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一夜未眠,葛漫漫頭昏昏沉沉的,暈暈乎乎玩了把手遊,險些被隊友罵死。八點五十五分,護士終於叫到了她的名字。護士遞上來一瓶類似於葡萄糖酸鈣的小瓶,名字很長,她一個字也沒記住,一口下去,感覺喉嚨麻麻的,想咽口水卻咽不下去。她有些尷尬,護士習以為常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對麵的操作室。她推門進去。屋子裡有四個人,兩名醫生,兩名護士;中間一張床,周圍擺著各種管管道道的儀器,莫名令人緊張。一名護士走過來,告訴她不要害怕。她脫了鞋子,朝左側躺好,另一名護士給了她一個支撐口腔的東西讓她咬住。緊接著,一名醫生過來在她胳膊上紮了一針,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失去了意識。葛漫漫再次蘇醒,是被護士叫醒的。看了眼牆上的表,才過去十分鐘,她卻覺得睡了好久,似乎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她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代,和宿舍的姑娘們一起追男神,鬨笑話,一切簡單得美好。護士過來扶她出去,見她沒人陪,讓她在外麵的凳子上坐一會兒再走。她硬撐著擠出一個笑。摸摸肚子,她忽覺一陣惡心,剛想往洗手間走,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她立刻俯下身扶著牆乾嘔起來。打掃衛生的大媽見了,走過來踢踢她的腳,用掃帚指指對麵,冷聲道:“洗手間在那兒,你彆在這兒吐。”不過咫尺之遙,但此時此刻對葛漫漫來說,卻仿佛有天涯之遠。她站起身,手剛離開牆,就如喝醉了酒的醉漢似的,腳步完全不受控製。就在她險些摔倒的刹那,一隻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那隻扶住她的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而不多餘,順著這條胳膊看去,輪廓鮮明的下頜線上是一張神情嚴肅的臉。“謝醫生,你怎麼在這兒?”“我剛巧路過。”恰到好處的薄唇抿著,銳利的目光盯著她。他應該剛洗完澡,沒穿白大褂,裡麵的黑色T恤也換成了白色短袖襯衫。“我自己可以……”她笑了笑,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他拉去了洗手間。他去了一趟衛生間,洗完手,徑直走了出去。葛漫漫趴在洗手池前吐了個天昏地暗,卻隻吐出些酸水。她抬起頭,望著鏡中的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的黑眼圈重得像用眼影畫出來的,腦袋又暈又疼,心頭一陣委屈,空無一人的洗手間裡響起一陣啜泣聲。過了一會兒,她心頭那股惡心的感覺逐漸下去,她漱漱口,洗把臉,扶著牆從裡麵出來,然後嚇了一跳。此時,她以為早已離開的謝雲舒正坐在門口的公共長椅上悶頭玩手機。見她出來,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做完胃鏡,惡心暈眩都是正常反應,你不用擔心。”她點點頭,頭昏腦漲的她決定不再勉強自己,順勢在他身邊坐下,靠在椅背上休息。清爽的洗發水味道飄入鼻端,她閉上眼,猜測這是什麼味道,可還沒等她猜到答案,就困得睜不開眼。這一覺,葛漫漫睡得很香。再次睜開眼,她發現自己歪著頭靠在一個很舒服的肩頭上,周身繚繞著洗發水的香味。對了,是梔子花香。慢著,她這是在哪兒?“你睡醒了?”耳畔傳來低低的男聲。她的心驀然一跳,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偏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謝雲舒手裡拿著手機,蹺著一條腿,閉眼靠在椅背上,白色的襯衫濕了一小片。她心下一窘,連忙擦擦口水,臉漲得通紅。“謝……謝醫生。”謝雲舒睜開眼:“你還難受嗎?”她搖搖頭,隻覺得耳朵火燒似的滾燙。謝雲舒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活動一下右邊胳膊,就要離開。葛漫漫叫住他,本想問他要不要把襯衫脫了,她幫他洗洗,剛張嘴又覺得不妥,連忙改口問:“你要……去哪兒?”謝雲舒回頭看她,平靜地答:“餐廳。”“早餐?”“午餐。”葛漫漫蒙了一下,看了眼手機,已經十一點半了。天哪,她竟然睡了兩個多小時。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謝雲舒昨晚值的夜班,今天白天應該回去睡覺的,就這麼陪她浪費了一上午。她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他,開口道:“要不我請你吃飯吧?”“院裡不允許醫生收受賄賂。”葛漫漫想了想:“我就在餐廳請你,很便宜的,不算賄賂。再說,你現在也不是上班時間,不是醫生,就當謝謝你借我肩膀睡覺。”謝雲舒沉默了一下:“那就一起吧。”說完,他自顧自朝餐廳走去。葛漫漫把手機裝進口袋,連忙追上去。從三號樓到院餐廳要穿過大半個院區,一路上,擦身而過的護士和醫生無一不朝葛漫漫投來怪異的目光。她被看得渾身不舒服,戳戳謝雲舒的胳膊,問:“我今天穿得奇怪嗎?”靛藍色的牛仔褲、活潑俏皮斜馬尾,再搭上粉萌的雙肩包,雖在一眾白色係護士醫生中顯得特殊,但放在病患中卻是再尋常不過的打扮。謝雲舒搖搖頭:“不會,挺好看的。”“我臉上有東西?”“沒有。”“那大家為什麼看我?”謝雲舒的步子明顯慢了一拍,他抬起頭,無數雙眼睛瞬間躲閃開。他低著頭,嘴角噙著一絲隱隱的笑:“大概都是你的粉絲。”葛漫漫將信將疑。她雖然不是什麼大明星,但因為長得好看,能說會道,做吃播兩年,積攢下不少粉絲,偶爾走在路上,也會被認出來。然而像今天這麼高的回頭率,她還是第一次遇見,而且是在醫院裡。奇怪,醫院裡不都很忙嗎?“看不出你人氣還挺高的,在什麼平台?用哪個軟件?”葛漫漫對這個問題條件反射,立刻眯起眼,張開手,浮誇道:“快吃APP,房間號71707,漂亮的、帥的都會點關注哦!”謝雲舒腳步一頓,低頭像看精神病患者似的看了她一眼,徑直往前走去。她尷尬地眨眨眼,快步追上去:“謝醫生,您不關注一下?”謝雲舒眼皮沒抬一下:“關注你亂吃東西,再去撿你一次?”葛漫漫內心一陣冷風過境。好吧,說得也是,邀請謝雲舒關注她,大概相當於老師關注學生那麼恐怖,還是算了。正是飯點,餐廳各個窗口都排起了長隊。她問謝雲舒想吃什麼,謝雲舒說隨便。葛漫漫生平最討厭吃飯吃“隨便”的人,這種人往往最不隨便。可畢竟是她請客感謝人家,隻好慢聲細語地哄著,讓他找一個地方先歇著,她去打飯。昨天就有粉絲在群裡說嘉大附院餐廳的家常菜出了名地好吃,尤其是香菇油菜、西藍花炒蝦仁和土豆燒牛腩這幾道菜。反正不知道吃什麼,葛漫漫索性直奔小炒區排起隊,排了大約二十分鐘便輪到了她。她望著頭頂的菜單,毫不猶豫地點了這三道菜外加兩份米飯。等到付款時,她卻被對方告知餐廳不收現金,隻能刷飯卡。打菜的師傅告訴她,辦飯卡的地方在對麵。葛漫漫回頭看了一眼辦飯卡窗口那千年白素貞似的隊伍,再回頭瞅瞅嘴邊的飯菜,咽了一口唾沫。排在她後麵的人開始催促:“前麵的,還買不買飯了?後麵還排這麼多人呢。”“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連聲道歉,一邊轉身問排在自己身後的女孩能不能借她的飯卡一用,自己付現金。女孩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十五六歲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眼熟,說起話來卻像吃了槍子兒:“你沒卡還敢請我家謝醫生吃飯,活該!”葛漫漫心中詫異,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女孩就住在隔壁病房,之前還在謝雲舒的辦公室見裡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