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武漢了(1 / 1)

茄子不負眾望,一套發車的動作一氣嗬成,看上去很是專業。誰知汽車剛要走,“砰”的一聲被人撞上了,車廂裡一陣尖叫聲,個個嚇得魂飛魄散。茄子破口大罵:“哪個孫子追我尾?!”他氣衝衝地下了車,不一會兒就樂嗬嗬地回到了車上,重新發動汽車,“不用驚慌,不用驚慌,搞半天是我忘記切倒檔,後車輪撞路邊的石墩上了。”大家更驚慌了。我說:“茄子啊,要不咱們還是坐火車去吧,火車多好啊,沿途還可以看風景。”茄子說:“沒事,一會兒上高速你們也能看風景。”我又說:“那萬一在高速公路上翻車會怎麼樣啊?”在座的人都下意識地抓緊了安全帶,估計大家早就想問了,隻是礙於麵子不好開口。茄子認真思考了下:“一般情況下,高於120碼出事的話會死無全屍吧。我說的全屍,是指車。”“那人呢?”茄子回過頭,笑眯眯地看著我們:“想什麼呢?哪還有人呀!”我立馬解開安全帶:“你們玩得開心啊,我突然想起還有作業沒做。”枷辰也跟著起身:“我晚上還有訓練。”“我陪你。”蘇冉沫說。“啊,不巧——”青萱看了眼手機,“我也有急事。”可是來不及了,茄子一腳油門,麵包車在一陣尖叫聲中上路了。六點左右我們把車開出星城,上了高速公路。不得不說,茄子開車還是很厲害的,又快又穩,坐得久了,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在車上。我懷疑最開始所謂的忘記換檔,是他故意跟大夥開的玩笑。起初大家都很興奮,不停地聊天,很快便覺得餓了,於是高高興興地吃起了生日蛋糕和零食。茄子比較可憐,就喝了一瓶紅牛,不管他如何在前麵哭天喊地,我們都不肯再讓他吃東西。因為我們都知道有飯暈這回事,反過來說,隻有饑餓才能保持清醒,不會釀成意外,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在這一刻得到完美貫徹。晚上八點,高速路已經走了大半,外麵的天色早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後車廂沒有開燈,昏暗而溫暖。大家都在休息,蘇冉沫像隻小貓一樣乖乖地睡在枷辰的懷裡,青萱閉著眼睛,歪頭靠著車窗,海藻般的長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臉。一起說話的時候還好,一旦安靜下來,夾在中間的我便有點兒無所適從了。就在這時,青萱的身體動了下,眉頭微蹙,雙手下意識地環抱住雙肩。我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從包裡翻出薄外套,輕輕給她蓋上。她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很黑,濕漉漉的,仿佛在深夜的山坡上靜靜綻放的水仙花。她輕輕地說了聲“謝謝”,朝我微微一笑,慵懶而迷離,接著又合上了眼睛。這個女孩真美,美得叫人心疼,產生這個想法時我忽然慌了一下神,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壞事。我的大腿外側傳來了震感,我低頭一看,是枷辰褲袋裡的手機響了。他慢慢醒來,掏出了手機,舉到眼前,幽綠色的熒光下,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流露出一種月光般淡淡的憂傷。靜音的手機在他手上反複振動,就這麼堅持了半分鐘,終於停止了。“誰打來的?”我輕聲問。“趙倩。”枷辰口吻很平淡,“明天有一場比賽。”原來他之前不是開玩笑,今晚真的要訓練。“你乾嗎不早說?”我有點兒自責。“不是很重要的比賽。”他說。“那也不能……”“馬上要高考了。”枷辰打斷我,“以後大家能聚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吃驚地張著嘴,沒想到枷辰會說出這麼感性的話,這句話把我堵得死死的。沉默很自然地降臨了,外麵的車燈光線像海浪一樣洶湧地灌進車裡,再快速退去,一遍又一遍,車廂輕微搖晃著,有一種不真實的安靜。我突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沒跟枷辰聊過天了。我說的不是日常的聊天,而是像初中那會兒,夏天的時候我們經常擠在一張床上,深夜的寂寥有一種可怕的魔力,會引誘你說出很多白天絕對說不出口的話,夢想、愛情、遠方啊什麼的,矯情得要死,可是又很生動,像生命能量一樣注入你的心臟,再擴散到全身。一覺醒來後明明什麼都沒改變,可你就是覺得更安心了,更踏實了。具體哪天我也忘了,印象中,上高中後我跟枷辰便再沒有這樣聊過。他疏遠了我,我能感覺到。不是他的沉默內向,或者越來越優秀的光環,不是這些,而是我總能在某些時候真切地感受到,他心裡缺少了一些東西,至於是什麼,我說不上來。“顧離,”枷辰突然說話了,聲音很輕,還有一些沙啞,“在想什麼?”“沒想什麼。”我心虛地笑笑,“你呢?”枷辰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這時車窗玻璃忽然變成了一片金色,像是下一秒就有黃金流沙湧進來,一輛疾行的大卡車與我們擦肩而過,氣流被擠壓成一道悅耳的滑翔聲,這聲音蓋住了一切。“到武漢了!”茄子喊了起來,與此同時,所有人的手機都收到了一條短信,那是跨省之後移動公司自動發來的提醒信息。“枷辰,我們到了嗎?”蘇冉沫醒過來了,揉了揉眼睛。“到武漢了。”他把蘇冉沫睡亂的劉海撥向一邊,扭頭看向了窗外。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大家都很累了,進入市區後我們便開始找酒店,最後在青旅訂了兩間雙人房,青萱和蘇冉沫一間,我們三個男生把兩張床拚在一起,擠著睡一間。半夜,我被茄子的磨牙聲吵醒,上了個廁所,然後去走廊上抽根煙。我發現兩個女孩睡覺的房間沒有關燈,門縫後麵透著一束光,我猜她們大概是害怕吧。記得剛跟我媽媽去繼父家時,我晚上也不敢睡覺,老覺得周圍的東西很陌生,好像一關上燈,那些東西就會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冷冷地看著我。繼父從我媽那得知這事後,每晚睡覺前都陪我聊天,跟我一一介紹房間的那些家具擺設的來曆,仿佛在跟我介紹一大群不愛說話的朋友。慢慢地,我就真的把它們當成了朋友,不再害怕了。繼父是個好人,溫和、耐心,還很善良,從來不對我媽大呼小叫,也不強迫我做任何我不願意做的事,我喜歡他,可還是沒辦法叫他爸。無論在和彆人聊天又或者像現在這樣默默地回憶,我都習慣稱他為“繼父”。我想了很久,可能正是因為喜歡才叫不出口,因為在我心裡麵,“爸爸”並不是一個什麼好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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