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我正躺在臨時住所那張還有些陌生的大床上,豔橘色的夕陽殘暉蔓過窗簾,大片的雲霞映在玻璃上,暮色中藍灰泛紅,透著迷眩人的瑰麗…… 該是傍晚時分,屋子裡死一般安靜。 “老公……” 我迷迷糊糊呼喚,口中還留著紅酒的味道,乾乾澀澀有點渴,爬起來坐在床上等了一會,沒人回應。 蹙了蹙眉,他不在麼? 老公什麼時候抱我回來,怎麼回來的,我都沒什麼印象了,甚至老公最後對我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我一時也分辨不清,多少有幾分混淆。 進衛生間之前我猶豫了一下,然後閉著眼睛一推門——當瞥見鏡子裡依舊是十四五歲的麵孔時,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怎麼,一時間內心百味雜陳,也理不清思緒。 歎了口氣,刷牙洗漱。 弄好後在屋子裡轉了個遍,還是沒見到人影,一瞅約翰也沒回來,那家夥平常雖然沒什麼存在感,但畢竟還是個有辦法做做點心的家夥,摸摸了空空如也的肚子,覺得胃稍微有點難受。 老公變小之後換了個手機號碼,我還沒背熟,眼見背包擱在沙發上,於是想摸出手機給他打個電話。一瞅手機上十來個未接來電,再看來電人顯示,全是蘇婷。 才想起今天早上在學校裡闖的禍,頭皮微微有些發麻,再一想老公恢複正常之後比我靠譜得多,大致是去處理些或公或私的問題,倒也不急著找他,於是一邊按下回撥,一邊去客廳旁簡易的吧台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好你這破迎春花!死哪去了?現在才接電話!”蘇婷開口毫不客氣,哪裡看得出為人師表的樣子。 我頓覺好笑,“請不要篡改我身為一朵嬌花的屬性,謝謝,”貧完了我又道,“剛睡醒呢。” “虧你還睡得著!” “怎麼了?”我喝了口水,然後頓了頓,“你爸不是把我踢出學校了吧……”== “我爸問今天接你離開的男人是誰。” “啊?”這個……隱私吧,我汗了汗,“你怎麼回答?” “我說我沒看到長相哪裡知道是誰。” 汗……蘇婷您真威武==~ “是你們家韓亮?” “啊?” “昨晚他打發我們走的時候,還沒恢複呢,我瞅他今天又沒來上課,再加上老爸給我打了電話,想也知道你這模樣哪裡還認得彆的什麼男人……是韓亮吧。” “……嗯。” “唉,恭喜啊!”雖然蘇婷的口吻多少有些失望,但不乏真心誠意,估計還是舍不得老公這樣的優秀學生,又聽見她接著道,“我爸還問你是誰。” “什麼?” “我爸說作為一位校長,學校居然沒人能提供某位學生的檔案,這件事讓他覺得有欠妥當。” “嗄?這事入學前不是都說好了?他乾嘛又提起我?” “我也問了,說是楚先生問的。” “……” “茉莉,楚先生是誰?” “……” 她大致聽出我的猶豫,突然嚷嚷,“你是不是碰到熟人了?認出你了?誰?初戀情人?” 囧…… 我估計最後一句蘇婷也是亂掰,丫今天喝腦白金了,腦子居然靈活了這麼多……“唔,”我握緊水杯,“就老同學,以前有過交集……”我並不想過多糾纏在這個話題上,又問,“你爸沒透露什麼吧。” “當然,他以隱私為由,拒絕了。” “唉。”我歎了口氣,想了想喚她,“蘇婷……” “嗯?” “你幫我和校長請幾天假吧,行不?” “行。”她倒也沒多問,反倒安撫我道,“茉莉啊,你們家韓亮既然變回去了,加上你們那小可愛也恢複了,所以你希望挺大的,樂觀點。實在不行也有你老公養著,把胸部養大點,讓他保持新鮮感。實在不行現在挺流行老少配,甭擔心。” “……”我沒好氣的笑笑,知道蘇婷是擔心就我一個沒變回去,怕我胡思亂想,輕輕一笑,“謝謝。” 掛上電話後,心底不明所以的有些心慌意亂,避無可避,才逼自己麵對心中所想…… 我知道,除了變大變小的問題,其實還關係到楚亦然,像是內心深處的某些記憶被無端觸碰,害得我幾分措手不及。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習慣在路上搜尋他的身影,那些時間的記憶裡總是充斥著和他相處的點滴,記惦著他可能的生活,想著想著,心就容易泛酸。 在我無人陪伴的那些年月,這些過往已入骨太深,我無法抹煞。 隻是我和楚亦然從未開始,也未曾表白,最關鍵,我已是韓太太,我愛韓先生。他終歸隻是個過客。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懂自個為何會下意識去逃避楚亦然的目光,不夠坦然,便是介懷。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還皺著眉頭,已是聽到門響,我忙放下水杯,迎了上去,果然是老公。 剛想撲上去,不知從哪裡傳來熟悉的聲音,“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我頓了頓,往老公身後張望未果,耳邊依舊充斥著試圖引起注意的某童稚的嗓音,“咕嚕咕嚕……”稚嫩童音維持了一段時間,才急急轉換成我熟悉的普通話,“韓大哥!” 我這才將視線慢慢下移—— 約……約翰? 看著那個揉進皺成一團的大T恤裡麵的小人兒……我隱約聽見下巴掉地的聲音…… 約翰!? 我錯愕百般,我、我又錯過什麼戲了!? 老公沉著一張臉,依舊沒搭理,約翰一顫一顫的衝上前,小雞擋老鷹的張開雙臂,穿著的應該是早上出去時穿的那件衣服,胡亂綁了個結,仿佛巫師袍般遮住了小腿,沒穿褲子,不曉得小鳥是不是也鏤空著……== 非禮勿視,非禮勿幻想。 見老公一直沒開口,約翰有些著急,看著我,小嘴撅起來,一臉求助的模樣,“大哥在生氣!” 我本想說些什麼,老公看著我,頓了頓,緊繃的臉色才稍稍放鬆,僅放柔聲音問了我一句,“餓不餓?” 我下意識的點點頭。 老公唔了一聲,深深望我一眼,神情再放柔了點,“給你做吃的。”然後就轉身進了廚房。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堵有些刺痛,老公並不是在生約翰的氣,他隻是怕變回去,還不想我擔心。 “韓大哥!” 約翰又屁顛的試圖上去抱老公大腿,我輕輕一跨擋在他麵前,眉頭皺得老緊,“你又亂吃什麼了?” 約翰癟著嘴,“我沒吃蛋糕。” “……” 肉包子臉委屈得像是要擠出眼淚來,“真沒吃!” ** 一連兩天我都在家裡陪著老公,約翰為了討好他,在家裡忙活來忙活去,約翰對老公似乎有一種近乎雛子戀母情結,總有一天我要弄個明白。 老公就一直在忙著什麼,看明白之後,知道他應該是為了再度變小做準備,無非是給公公婆婆打了電話解釋了下去處,然後錄了些音,再沒日沒夜的敲打著電腦。 我有些心疼。 自打他知道約翰還會變回來之後,便沒再要求我喝酒。 我彆無它法,除了重複的吃那天晚上一樣的食物,就是偷偷去小吧台那邊喝幾口酒。 我想,維持不久也好,能夠用身體慰藉他? o(╯□╰)o…… 唉,我討厭彌漫在家裡低氣壓。 我猜那天是約翰給他打的電話。那小家夥簡單解釋了當天事件經過,等於說,他在咖啡店整理製作點心的工具時,突然察覺不對勁,就感受到事發時同樣的口乾舌燥,然後就躲到一旁,經曆了再度變更的噩夢。 這時店門是打開著的,有些不明所以的客人經過,會推門進來看個究竟。 約翰隻好給老公打電話求助。老公於是送我回來,然後去接約翰。我猜想老公應該一直是黑著臉對麵約翰。所以他估計覺得自個給老公添了麻煩,才一直心戚戚然。 這是閒話,關鍵是老公這兩天沒睡好,或許根本沒睡著,一直到半夜還小心翼翼的輾轉,怕吵醒我,讓我鼻子直泛酸。 他實在受不了了,就又起床走到房內的陽台上喝點小酒。 而我,則躺在床上假裝睡覺。 其實我一直是鴕鳥型的人,父母離婚那會也好,被朋友放棄那會也好,甚至在我曾經喜歡的人麵前也好,我都習慣了等。 難聽一點,我表麵上看起來毫不在乎,實則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第一天我任老公在身邊輾轉了一個晚上,我以為他會過來抱抱我一逞shou欲。 第二天我放任他在陽台上喝悶酒,害怕變小的事情發生。 我惱火的想著或許外國人體質和我們不一樣。 第三天早上看著老公假裝沒發生過任何事,依舊天生麗質看起來並未怎麼憔悴,並且係著圍兜在廚房裡為我張羅了一桌好菜,而我卻精神頹靡,頂著好容易因為年輕而消失許久的黑眼圈,終於在半夜時老公翻第三個身的時候情緒爆發,霍地爬坐起來打開燈,刺眼刺眼…… 隨即也等不及適應光線,揪起枕頭往他身上狠狠一砸,大吼,“韓亮你這王八蛋!” 接著一肚子氣沒處發泄,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揪著自個的衣領死命一拉扯,整件睡衣大開咧到肩膀,露出小半渾圓,心忖反正都睡不著—— 英勇就義狀:“你來吧!” 偏一顆扣子不知好歹被崩開來,直接往他前額彈去。 老公原本也在適應燈光,估計被彈得有點懵,眯著眼愣愣的望著我,我在那錯愕的視線下莫名彆扭起來,把衣襟一拉,整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進被窩裡。 沉默之後…… 耳邊傳來老公突然低低的輕笑聲,暖暖的。 我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怎麼可以在櫻桃未長成之前讓它們出來見人?這不寒磣人麼…… 下一刻我感覺到他把我連人帶被一起抱緊,才終於道出他心中所懼,“我每次變化,都在睡夢之中。” “哼……” “你現在還太小,”他抵在我頸窩,呼吸微顯濁重地吐在我耳邊,“怕傷了你。” 我癟癟嘴,想著覺得自個也委屈,猛地側抬頭在他鼻子咬了一口,“那你也不能一輩子不睡覺吧!你說你老婆我也是個聰明絕頂家夥,這兩天你不睡覺真以為能瞞著我?你以為你不睡我就能睡好?你就沒看見我的黑眼圈?” 他緊緊的摟著我,我卻越想越氣,“那你不心疼麼?不難過麼?就不能好好睡麼?”說完我突然放軟了聲音,“其實你一直不相信我……對嗎?” “嗯?” 我深深呼吸,“相信我愛你。” “……”他明顯一怔,驀地眼神灼灼地看著我,伸出手輕柔地順了順我的頭發,然後,輕輕在我額前印下一吻。 一切儘在不言中。 也不知開著燈坐了多久,我後背靠在他肩窩處,把玩著他手指,突然道,“你再重複一遍。” “嗯?” “說我現在還太小。” “你現在還太小。” “怕傷了我。” “……”哼,我怔了怔,“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