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妃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輕柔的曼音飄飄然地落在地上,對華謠而言,卻似重錘鑿心。藺妃要說的,是華謠一直以來最想知道的疑問,也是對華謠最為重要的一個消息,但是華謠看著藺妃越鎮靜的模樣,越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些可怖。而華謠此時此刻,心底也是動蕩不安,麵頰上冷汗涔涔。無可否認,華謠心中是有一些懷疑的,但是她還是要聽藺妃怎樣說。華謠驀地抬眸,正對上藺妃妖冶的眼:“懇請藺妃娘娘言明!”“中宮皇後——沈氏。”藺妃說話依舊是溫柔的曼音,似乎在陳述一件無關風月的往事,淡然又鎮靜,但眼神卻愈發犀利,直向華謠殺過去,“就是殺害你阿娘的真凶。”“皇後娘娘?!”其實藺妃說到華謠心底最懷疑,但卻最不願承認的一個殺人凶手的名字,而華謠還要本能地替沈無胭辯解,“這絕不可能,皇後娘娘根本不認識我阿娘,她根本不認識我阿娘……”從華謠見到沈無胭的第一麵,華謠就覺得沈無胭格外地關注她,且她也覺得沈無胭似乎一言一語,都好像對她很了解、很熟悉。可華謠總說不來,她覺得沈無胭一直哪裡怪怪的。對她溫柔的像夢境,對她關懷的如幻影——而今天,大抵就是夢醒影散的日子。“沈無胭喜歡施舍彆人,但不是光明正大的施舍。”華謠的詫異和下意識的辯解是在藺妃意料之中,而藺妃更知道該當如何擊潰華謠的心,“而是,將你逼入絕境以後,再施舍於你,這樣,你便會更為感激。”華謠極儘所能地想保證自己的理智能夠控製,但她也意識到藺妃彆有用意,便索性開門見山地問:“藺妃娘娘到底想說什麼。”“其實啊,從一開始,本宮就關注著你。”藺妃緋唇輕勾,漫不經心地抬了盞茶,緩緩地啜飲,說出的話也依舊溫柔,“你被媒婆閆氏毒打以後,你開始走投無路販賣同心結,在這個時候,璉王——也就是你現在的妹夫,曲卓彥出現在你麵前——璉王一介皇族,出現在亂市之中,還買下了素昧平生的你販賣的所有同心結,幫助你開店,你以為,這是個巧合?是曲卓彥善心大發?還是天上掉了大餡餅,砸到了你的頭上?”藺妃仍舊輕聲敘說的這一段話,令華謠越發覺得毛骨悚然,藺妃竟然事無巨細地全部都知道她開店前的細節,顯然這藺妃對她的徹查與關注,是從一早就注定了的,而真相的坦白,卻要在隱忍這麼久後的今天。藺妃突如其來的質問,也令華謠重新審視了她與曲卓彥的相識,似乎,真的是過於巧合,過於匪夷所思,又過於的,刻意。而這種刻意,想必是故意設計的。“還有啊,你心上人的出現——曲舯弈雖然在林府和你相遇,這的確是巧合,但是,他事事幫你,事事上心,你就沒想過,究竟為什麼?”藺妃不給華謠思索的機會,而是緩緩起了身,輕移玉步在華謠身側繞了繞,她看著華謠震驚而失望的眼,反而在她的眼底橫生了一些笑意,“曲舯弈一早就知道他母後乾的這些事兒了,隻是他,沒有告訴你。”若隻說沈無胭和曲卓彥,對華謠的衝擊倒遠不如這般大,等到藺妃說到了曲舯弈這個名字時,華謠就瞳孔微縮,雙手顫動,即便她在極力地咬牙控製情緒,但洞悉世事的藺妃還是察覺到了華謠情緒瀕臨崩潰。而華謠卻知道藺妃不懷好意,還作勢辯解一二:“皇後娘娘若有心設計太子與璉王幫助我,大可不必請他們親自出麵。”藺妃笑的更加明豔,似乎華謠距離她答允她的計劃,僅有一步之遙:“要不是這兩個兒子先後與你相識,她沈氏,又怎麼堂而皇之地召見並厚待於你?”“皇後娘娘為何殺我阿娘,她沒有動機。”華謠雙手握拳,丹蔻嵌入她的掌心,刻下一片片慌亂的月牙,“一國之母,何必如此。”“她恨你阿娘。”藺妃把唇畔靠近華謠的耳,更悄聲地說:“即便是她當初,先害了你阿娘。”華謠已經很難再管控她的表情,她隻想知道更多的事實:“什麼意思?”“你沒發現,沈無胭和你阿娘,很熟悉麼?”藺妃又是一笑,卻對華謠拂袖轉身,“你若是這點端倪都看不出,那本宮告訴你也是枉費口舌,你也不會相信。”“我知道她與我阿娘熟悉,一開始就懷疑了——”華謠閉了閉眼,還是決定對藺妃說出實話,“香乾馬蘭頭,還有,那個同心結。”這一句話,似乎就帶著華謠的回憶回到了她與沈無胭初次見麵的場景,沈無胭一見到華謠,就備下了本也是柳白菀的家鄉菜——香乾馬蘭頭。那時的華謠,還隻當是巧合,遠沒有想到這樣的事實真相。“不錯,不錯,窺一斑而知全豹,太子就喜歡你這樣機敏的女子。”藺妃拊掌輕笑,又道,“你阿娘和沈無胭並不是單純的熟悉,甚至是,自小就抵足而眠,義結金蘭……”“皇後娘娘和我阿娘,是結拜姐妹?!”華謠瞠目結舌,幾乎心臟就快從口中跳出來,“為什麼我阿娘從未告訴我!”“她為了保全你,當然不可能告訴你。”藺妃拉著華謠落座,她能格外感受到華謠的震驚和訝異,“本宮還要告訴你的是,當今的,你所敬重的皇後娘娘沈氏,一開始,險些就成了你名義上的娘——沈氏一開始要嫁的,本該是你阿爹,禮部尚書大人,華仲衍。”“你說什麼?!”華謠此刻的神情很是難看,驚慌、失措、訝異、不敢置信……甚至要苦笑著懷疑藺妃在欺騙她,“藺妃娘娘可彆再打趣微臣了,微臣聽起來,倒覺得這個事……”“這事很滑稽,是不是?”藺妃看著華謠的神情,給華謠遞了一盞茶,又將她查證到的事實娓娓道來:“但事實,就是如此。沈無胭本不是先皇原配,本身也隻是龍潛時的侍妾罷了,後來,先皇登基,冊她為嫻妃,是後來先皇後病逝,而她嫻妃誕下了曲卓彥,因此扶正為後。至於你阿娘柳氏,她本是名媒宋綰雙的徒弟,與沈無胭共學針黹刺繡,兩人因此結緣,從而義結金蘭。”“我在豐堯,見到了宋綰雙。”華謠此刻沒有勇氣麵對這一切陳年舊事,更無暇分辨藺妃話中真假,她隻是一聽到宋綰雙的名字,就淚水忍不住地往下流:“但她,死了。”“哦?”藺妃本在案上敲著素指,但一聽到華謠竟然在豐堯見到了宋綰雙,倒也來了興趣,“你既然見到宋綰雙了,那她可曾告訴你,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無胭的心計?”“不曾,她什麼也沒說,她隻告訴我,我阿娘太重情義,才害了她自己一生。”華謠據實相告,畢竟一提到宋綰雙,她心仍舊抽痛得厲害,“還說,我阿娘不願意告訴我的事,都不是好事。”“那麼宋綰雙,也是為了保住你。”藺妃鳳目一眯,又飲一盞茶,才又說道:“你阿娘說媒,以直言不諱著稱,救了很多癡心的女兒,也因此躋身名媒之列,當時她也是沈無胭跟你阿爹華仲衍的媒人,但是,你阿娘直言不諱,告訴沈無胭了一些她本不知道的事實——那就是,你阿爹華仲衍有喘病在身,隨時可能歸西。而沈家當時受奸人所害,遭逢家變,她爹為了保證家產不被外人奪走,要求她嫁給當時還是王爺的先皇曲奉鳴為侍妾,而沈無胭也利欲熏心,不願嫁給一個病怏怏的華仲衍,便允了那門親事。”“再之後啊,為了不讓華仲衍質疑她變心,就設計讓華仲衍酒後亂性,侮辱了你阿娘柳白菀,然後,你阿娘逼不得已,才委身給你阿爹,作了個妾。至於你阿娘怎麼死的,也不必本宮多說了吧?”在華謠看來,藺妃這一長段對往事的敘說,並不像是假的,顯然是藺妃為了在這一日告訴華謠真相,是已經查證並隱忍了很久的事,也正是由於這份往事和姻緣過於可笑、過分嘲諷,才讓如今知道真相的華謠痛哭流涕,悲慟不已。而她的過分悲慟,也令她不敢置信:“你騙我的……一定是你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