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第一次見老公那三個兄弟的時候，是在程浩東老婆美玉的生日派對上。 我那時甚至還不是他女朋友。 因而他領著我出現的時候，我看到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訝。 我才意識到，老公該是從未帶過其他女孩公開參加過什麼聚會，才會讓這麼普通不過的聚會上，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變成吃驚後的篤定。 明明沒有一個人發問，我卻有種百口莫辯的尷尬。 我又意識到，或許我……一直是他的秘密。 隻是在我默許他入侵我生活後，他便選擇了公開這個秘密。我雖則尷尬，卻不排斥。才發現他對我所謂的心理，拿捏得不差分離。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孟川突然把老公拉到一旁說了些什麼，時不時帶著疑惑的目光望過來。 葉楷博也一直靠在吧台上，上下打量著我。 然後程浩東悄悄湊了過來，問我，老公多年未被攻陷的銅牆鐵壁，我究竟用了什麼法子。 便在我摸摸頭笑得尷尬的時候，韓亮一步靠近，攬住我肩膀，他說——是我追她的。 又補充了一句——一見鐘情。 隨後他淡淡的睨向眾人，不給任何人，包括我，反應的時間。最後銳利的視線定格在程浩東身上，帶著幾分警告的道：怎麼，你老婆不過生日了麼？ ……是我追她的。 這句話，等於是他在默認“她是我女朋友”這句話的基礎上的補充說明。 而一見鐘情……表麵看起來是他在解釋“情侶”關係的由來，但我明白，他不過是借此機會向我表白。 我突然感動莫名。看穿他之後多少顯露的著急，不過是不容我有思考拒絕的時間。 傻瓜…… 那夜之後，雖然雙方都沒再深入探討此話題，但無論心理還是行動上，彼此都承認了這種關係。 順帶一提，老公確實有辦法，沒多久，我便以詭異速度，迅速打入他們的關係群。 而多年之後的現在，想到竟會遇上年輕時候的他們，構想著一張張重返青澀的臉，竟不自覺有幾分期待，可惜並沒有相機在手，實乃可惜。 ** 那是間小賣店，簡陋的店麵，三五張桌子，舊式的雪櫃，裡邊坐著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大概偏離了學校，加上過了放學時間，所以相對冷清。 遠遠看見一個小平頭的高個，正在門口張望，剛瞄到我，就轉身衝進了小賣店。 因為太快，我來不及分辨他看到我的神情，大致與驚訝無異。 我再走兩步，逐漸把其相貌和某個很騷包的家夥重疊，“程浩東？”我問，那個家夥居然允許自己理個小平頭？ “嗯。”老公輕應一聲，顯得很蛋定。 我癟癟嘴，突然停了停，“你怎麼解釋我們相識過程？” “一見鐘情。” 我心泛甜蜜，“哪見的？” “理發店。” “然後呢？” “然後就在一起了。” “多久？”我說完又囧了囧，“彆太久，我現在年齡很尷尬，再往前提你簡直就是有戀童癖的變態小少年。” “不好麼？”他反問。 “不好。”我想了想，“一禮拜？”說罷我搖搖頭自接自話，“太短了，這樣顯得我很沒矜持，他們會鄙視我的。” “……你繼續。” 我便又認真想了想，“至少要兩個禮拜。” “……”他莫名其妙勾了勾嘴角，像是在忍笑，突然揉了揉我的頭，很認真的道，“他們還是會鄙視你的。” 程浩東突然又從小賣店探出腦袋，大概是想不通為什麼幾步路我們倆會走得這麼慢，隨後還小心翼翼的衝老公打眼色，以為我看不出來。 待程浩東又縮回腦袋的時候，我趕緊瞄了眼老公道，“時間定為一個月吧，唔……”我又思考了一番，“我們就說那之後無數次在街上偶遇，你每次都可以一眼發現我，心裡直呼緣分啊，卻可惜彼此一直錯過，直到有一次看見我被人欺負，你瞅準時機，拔刀相助，我便芳心暗許，從此攜手相依。嗯嗯，很完美的故事！對吧對吧，”我求讚賞的望向他，“你看怎麼樣？” “……”他突然堪堪地望著我。 “老公？”我納悶。 “嗯……”他的聲音裡有種我難以分辨的輕柔，我一時離不開他那雙清澈的眼眸，隨之他輕輕彈了我腦門一下，在我額前輕吻一下，就率先往前垮了一步，道，“很完美的故事……” 心悸之餘，我一時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隻得三兩步跟上，老公已步入店內。我從他身後探出腦袋，看著幾個熟悉的，但氣質氣勢還未長成的小家夥的臉，突然覺得頭腦一熱，很是興奮。 也不待老公開口，主動衝他們笑了笑，再一想這個年紀的男生大概喜歡單純可愛，陽光燦爛的女孩，鬼使神差的興起逗弄他們的念頭，揚高聲調喊，“程浩東哥哥，孟川哥哥，葉楷博哥哥好——” “……” “……” “……” 我瞅他們都一臉呆滯的模樣，再一瞥大熱天的，店內透著一股子寒意，眯眯眼笑得更歡。 然後戳了戳老公，小聲的問，“你覺不覺得他們三個和長大後不一樣？” 好像有點傻。 反應這麼慢。 孟川率先開口，“你認得我們？” “不認得。”我還是笑。然後拉扯了下老公，習慣性開口問，“有沒有帶錢？” 見他點頭，我便回頭衝他們笑笑，“今天隨便吃啊，我們做東。” 三人：“……” 其實不管他們年紀大還是小，反正三個人心裡一定都在打量著我，然後試圖理解我的魅力所在，接著給予否定的評價，最後向韓亮的堅持妥協。 所以，既然結果一樣，我也就懶得再裝模作樣，決意做一個讓他們捉摸不透的女人。 三人看著我，大概被我自來熟所嚇到。 沉默了一會，孟川又望了眼老公，投以疑惑的眼神，最後才看向我，“你好，我們都是韓亮的好朋友。” “挺好。”我笑了笑，除了莫名其妙的穿回來。因為腫塊還沒消，總忍不住去摸摸凸起的腫塊，開門見山，“有事就問吧，我選擇性回答。” “……” “做東不算數，”程浩東驀地開口，突然比了比桌子上簡單三碗涼粉，“這三碗已經給錢了。”然後笑了笑，“韓亮，這個家夥很妙。咦？人呢？”他瞥向我旁邊的空位。 我聳聳肩，“哦，他去給我弄吃的。” “你們怎麼認識的？”葉楷博坐在旁邊，不動聲色的問。 “唔——”我拖長了音，然後望望他們，“聽原始的，還是修飾過的？” “原始的！”程浩東顯得興致勃勃。 “那一眼望來，三生石旁，奈何橋邊，我定是見過你。” “……” “那……修飾過的？” 我清了清嗓子，“啊，那柔柔的一眼望來，堅硬的三生石旁，殘破的奈何橋邊，柔弱的我，定是見過英俊的你！” 孟川：“……” 葉楷博：“……” 程浩東：“我靠！” 老公遞了個已經撕開包裝袋的伊利苦咖啡火炬雪糕給我，然後睨了眾人一眼，也是坐了下來，隨後看著我，無視我枉顧方才套好的對白後而造成的波瀾，懶懶的撕開自個拿的雪條，送到我嘴邊。 我雖然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一口咬了下去，他就順著我啃的那一口含了含，透露著孩子氣的道，“你們繼續，不用理我。” 啊啊…… 我又偷瞄了一眼，我從沒看過老公吃雪條，回頭也啃了一口“火炬”，大概是嘴角蹭到，他又很自然的伸出手幫我抹了抹嘴角。 再回頭時，我看到三個目瞪口呆的男孩……於是我不厚道的笑了。 三個人倒沒再怎麼為難我，我估計這之前老公就對他們做了心理建設。 其實我聽美玉提過，老公對他們說過：你們信任我，就信任我的選擇。 隻是時間久遠，我居然淡忘了這件事。因為中午還得回去吃飯，所以也沒耽擱更多的時間，簡單告彆，老公送我回家。 “喂。”快到家門的時候，他叫住我，“晚自習翹了吧。” “唔……談戀愛？” 他白我一眼，“你至少得讓考上誌翔吧，嗯？” “呃……”我乾笑，全市綜合排名第一的高中？老公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連初二的都擺不平……== 他瞄我，“知道我最擅長什麼嗎？” 唔……我想了想，“電腦？寫程序？數學？物理？……”一連說了好些個，老公都像是未被戳中重點，不痛不癢。 終於，他輕輕勾勒出自信的微笑，“考試抓重點。” “……”好吧，我決定發憤圖強。 ** 中午老媽自然不在，所以當老公離開，我去旁邊的小餐館給自己買了份盒飯。不得不感歎老媽零花錢給得很緊，果真就是一頓飯錢，多餘沒有。 下午回到學校，蓓蓓果然就韓亮的問題進行了深入訪談。 她的任何問題，我一律回答不知道不清楚，反正就是簡單的課後輔導關係。可最後她靦腆的問，可不可以在他教我的時候，她也一起聽課。 我才真正遲疑。 本來想搪塞“不清楚，我幫你問問”，再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但我望向她的期待時，在她眼眸中我突然看到自己關於大人的虛偽和避重就輕…… 其實我想告訴她，這種選擇若是放在我真正的那個年紀，我會因為她而放手。 但現在，再也不是簡單放手就能解決的問題。有些事情，自古兩難全，因而我把她拉到一旁，我說，“蓓蓓，如果我和你一樣喜歡她，你會放手嗎？” 看到她頓時僵硬的笑容，我明白，或許我將會永遠失去這個朋友。 我聽見她有些失控的質問我那話是什麼意思，聽見她恨恨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是我先喜歡他的！” 是啊，真是這樣我才有些傷感。可是在我遇上他之前這段空白，終究不是你去填滿。 所以蓓蓓，我很抱歉。 我隻能看著她說，“我也打算考誌高。” 所以蓓蓓，不要輸給我。 接著我徹底避開蓓蓓受傷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難過。 突然想對十五歲時的“我”說聲對不起，原來不是每個人重生，都能把過去的事情扭轉得更好，帶著某些超乎年齡的思想回來，局限在這樣的框框條條之內，少了先前的心態，我們或許會處理得更糟糕。 我歎了口氣，讓自己打起精神來，至少我還有老公支撐著。 老公偽裝了我媽的簽字，申請晚自習自律，然後我藝高人膽大的瞞著家裡，每天準點出門，準點回家。隻是還是該讚賞我的，跟著老公好好學習。 我們在我家兩條街之外某居委會休閒室裡的桌子上，看的書。老公跟掌鑰匙的大媽說我們是兄妹，家裡環境不大好，然後規規矩矩的複習。 老公的自信不無道理，他很會抓重點。 除此之外，他講課生動，超越我曆屆任課老師。加上我跟他有私情，所以會更投入些。 偶爾走神的時候，我會很好奇他為何還記得這麼多完全被我拋棄的東西，很好奇他怎樣兼顧他本身的課業。 隻是有些天賦，是我們想不通透的，也就作罷。 這些日子，枯燥單調卻很窩心，簡單的眼神帶著默契的交流，在桌子下偷偷牽手，偷偷踢他，偷偷看他…… 然後在我們家樓下拐角處，杜絕窺視的暗角，接吻道彆。 難得相安無事。 事實證明，我倒也不笨，經過一段時間的輔導，我成績突飛猛進，充分體現在初三的各類考試成績上，倒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 蓓蓓果然又和我陷入冷戰期。 隻是我是可以不說話待在咖啡廳裡一整天的女人，放鬆心態之後，也不再刻意去求什麼，僅多少有些可惜。 老公偶爾會和我談起能不能一起回去的問題。隻是現狀已經被我們所改變，某些人物關係也發生了連鎖反應。 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跟以前的我解釋這一切。 晚上熱得醒過來，才發現…… 生活，除了波瀾不興的平靜。還有種如履薄冰的戰戰兢兢。 ** 紙包不住火，這個我一向清楚。 所以我媽把我從老公懷中扯出來的時候，我看到老公臉上迅速聚集的凝重。 “跟我回家！” 印象中我隻見過老媽這樣的表情一次，那個時候，她發現了我爸的外遇。 我嘗試找到最合適的形容詞——羞憤。 隻是，這次的對象是我。 老公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擋在我麵前，試圖解釋什麼。 可惜這個畢竟是我媽，他嶽母。他不可能像對付那天的混混一樣，用拳頭解決問題。 我知道媽被逼起來的時候，不管多麼大庭廣眾都有可能撕破臉大發雷霆。她而今已是拚了命在忍耐。 我一邊被她拽著往家走，一邊眼神警告尾隨而上的老公，示意他我自己可以解決，不想把事情鬨大。 不然，我恐怕他的父母校長老師同學，還有我的校長老師同學甚至鄰居都會被牽扯進這一件事。 他最終被鎖在樓下的鐵閥之外。 “你才多大年紀？就學人早戀？” 這是我媽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此刻她因為激動，嗓音至少比平時高了幾度。 是我的錯，前段時間，還會左右探探敵情，隻是後來放鬆了警惕，和老公越來越逗留得太久。 唉，不知是不是環境所致，我明明已經是成年人，居然會完全融入這種環境，麵對老媽的質問，尤其老爸還一聲不吭的在旁邊抽著煙，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知道老媽認定了“眼見為實”，也辨彆不清，加上剛才老公的護航太明顯，索性坦白道，“我們是認真的。” “認真？”我媽簡直有些嗤之以鼻了，“你知道怎麼認真嗎？啊？我就說你這段時間怎麼這麼乖，原來是掩飾！蓓蓓打電話來問你為什麼不去晚自習，我還不相信！你知道什麼是認真嗎？知道什麼是感情嗎？啊！？” “……嗯，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那個男生哪句真話哪句假話嗎？他多大，啊？每天晚上和一個女孩待在一起，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小小年紀不學好！！”她深吸一口氣，“你怎麼對得起我？啊？” 我心態很複雜，雖說有些緊張，但也不至於害怕，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又怕她老人家太生氣。 隻是她說話也實在難聽，本想反駁兩句，可又怕激發矛盾，隻能深呼吸，控製情緒，壓低聲量道，“媽……你冷靜點，韓亮他是個好東西，非常非常好……” “好！？”她頓感荒謬，“好男孩會三更半夜的拖你的手？會天天說謊話把你騙出去？會在你家樓下和你摟摟抱抱？你現在還小，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沒有騙我出去……” “你還頂嘴？” 她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你看中那個男孩哪一點？他現在就能養活你了？就算能養你了，還能養你一輩子？長得跟小白臉似的，你就知道他可靠？” “媽！”眼看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禁不住也提高了嗓音，重重一喊，“他長得哪裡小白臉了？”我完全是一個頭兩個大，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甚至有衝動將一切托盤而出，隻是我再次克製情緒，不知怎麼的，這時候腦子裡還閃過將來我家閨女和我頂撞的場麵……再深深吸了口氣，“他以後會娶我的，OK？所以根本談不上吃虧不吃虧！而且我不想跟吵架，你冷靜點好不好？” “冷靜個屁！”她猛地站起來，“你真的是越來越不聽話了，跪下！” 跪下？我看她氣得腦充血的樣子，有些心虛，卻不肯妥協……我選擇往後退了一步，望著她懇求的喊了一句，“媽~”然後認真的道，“我們以後會證明給你看，我們能過得很好，他也絕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請你相信我一次。” “你現在哪裡可信了？” “我學習明明有進步好不好？”我忍不住提高音量，因為她的冥頑不靈。 “哪裡有進步？你再這樣下去，我告訴你，你連個高中都考不上！” “媽！”我皺眉，“我真的！真的長大了，彆老是管我好不好？” “啪——！！” 老媽大步上前，突然狠狠一個巴掌甩了過來，“不管你？我現在管不住你了是不是？你還沒滿15歲！你敢說那個男人不變心？你老媽我嫁給你老爸之前，他不一樣對我甜言蜜語？跟他都熬了十幾年他不一樣出去鬼混？那狐狸精還耀武揚威的，你以為男人很可信嗎？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懵，太久沒以武力解決問題了大概…… 老爸原本一直在旁邊抽著悶煙看著我倆，見他被拉扯進來，神情有些尷尬，而後又有些惱火的樣子，“你在女兒麵前說什麼這些有的沒的？” “怎麼？”我媽要腰一插，“羞愧了？你還有臉？自己乾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乾過什麼？如果這十幾年你不是一直怎麼吵吵鬨鬨……” “我吵吵鬨鬨？剛嫁給你的時候，你還沒給我吃過一口飽飯，不是我跟著你日夜顛倒的熬，你能有今天？莫智勇，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我瞎了眼才跟你，女兒就是有樣學樣跟你學的！” “什麼跟我學的？是你教不好！” “我教不好？女兒你沒有份嗎？有本事你把她教好！她現在翅膀硬了，要跟個野小子跑了！你把她較好！” “我都懷疑你先前是不是故意讓她染頭發，穿耳環！試圖打擊我而已！” “我故意？” “你敢說錢不是你給的？” 我單手捂著臉，反應過後這巴掌真是火辣辣的疼，先前也是這樣，染個頭發，罵我罵著罵著就變成對罵，我眼看繼續發展下去，我媽會撲上去打我爸，然後就會演變成暗無天日的世界大戰……猛地一把抓住旁邊的木椅，然後狠狠往桌子上一砸，然後在寂靜中，平靜的望著他們，“你們還是離婚吧。” 然後我望了媽一眼，理不清是無奈還是生氣，深吸一口氣，態度倒是沒放軟半分，“反正我是鐵了心和他一起。” 然後我看了他們一眼，轉身。 “臭丫頭！”老媽突然衝上來，衝我後腦勺狠狠一拍，“老娘真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這次我真的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