲要翁老師下去陪她,身為當事人的翁老師,卻找不出任何與楊珊結怨之處,很奇怪,不是嗎?她舒一口氣,走進一旁的快遞代收點。工作人員詢問了她的快遞號碼,確認本人身份後,將快遞交給她。那是很大的一個紙盒,抱在手裡並不覺沉。裡麵東西該有很多樣,且在包裝盒內沒有被固定好。因此走動時可以聽見裡頭物體相互碰撞的聲音。快遞小哥看著眼前的女生接過,衝自己輕聲說了句謝謝。她很漂亮。他不由多看一眼,剛剛簽的名字叫什麼來著。秦初慈?對,秦初慈。秦初慈已經在旁邊的衛生間裡將快遞盒拆開,掃視了裡麵的東西,然後儘數倒進隨身帶的背包裡頭。背包因此鼓鼓囊囊,她一隻手提著,另一隻手用屏幕上的快捷按鍵撥通了堂兄秦善的電話。那頭接的倒也快。堂兄秦善熟悉的聲音自話筒處傳來:“初慈,東西都收到了嗎?”他似乎是站在風口處說話,有呼呼風聲做襯,人的聲音都小了些。她嗯了一聲,隨口問道,“哥,你在哪呢?”秦善拿下手機,衝身邊領導模樣的男人堆一堆笑容。他不過比秦初慈大那麼幾歲,一張臉上讓笑意填的滿滿當當、不留縫隙,借著他那副好皮相,居然不顯油膩,倒有些真誠。秦善側一側身,壓低聲音說,“收到就好,我這陣忙。我說一句,這事你最好還是悠著點。越界的事要是讓人知道了告到家裡去,你討不了好果子吃,我也得吃不了兜著走。”說罷餘光瞥見男人臉上有不耐之色,忙匆匆掛斷電話。您這邊請,張總,不瞞您說,這塊地之前趙老板也說是有意向。……這我當然沒應,這麼好的陰宅地,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秦善笑道,眉眼裡同秦初慈有三分相似。聽到那邊沒了聲響,她後知後覺的拿下手機來,發現堂兄已將電話掛斷。秦善是伯父的兒子,伯父是秦家這一代的大家長,照道理說,秦善理所當然的扛起家裡的大旗來。但他卻與伯父的關係很不好,二人見麵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歸根結底還在於他的“不務正業”上。秦善對秦家代代相傳的傳言之事不屑一顧,反倒是利用秦家家傳的風水堪輿、陰陽五行等大肆謀生。因而惹得家中長輩不快。秦家負責傳言,主安撫之職。不客氣的說,在眾多傳承的家學之中,秦家的傳言最不受冥界重視,秦家也因此在世家當中略顯邊緣化。碩A樓鬨鬼,本該聯絡最近的相關世家進行處理。秦初慈頂著一個明晃晃的秦字插手,有心人知道,便可以秦家逾矩之名而大做文章。這便是秦善電話中所說的,“討不了好果子吃。”秦初慈背上包,在洗手池處洗一洗手。關掉水龍頭的一瞬,她已經做好決定。今晚上,她要夜探碩A樓,去驗證一下她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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