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和她說話。不過林粵似乎也不在意他開不開口。“非要我說實話的話,我隻是想欺負你一下。”???什麼鬼!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霸淩,還霸淩得這麼理直氣壯的!葉慎安氣呆了,“啪”一聲放下可樂。胸口那攤咖啡色的汙漬已經蔓延開了,他低頭用手指用力擦了幾下,發現於事無補,遂放棄,安靜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說辭。“如果你實在很不想和我對戲,我可以去跟Leslie申請更換角色,可我剛才在後台看你已經標注了很多麥克白夫人的台詞,你其實,”她頓了頓,眼中似有狡黠的光彩在閃爍,“有很認真在準備吧?”被拆穿的感覺真是超、不、爽。葉慎安下定決心不理她,抓起身旁的可樂瓶,起身:“我去衛生間洗一下衣服。”大步流星走出很遠,他發現林粵識趣地沒有跟上來。她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葉慎安越來越不懂了……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是討厭他,她隻是想欺負他。他搖搖頭,想不到林粵年紀輕輕,就已經這麼變態了。短暫的休息後,排練繼續。不知是不是葉慎安的錯覺,他感覺林粵對自己的態度一下子友善了許多。她認真對台詞的模樣雖然不至於可親,但至少感覺不到可怕了。他漸漸找回了喪失的信心,昨天好不容易記下來的台詞也紛紛回到了腦子裡。Leslie在台下觀摩了一遍最新的進度,分外滿意地拍拍手:“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得令,開心地一哄而散。許衛鬆拿了書包,急急忙忙跟上他,手指鉤住他的書包帶:“老實交代,我女神剛在舞台邊上跟你悄悄地聊什麼了?”葉慎安不勝其煩:“你怎麼次次都要問我?”“這不是比較關心你嗎?”“你就是八卦!”“對對對,我就是八卦,那你就可憐我一下,告訴我嘛。”“其實,也沒說什麼……”葉慎安蹙眉,努力回憶著林粵的話,“她說,她不討厭我。”說罷,葉慎安自己也覺得十分莫名。“……哈?”許衛鬆果然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他的記憶裡,這兩人開學至今明明沒什麼交集,葉慎安的確不待見林粵,但女神怎麼可能會跟他一般見識?許衛鬆覺得他這擺明是在敷衍自己,想追問,葉慎安家的車卻來了。他隻好眼睜睜地見他一頭紮進去。“明天見!”“好吧,明天見!”目送車子開走,許衛鬆意味深長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來,接下來他很有必要好好觀察一下這兩個人了。葉家。葉先生和葉太太今天不在,哥哥葉慎平平時都住校,沒事自然也不會回來。葉慎安獨自吃了晚飯,早早回了臥室。打開燈,放下書包,他走到全身鏡前,第一次認真端詳起眼前的自己——他的頭發看上去短短的,精神十足,一點兒都不娘炮,是上個月被葉太太特地押去剪的;都說男孩子發育比女孩子慢,但他個頭一向躥得快,目前基本與高個兒的林粵持平,完全不是棵嬌弱的豆芽菜;至於皮膚,那更是遺傳了葉太太的好基因,白嫩又光滑,完全沒有青春期磕磣的坑坑窪窪……不管怎麼看,他都算得上個符合廣泛審美意義的陽光好少年。葉慎安不由皺緊了眉頭——所以說,他到底是哪裡長得欠林粵欺負了?六月底,《麥克白》的排練終於臨近尾聲,所有人已經能脫稿演繹自己的角色了。最後一次排練,葉慎安排完自己的戲份,退到舞台側邊,和其他人一起等著謝幕。舞台正中,明亮的燈光剛好打在林粵的臉上,她正聲情並茂地演繹著那段屬於麥克白的最經典的台詞:“她反正要死的,遲早總會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天。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一天接著一天地躡步前進,直到最後一秒鐘的時間;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台上指手畫腳的拙劣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嘩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當她說完最後一個字,葉慎安明顯感覺到,剛才還鬨哄哄的一撥人,驟然安靜了下來。“好厲害,發音太標準了,上次聽Leslie說,她入學雅思和托福都是大學水平……”有人在小聲嘟囔。接著是此起彼伏的讚歎——“雖然我還是不太理解這句話啦,但就是覺得林粵把他演活了……”“就好像真的是麥克白一樣!”“對啊,就是那種‘陛下’的感覺……”“如果我現在在台上,估計能直接給她跪下吧。”“……有這麼誇張?”葉慎安抱臂,瞄著舞台上的林粵,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嘴。“當然有了,林粵就是陛下本人!”“你有沒有認真看啊?”大家如此同仇敵愾還是頭一回,葉慎安撇撇嘴,不說話了。但他心裡明白,這一次,他們是對的。因為他的視線,也根本無法從林粵身上挪開。她明明還穿著和大家一樣的校服,但每一個神情,每一個動作,卻猶如一個真正的王者,天生該接受眾人的朝拜。一切都很完美,甚至遠超Leslie的期待,他對他們的正式演出充滿了信心。每個人都十足興奮,而葉慎安雖然嘴上不說,心頭對夏日嘉年華的到來亦是充滿了期待。當天晚上,除了葉慎平有實踐課沒回來,一家人難得湊到一起吃了頓晚飯。整整一頓飯的時間,葉慎安都在暗自躁動,最後挨到要收餐了,他才故作不經意地看向葉太太:“下周三你們有沒有空啊?”“下周三?”葉太太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對。”“學校要開家長會?”“不是,我們高中部有夏日嘉年華活動,老師說可以請家長來觀看。”“是強製性的?”“不是……”“噢,那到時看情況吧。”葉太太的手機剛好響了,有短信進來,她低頭去翻看內容,“你也彆一門心思隻想著玩,有時間就好好念書,不用高考不代表不用好好學,你哥成績好,不想出國也就算了,我可真擔心你以後想出去都出不去……”根據以往的經驗,葉慎安知道自己再繼續糾纏隻會討罵,遂乖乖低頭,不再多說什麼了。嘉年華當天,拖家帶口的許衛鬆一大清早就和葉慎安在校門口撞上了。見他形單影隻,他好奇道:“你爸媽不來看你啊?”“有事……”他含糊其辭。“他們還真忙!”許衛鬆順著他的話不以為意地歎了句,然後樂嗬嗬地回過頭,跟身後的父母使勁揮揮手,“老爸老媽,你們先自己到處逛逛吧,我們倆得去禮堂準備了!”葉慎安被許衛鬆一路上連拖帶拽,反常得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進了後台,他才感覺自己的心情稍微好轉了一些——畢竟也沒說不來不是?正值一年最熱的時候,哪怕禮堂內冷氣可勁兒地吹,也敵不過人多,大家背上漸漸都捂出了一層汗。葉慎安換好了衣服,隻等Leslie安排化妝。他拖了一把空椅子在旁邊坐下,目光轉向化妝師,發現她正在往林粵的臉上塗著花花綠綠的玩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頭多少有點彆扭……難道自己待會兒也要弄成這樣?正琢磨著,Leslie叫他了:“快過來化妝。”來不及多想,他起身小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