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收回,它們直到現在還以為他們是高人呢。他們所簽訂的這個保護契約屬於世襲製,在盤狁守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被納入了誓約範圍,所以在妖怪界裡才會有他的資料。對妖怪來說,幾十年實在是個太短太短的時間,也就沒人給他更新資料,以至於到現在,妖怪界存儲的還是他幼年時的照片。不過妖怪們認識某個人並不是靠這個人長什麼樣子,就像人類眼中所有同品種的貓狗都長得一樣,所以那照片一點也不會成為障礙,隻是一般性的官方材料而已。他們走出大廳,盤狁守吃驚得眯起了眼睛。這是個不同的世界,他在這個時候才真正切身體會到。天那麼藍,太藍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比這更藍的天,藍得就像一整塊成色上好的藍寶石,偶爾出現的雲朵甚至可以看到它的每一層。大廳裡的空氣和他家院子裡的空氣是差不多的,他沒有太多的感覺,但一出門就可以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清甜,流過鼻腔,吸入肺,透入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抬起頭,看見出口正上方寫著龍飛鳳舞的“國際通行海關——妖怪站”……盤狁守無語了。這個機場一般的妖怪海關佇立在一片綠意盎然的山林中,妖怪們在山林間穿行,天上飛的,地下跑的,五彩繽紛,色彩斑斕,穿的衣服五花八門,有現代的,有古代的,有世界的,有民族的,妖怪們就像人類一樣互相打著招呼,有些三五成群聊著八卦,還有一些拿著手機邊走邊打電話。盤狁守目不轉睛地盯著其中一個女妖怪,並非因為她很美,也不是因為她穿著白襯衣套紅色職業裝,甚至不是她長了四隻胳膊四條腿、四隻眼睛兩張嘴,而是她用兩隻胳膊托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兩隻眼睛盯著屏幕,一張嘴喃喃自語;她的另外兩隻手則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另外兩隻眼睛看著路,剩下的那張嘴還不時和其他妖怪打招呼。女妖怪用她的四條腿走到盤狁守他們身邊,兩隻探路的眼睛看了看盤狁守,然後轉向大灰狼:“天罡木狼。”大灰狼禮貌地點頭回複:“玉紅雲蛛。”盤狁守眼睜睜地看著她和自己擦肩而過進入妖怪海關,回頭發現大灰狼不知何時又化作了人形。“你認識她?”變成人形打招呼,說明對方的身份比較高,大灰狼必須露出人類形態才更有禮貌。灰衣男子點了點頭:“她是妖力鑒定委員會的成員。”“她叫的天罡木狼是?”之前龍女也叫過這個名字。但是據他所知,大灰狼已經忘了自己的名字,也沒人知道大灰狼的名字,所以他才會一直“大娘”“大娘”地叫。灰衣男子沒有說話,他灰色的眼睛望著鬱鬱蔥蔥的山林,清風拂過他灰色的長發。瞬間的沉默讓他們之間的氣氛驀然降到冰點,盤狁守莫名地感到了一陣憂鬱與焦躁,覺得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個不能觸及的領域。片刻後,那股憂鬱和焦躁就消失了,大灰狼又化作了狼形,對盤狁守誇張地哈哈大笑:“不要說那些無聊的事情了!讓咱們迎著鮮美的空氣飛奔到我們的目的地吧!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它撒開四爪飛奔而去。盤狁守一愣,趕緊在後麵狂追。奈何兩條腿終究比不上四條腿,他很快就被甩下了一大截,大灰狼就像要狠狠嘲笑他一樣,還在他前麵跑著S形路線,把他氣得夠嗆。剛才離得遠看不出來,跑近了他才發現,山林內像電話亭一樣的小竹屋星羅棋布,每一個小竹屋上麵都掛著一個寫著奇怪詞彙的牌子,比如“烤肉”“醬油”“殺青”“句火”之類。大灰狼帶著盤狁守轉悠了半天,找到了一間牌子上寫著“朋邊”的,它用爪子拉開那扇側滑門,示意盤狁守和自己一起進去。正和那小竹屋的外表一樣,它的內部也和電話亭一樣細小,先進去的大灰狼前爪搭在一個類似控製台的東西上直立起來,盤狁守才有空間可以擠進去,困難地關上門。“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盤狁守問。大灰狼按下操作台上唯一一個按鈕,回頭對他齜牙一笑:“朋邊。”盤狁守感到一陣眩暈,幾秒鐘之後才發現是自己正在下墜。那速度實在太快了,他覺得魂兒都要從喉嚨裡飛出來了。周圍一片黑暗,隻有大灰狼碩大的身軀在身邊,看起來十分可靠,但是大灰狼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就好像在看一個怪物,過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那是因為自己在尖叫。其實他不想叫的,但是那尖叫仿佛是從他喉嚨裡自動出現的東西一樣,由不得他。他用右手抱緊了直立狀態的大灰狼的胸部,把嘴埋在大灰狼的毛裡,那尖叫仍然持續不斷。在他以為自己會這麼尖叫至死的時候,墜落停止了一秒,然後他又開始尖叫,因為他們又開始上升,速度比起墜落時絲毫不減。過了許久,但也許隻有一秒,也許……總之他也搞不清楚了,瞬間的停止讓盤狁守覺得胃都要從嗓子眼裡翻滾出來了。小竹屋的門猛地打開,他和大灰狼被一股力量“噗”地推出去,他一把將大灰狼推到一邊,趴在地上開始嘔吐。大灰狼走到他身邊,一隻爪——不,這回是手了——撫摸著他的背,不時輕拍。“我不知道你會暈傳送機……忘了帶嘔吐袋……不好意思……”灰衣男子訕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們盤家人這麼不淡定呢……”淡定個屁!盤狁守想和大灰狼解釋自己其實並不暈任何交通工具,而是他們這種交通工具讓人不暈都不可能。但他實在沒有空解釋,他的胃在痙攣一般瘋狂收縮,似乎要將他這輩子吃過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才算完。他吐了很久才終於舒服了些,在灰衣男子的扶持下顫抖地站起來,柔弱得跟林妹妹似的。灰衣男子指著地麵低聲念了幾句話,地麵翻滾起來,將他吐出的穢物掩蓋住了,又帶著他走到山泉邊讓他洗臉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