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早看到她從花台那裡走來了，但他總不能擺著在等她的姿勢吧？七點開始晚自習，這個點有的還在吃飯，有的在校園消食，明亮的教室裡三三兩兩地沒剩幾個學生，但僅剩的幾個人還是忍不住投來探詢的目光。前排的王陽倒是特彆熱情：“妹妹，你進來坐啊！”“不啦，我聊會兒就走。”寶伶是真來和江原野嘮家常的，從鹽外的升學率聊到今天剛學的數學集合。一開始江原野還覺得她廢話多，毫無興趣地撐著下巴揶揄她：“你沒朋友啊，天天來找我？”哪知一直說個不停的女生忽然停頓了一下，小小的巴掌臉十分疑惑地看向他：“我怎麼可能沒朋友？隻是優先考慮找你而已。”江原野：“……”行吧，勉強看在“優先”的分上忍了。直到寶伶接連來好長一段時間，江原野才好像忽然明白了，不禁低頭輕笑。男生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腳踩著課桌下的橫杠，漫不經心地搖晃椅子。原來她和那些搭訕告白的女生一個樣，他決定從容等待。但是又過了一段時間，江原野徹底鬱悶了。怎麼回事？怎麼還在純聊天？不告白嗎？特彆是女生還聊上他的朋友了：“王陽還換位子了呀，怎麼跑那麼裡麵去啦？”原本坐在教室靠牆座位正在撩妹的王陽聽到自己被點名了，聞言，立馬興衝衝地跑到窗邊來。他也俯下身手肘撐在台麵上，撅起屁股，和她深情對望：“妹妹啊，其實我們每周都會調位子的，一整豎排往左挪。原野成績優秀他不想挪，老師不會勉強的。話說你知道嗎，前兩天也有個妹妹學你趴窗邊來找他，結果怎麼著？”“被他嚇哭了，哈哈哈……”忽然一陣刺耳的地麵摩擦聲打斷了王陽的笑聲，江原野麵無表情地踩著桌杠將課桌往前一蹬，擠向王陽，抬頭掃他一眼：“你哪來那麼多妹妹？”王陽愣了愣，覺得委屈極了，之前不都這麼叫的嗎？再然後，也不知為何心情陰沉下來的江原野對寶伶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了：“你明天彆來找我，我有事要先走。”寶伶呆了一下，乾巴巴地“哦”了一聲。她悶悶地生了會兒氣，沒忍住，又開始話癆了：“我還不想和你聊了呢，我馬上也要去跳舞了。我爸媽很恩愛的，總是滿世界跑，然後他們就沒時間管我啦，於是從小就把我送進各種特長班。其實我個人覺得也還好啦，我也喜歡學這些……所以那個時候呢，和我說話最多的就是江奶奶了，結果江奶奶後來還搬走了……所以就在我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相片裡的你長什麼樣時，我就遇見你了……”“你晚飯都吃的什麼？”話說到一半被打斷，寶伶怔了一下，一時有點沒摸清這話題從何而來：“香蕉燕麥粥。有時候也吃草莓、桃子吧……”話音未落，便見江原野輕車熟路地起身，單手撐了一下窗台，然後迅速翻出窗外穩穩地站在她的麵前。一氣嗬成的動作做下來氣也不喘一下，可看著她，男生平緩的呼吸卻紊亂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就像被簇擁得麻木了的腦子忽然通了電，江原野終於知道她的話癆是如何形成的了，她肯定麵對過無人可說的境地。而且每次傍晚六點來找他，六點半離開，七點就上課的鄭寶伶都是怎麼解決晚餐的？他竟然忽略了一個多月，一向除了冷漠沒有第二幅麵孔的男生竟然在此時生出了一股難言的悔意：“還有，我不是不想和你聊。”“我明天真的有事。”就像在向某個有著親密關係的人報備行程一樣。但從那以後，寶伶就沒再去窗邊探望過江原野，一個是課程緊張，本班也還有很多同學關係需要處理，另一個原因是天轉冷了。不知不覺王陽因為再次調座，又成了江原野的前排。王陽看著窗外蕭瑟衰敗的初冬景象，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語文題必寫的幾個詞語：“融情於景、寓情於景、借景抒情。”王陽感慨地看向埋頭畫圖形的江原野：“瞧瞧，這景色和原哥多配！妹妹……”感受到了一記冷光，王陽趕緊改口：“啊，不是，鄭學妹沒再找過原哥啦？”沒有回應。“不對呀，原哥你以前的魅力值沒這麼低的呀？”像是想到了什麼，王陽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原哥，好好反省一下你們之間的最後一頓飯，是不是難吃到她都不想見你了？”難吃？男生清冷的目光一抬，把筆一撂，不禁靠向椅背冷笑了一聲。他帶她吃的米粉，絕對超過學校大食堂，是方圓十裡最好吃的。寶伶再一次主動找他，就是某天課間操的時候了。明明高一和高三一個在操場這頭，一個在操場那頭，但寶伶就是有膽子一邊跳一邊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江原野身邊站著。每個班幾乎男生居多，再加之江原野身高拔尖，站在男生隊伍的最後麵，彆說他了，就江原野前麵三個男生旁邊都孤零零沒有女同學陪的。鄭寶伶跑過來的時候，江原野正心不在焉地做操，雖然是在敷衍，但他長手長腳，怎麼跳怎麼酷炫。男生知道身邊多了個誰，但是表情仍然是懶得變化。跳操音樂高昂激進，寶伶說話卻鬼鬼祟祟地：“江原野，我找你有點事！”聞言，男生表情更冷淡了，眸光凜冽，唇線緊抿，還忍不住冷笑一聲，現在是有事才會找他了。北風在嗚嗚地刮著，沉默許久，他才從喉嚨裡說出一個單音節：“說。”“如果被自己打不贏的人欺負了，但還都在一個班裡，他們家境又很好很好，我該怎麼收拾他們？”聞言，原本還在做踢腿運動的男生忽然收回腿，帶動一小陣的風一步跨到她身邊，然後顫抖地抬起女生的下巴，緊張地端詳起她的臉來：“誰欺負你了？”“沒……沒有啊。”寶伶被他捏住下巴，被迫仰起臉和他直視。江原野乾淨微縮的瞳孔就像魔石，而且溫熱的指腹貼著她的肌膚，讓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寶伶心跳飛快地拍開他的手：“不是我，是我朋友，我們該怎麼辦呀？快點兒，我得跑回去啦。”她臉上的確沒傷，而且……比前一段時間看起來更瑩潤可人了。江原野這才恢複心跳，沉默著轉身回到了男生隊伍。跳操進行到一半，江原野聲音淡淡的：“不要我幫忙？”聞言，寶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她們班那幾個“吊車尾”長得虎頭虎腦一看就身經百戰的，再看看旁邊這位白麵小生，除了長得高哪裡還有優勢？如果是二班那個大名鼎鼎的趙烈還差不多……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被輕視，江原野也不想多言，隻是過了許久，才冷著臉扯出一抹輕笑來：“對方不是錢多嗎？訛他唄。”“訛他？”“兩位聊得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