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內。空姐送來果汁和餐點,林粵出發前已吃過早餐,隻端起杯子,低頭抿了一口:“真是抱歉。”溫行遠正望著窗外厚積的雲層,聽見她的聲音,這才轉過頭:“怎麼?”“讓你等我,改簽了後一趟航班。”溫行遠臉上掛著優雅而乾淨的笑容:“沒關係,反正都是同一天。況且婚禮後一天睡過頭,乃人之常情。”“彆說得你結過婚似的。”“欸,彆明目張膽欺負單身狗啊,我可是差一點就結婚了呢。”他的視線落至自己的無名指,上頭是一枚由女款修改來的戒指。林粵也看到了,但沒有追問。她向來不是那種問題很多的人。“我其實可以配合你,延後一天出發。”是溫行遠的聲音,已從容錯開話題。林粵放下水杯,思索片刻:“不,我不愛給人添麻煩。當然,也不喜歡彆人給我添麻煩。”溫行遠微微一怔:“但願你的先生能理解。”“放心,”林粵托腮,微笑凝視著窗外,“我不會選擇不能理解我的人。”同一時間,莫名被戴上“能理解”高帽的葉慎安,正不耐煩地坐在VIP休息室內候機。他腳邊放著的,是剛才匆忙收拾的行李。“阿嚏!”葉慎安抱著自己的胳膊抖了抖,這冷氣開得也太足了吧……怎麼還要等五個小時啊?!航班落地,林粵打開手機。兩條未接提示都來自葉慎安。她想了想,朝溫行遠比了個手勢:“我先回個電話。”溫行遠頷首。她轉過身,撥了號碼。關機提示的女聲立刻從手機裡傳來。想了想,她沒再繼續撥:“我們先去酒店吧。”此行是為了給葉林兩家即將開業的世悅酒店訂畫,這件事原本可以交給溫行遠獨自去做,但林粵想到既然接下來還要去波爾多的幾家酒莊為酒店的酒廊選酒,便索性將行程安排到了一起。她向來喜歡一切儘在掌控的感覺。下榻酒店就是即將舉行拍賣會的酒店,林粵放好行李,洗了個澡,點了一份餐,便打開電腦開始處理這兩天因婚禮積壓的郵件。距離酒店開業還有一個月,除了為了趕這場拍賣會,將裝飾畫上牆的工程推遲,眼下唯一沒有確定下來的,隻剩下法式餐廳的主廚。不是沒有不錯的選擇,但幾場麵試下來,林粵愈發肯定,她心中已有最合適的人選。但那個人,還沒有回複她。將所有未讀郵件都瀏覽了一遍,確定沒有來自William的郵件,林粵的手指輕叩著桌麵,正好她現在來了歐洲,要不要親自跑一趟?手機忽然響了。她瞥一眼,接起來。“栩栩?”“姐,你就是個大騙子,嗚——”“嗯?”“你不是說不和姐夫度蜜月的嗎?怎麼今天我去酒店找你,前台說你們已經退房了?”林粵沉默:“我前天不是說過了,我要出差?至於他,應該是退房回家了吧。”“胡說!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家裡一個人都沒!”“栩栩,”林粵的聲線逐漸冷硬起來,打斷她沒有重點的抱怨,“我正在忙,你有什麼需求,直接說。”“我……我想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為什麼?”“我離家出走了,我爸竟然給我安排了相親!!!你能信嗎?我才離婚三個月啊!他怎麼就像送瘟神似的巴不得把我立刻趕走?”“栩栩……”林粵扶額,“要不這樣吧,你去找筱筱拿我家的備用鑰匙。我一周後才回來,這段時間應該夠你處理和二叔之間的問題。至於你姐夫,你就先彆操心了,關照好自己。先這樣,我掛了。”“等等,姐!”不等林栩再說什麼,林粵已果斷地掐斷了通話。她端起手邊的紅茶,呷了一小口,視線重新回到屏幕上。郵箱提示有一封新郵件——來自William。拍賣會當天。林粵前一晚定好了清晨六點的鬨鐘,計劃先去酒店的健身房慢跑四十分鐘再洗澡化妝,結果是還不到鬨鐘響,人就醒了過來,大抵因為時差。索性不再睡,她起身洗漱,換好運動裝備,準備出門。剛塞上耳機,電話就進來了,看見名字,她愣了愣,按下接聽。“喂——”“你在哪裡?”葉慎安那邊的背景音有些嘈雜,像人聲,林粵猛地記起,前天她離開時,好像隻記得留下鑰匙,忘了交代要來巴黎,是她的失誤。她連忙道:“我在巴黎。”“不是,我是問你住哪家酒店。”葉慎安的聲音裡隱約透露著不悅,林粵當然也感覺到了他的異樣,但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六點十分了,如果現在還不去跑步,待會兒拍賣會就要遲到了。“文華東方。先不說了,我得去跑步,晚點兒再聯係你。”不及葉慎安開口,林粵已掛掉電話。機場內,剛取到行李箱的葉慎安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媽的,你出門外遇竟然還不忘健身?體力可真好!你咋不上天呢!在機場大門口抽了支煙,葉慎安感覺自己二次受傷的小心靈勉強得到了一絲絲平複。他努力扭了扭自己疑似坐殘廢的腰,又使勁兒抻了抻浮腫的雙腿,最後是飽含幽怨地深吸了幾口氣,這才伸手招車。酒店都暴露了,大爺我就不信,不能把你們這對狗男女抓個現行!拍賣會設在酒店的三樓的宴會廳,溫行遠提前十五分鐘便已候在門口。見到遲一步抵達的林粵,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語氣詫異:“你今天心情很好?”“怎麼這麼說?”“我認識你兩年,這還是頭一次看你走路帶笑。”想起葉慎安清晨的那通電話,林粵不禁莞爾:“那我平時都帶什麼?”“帶風……嗯,不止,應該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表情。”“看不出,你年紀不小了,嘴還挺貧。”林粵仍笑著,卻分明巧妙地繞開了這個話題。語罷,她斂住笑容,晃了晃手腕上的表:“還有五分鐘開始了,我們進去吧。”拍賣會當日展示的都是一些剛剛在藝術界嶄露頭角的新生代畫家的作品,價位相對合宜,也極具升值空間。儘管藝術非她所長,但來之前,林粵還是做了足夠多的功課。她個人最屬意的,是華裔畫家FayeTong的作品——色彩豔麗,鬼馬俏皮,風格特立獨行,輕易令人過目不忘。但FayeTong產量不高,這次拍賣會亦隻展出她的一幅作品,完全無法滿足酒店的采購需求。評估之後,林粵惋惜地決定放棄。對她而言,酒店的需求永遠是淩駕於她個人審美之上的。世悅的目標不僅僅隻有眼下這家即將開業的新店,而是打造一個麵向中高端年輕消費群體,具有市場競爭力的優質酒店品牌。因此,掛在牆上的畫不僅僅是畫,更是酒店文化中重要的一環,是體現有彆於競爭對手的有利機會。也許是揣摩過林粵的心意,溫行遠之前向她推薦的畫家之中,也並沒有FayeTong的存在。台上的拍賣員一次次叫價,溫行遠負責舉牌。幾乎他們事先瞄準的全部作品,都以預期的價格成功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