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兩個字一直跟隨著自己呢?小學,亦或是更早的時候,林音希記不清了。最開始是她會莫名其妙地聽見這個名字,隨即是更多與之相關的對話,就像是有人站在自己身邊,貼著自己耳畔熱烈地討論,可當她回過頭去時,身邊卻是空無一人。她聽見的聲音並非同一個,有男有女,時而大聲時而小聲,有時是一天聽見好幾次,有時候一年半載都沒有出現過。次數多了之後,她才知道,這所有聲音的唯一關聯來自同一個名字——江照。最初,她以為是自己聽覺出了毛病,看了醫生,做了檢查,吃了藥,依舊沒有好轉。後來,她覺得是自己出了幻聽,也不敢告訴彆人,從惶恐、排斥、煩躁到默默地承受這一切。上大學之後,林音希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源於人的聽力選擇能力,叫做:雞尾酒會效應。雞尾酒會效應發生在許多人身上,大部分人都經曆過在非常吵鬨的地方,比如擁擠的公車或是雞尾酒會上,雖然周圍很吵,吵到連電話鈴響都聽不到,但是如果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聲音不大,還是能第一時間就聽到。而不同的是,林音希聽見的,並非自己的名字。半個小時前,林音希站在貴賓室門口,奇怪的聲音又伴著風毫不客氣往她耳裡灌。“就算你做了主模特又怎樣?就算今天晚上江照來了又怎樣,你覺得他會看得上你嗎?”“那也總比墊底候補的強,又老又醜,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你說誰呢?”“誰答應我說誰!”“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江照存著什麼心思。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江先生會看得上你?”“看不上我,他也不會看上你。”“至少我沒準備做那些惡心的事……”爭執聲伴隨著瑣碎的碰撞聲戛然而止,無論林音希多仔細辨認都隻聽得見“江照”二字,她知道自己應該將這些聲音甩在腦後,但還是跟著聲音和記憶尋覓而至到服裝間。隻要是關於這兩個字,隻要是關於這個名字,她都忍不住靠近,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像是有一雙無形的人,在黑暗中拉扯著自己。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Zoey麵對自己的心血被毀,不發一言,隻是盯著林音希,像是要將她磨牙吮血。她的助手,一個年輕的聲音尖銳的小姑娘,對著裙子捶胸頓足,因憤怒而像京劇演員一樣揮舞著她寬而長的袖子,林音希被她推搡到一邊,在一句接一句“你知道你毀了今晚的壓軸作品嗎”“你讓這場秀怎麼收場”“你和Zoey什麼仇什麼怨”“你知道這條裙子花了Zoey多少心血嗎”的質問裡,她回答不上,隻能不停地重複“不是我”。那個人——遠洋集團太子爺,現任總經理江照,與她隻有不到兩米的距離,在那小姑娘再次朝林音希撲來的時候,他輕輕伸手一擋,眼睛卻看向沉默的zoey:“現在距離開場還有一段時間,當務之急是搶救,而不是追究責任。過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他的聲音不輕不重,甚至稱得上是溫和,於林音希卻比Zoey的驚聲尖叫更具壓迫性。他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聲音突兀地從背後響起。“請讓我試一試。”林音希順著聲音望去,便看見葉深深——許多年不見,她依舊那麼漂亮,引人注目。林音希愣愣地看著她撥開眾人走到自己麵前,對自己笑了笑:“好久不見,林音希。”說完,朝她揚起手。畢業那會兒,她借著酒勁狠狠地推了葉深深一把,沒想到這會兒她還記著,竟然要在大庭廣眾報仇。林音希下意識閉上了眼,卻沒有聽到巴掌落下,而是刺耳的布帛撕裂聲,以及幾聲分貝極高的質問:“你做什麼?”林音希睜開眼,發現連衣裙後背原本隻是幾道口子,現在被葉深深撕開破成兩半,像兩片焉了的葉子垂頭喪氣地掛在模特身上。周遭一片嘩然,葉深深也不解釋,微笑著與Zoey對視:“雖然原來的設計非常美,但我覺得此時這件衣服,更符合今夜的主題。”今晚的主題是——自由。從衣服被毀到現在,Zoey除了在葉深深伸手撕衣服的時候驀地變了神色,其餘都是冷著一張臉站在喧嘩中,不發一言。此時,她盯著自己被毀的設計,又看向葉深深,在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中,忽然笑了:“好好,我怎麼沒想到。My life,不就應該是這樣自由自在嗎?你叫什麼名字,是設計師嗎?”“不不不,我是99%工作室的花藝師葉深深,負責My life秀場的場布。”“我想我知道下個係列的主題是什麼了。江先生,葉小姐的酬勞麻煩替我加百分之十。你們還杵著乾什麼,該化妝該換衣服還不快去。”Zoey扔下這幾句話,便匆匆轉身而去,臨走時深深地看了林音希一眼:“江先生,今夜的事情,我想您會處理好吧?”“放心。”江照朝她點頭。林音希壓根聽不懂Zoey在說什麼,不僅是她,在場眾人都是不明所以,一頭霧水。林音希看著Zoey匆忙消失的背影,深覺沒有與設計師與藝術家溝通的天分,她垂頭喪氣地站著,等待自己的判決。她壓根沒想到,葉深深會在這個時候開口。“江先生你好,我想事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林音希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又來了。我才不是你的好朋友。我一點也不想成為你的好朋友。林音希痛苦地捂住了臉,此時她雖然身陷囹圄,可一點也不想聽到葉深深為自己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