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沒有了閆春妮，一如既往的吵鬨喧嘩。而她離開市場，卻如過街老鼠一般四處受阻，為了早日交上房租，春妮將三輪車推到了更遠的地方，也更加的操勞疲憊這天半夜，鬨鐘反複響了又響，她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的意思。大女兒依依，迷迷糊糊的起床按掉鬨鐘，並且輕輕的推了推她。“媽，起來了，你該起來熬粥，做早點了。”黑暗中，春妮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她咳嗽了幾聲欲站起身，卻重心不穩的摔坐在了床上，依依趕緊將燈打開。“媽，你怎麼了？”她試探性的將手放在了母親的額頭上。“呀，媽，你發燒了，額頭好燙，不然今天就彆出攤了吧。”春妮擺了擺手：“傻孩子，媽不出攤怎麼行，你們幾個正在長身體，等媽今天賺了錢，就買些大棒骨回來給你們幾個好好補補。”春妮強撐著身子起來生火，依依搬了個小馬紮安靜坐在一旁守著她，可沒過多久，她便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春妮拍了拍她。“依依，你去床上睡吧，待會還得上學，睡不好，上課就該沒精神了。”依依癟嘴抹了抹眼淚：“媽，你就讓我待在這吧，我想陪陪你……”她將孩子摟在懷裡：“放心，媽沒事，為了你們，我也絕對不能倒下。”上次賣血之後，她的身子本就虛得不行，為了早日賺夠錢交房租，她起早貪黑，根本沒有時間休息，這樣最大程度上的壓榨自己的精力，為生機奔波，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得熬出病。見爐子裡的炭火，已經發得差不多了，春妮將懷裡已經睡著的依依抱到了床上，給孩子掖好被子後，她才開始將泡好的大米混著綠豆，倒進鍋裡開始熬粥。案板前忙著揉麵做饅頭花卷的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神也越來越恍惚，她努力的甩了甩頭，使自己保持清醒。“哐當……”剛剛睡下不久的依依，被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一個激靈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扭頭一看，見母親倒在了地上，頓時嚇得放聲大哭。“媽！你怎麼了媽！”顧不上穿鞋，依依打著赤腳朝母親奔去，床上的兩個妹妹，也在她的哭聲中睜開眼睛，哇哇哭做一團。周圍的租戶被幾個孩子的哭聲吵醒，紛紛亮燈過來查看情況，最先趕過來的是二樓的房東李阿婆。“嘭嘭嘭……”“春妮，你家發生什麼事了？”依依擦了擦眼淚，趕緊起身將門打開。“李阿婆，你快進來看看，我媽，她這是怎麼了？”李阿婆往屋內一瞧，爐子上熬著綠豆粥的大鍋還冒著熱氣，案板上擺著的發麵也還沒揉好，春妮卻臉色發青的倒在了潮濕的水泥地上。她快速的走進了屋裡輕晃著床上的閆春妮。“春妮，春妮……”李阿婆上手一摸，才發現她正燒得厲害。“呀，依依，你媽媽這是發燒了啊。”李阿婆見外麵有不少人將腦袋探進了小屋，趕緊大喝一聲。“你們這些人，看熱鬨倒挺積極的，那麼多人，怎麼沒見有人進來搭把手，都看傻了嗎？”幾個看熱鬨的漢子，被她這一說，趕緊紅著臉擠進去將閆春妮抬到了床上。對於這個獨身帶著三個孩子的女人，大家對她有好奇，有敬佩，但更多的是猜忌，不少寡身的漢子，因此對她心生覬覦。此前有人明裡暗裡追求過閆春妮，可她總是以孩子為由一一拒絕了，今日她病倒在地，其實是抱著看熱鬨的心態圍過來的。正是因為知道這些個男人沒安好心，所以在春妮被移到床上之後，李阿婆便將他們一一轟走，親自留下來照顧她。“依依，你去打盆冷水來，用水浸濕帕子，給你媽敷上，她燒得那麼厲害，得趕緊幫她降溫才行。”冬天的水，寒冷刺骨，依依咬著牙，將手浸進了水裡，毛巾微微擰乾，便迫不及待的，敷在了閆春妮的額頭上。“依依，你是姐姐，好好看著你媽和兩個妹妹，我回去找找看，家裡有什麼退燒藥，吃了藥她才能好得快些，你估摸著帕子捂熱了，就揭下來再浸水，一直給她敷著，直到我回來為止。”　李阿婆本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這些租戶的事情，她更加不想多過問，但見閆春妮她無依無靠，又還拖著三個孩子，自己這個時候若是不管不顧，幾個年幼的孩子，如何能夠照顧得了她。她歎了口氣，杵著拐棍走出了屋子。“哎，作孽，真是作孽啊！”天快亮的時候，春妮終於退了燒，李阿婆將幾個孩子都轟去了學校，估摸著春妮用不了多久也該醒了，於是躡手躡腳的出了她的屋門。閆春妮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幾個孩子也不在旁邊，她揉了揉仍有些陣痛的額頭。“我怎麼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瞥見門後的那口大鍋，她趕緊套上鞋子，下地走了過去，揭開蓋子，見鍋裡的稀飯涼透，她深深的歎了口氣。“哎，我怎麼那麼不爭氣，不僅今天的生意沒做成，還浪費了這鍋粥……”李阿婆手裡端著一碗肉臊麵，推開了她的屋門，聞到香味的閆春妮，饞得咽了咽口水。“李阿婆，你怎麼來了，那個，房租的事情，你容我再想想辦法，我已經在努力籌錢了。”李阿婆不由分說的，將那碗麵條塞進了她的手裡。“房租的事情，著什麼急，你都燒了一夜了，好不容易退燒，趕緊吃點東西吧。”“要掙錢，咱也得吃飽飯不是，阿婆我也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我知道也不容易，這個月的房租，遲個幾天再給也沒事，麵該涼了，你趕緊趁熱吃。”　她一臉感激的接過了麵條。“李阿婆，謝謝你。”春妮真是餓極了，她嗦起了麵條的聲音極大，狼吞虎咽幾口下去，一碗麵便立刻見底了。李阿婆知覺得，這段時間春妮不僅比平時更加忙碌，而且身子也比往日更加的消瘦，氣色也比從前更為蒼白，那張毫無血色，看著有些烏青的臉，一看就是勞累過度。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每日賣早點不說，還得賣水果，時不時接些散活補貼家用，人又不說鐵打的，長此以往，哪裡受得住。她也是心疼她，才會特地去門口的麵館，給她端了碗肉臊麵過來，眼下見她吃得這般急躁，看樣子真是餓壞了。春妮連湯帶麵的吃了個乾淨，吃完她還不忘朝李阿婆感激的笑了笑。“阿婆，你等我一下，我這就把碗洗乾淨了再還給你。”李阿婆沒有拒絕，隻是在她洗碗的時候，無意的提了一嘴。“春妮啊，我看你擺這早點攤也挺累的，一天又還掙不了幾個錢，賣水果的生意這段時候似乎也不大景氣，你就沒有想過，做點什麼彆的營生嗎？”流淌的冷水下，春妮衝洗著手裡的麵碗，她滿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彆的營生也不是沒想過，隻是孩子們還小，掙錢的活計要求時間長，我怕無法照應到幾個孩子，女孩子不比男娃，把孩子長時間留在家裡，我實在是不大放心。”“你擔心幾個孩子也是正常，畢竟孩子年紀小，還不懂事。”“欸，對了，我這邊有個親戚，心臟不好，這不前些日子剛做完手術嘛，他的家人想要找個護工在醫院照顧他，我瞧著你挺能吃苦的，你願不願意去試試？”春妮有些猶豫，她從來沒有照顧過病人，而且在醫院照顧了病人，肯定就照顧不到自己家裡。“李阿婆，謝謝您的好意了，不過我沒做過這事，恐怕難以勝任。”春妮關上了水龍頭，抓起一旁的抹布將碗裡的水，給抹了個乾淨。“那還真是可惜了，我聽說護工護理普通病人，一天最頂多三十塊，我這個親戚脾氣大，不好伺候，來回都換了好幾撥人都不如意，他那幾個兒子，把價格漲到一百塊一天，卻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人。”“哎，你不去，還真是可惜了，要是這份工你能吃得下苦，一天抵你賣幾天的早點了。”“他那幾個孩子都是有工作有事業的人，被他這脾氣折騰得，坐立難安，我還想著你要做得下來，我替你去說說，看工資還能不能再漲漲，隻要人伺候好，我想錢應該不是問題。”說完李阿婆試探性的看了她一眼：“春妮，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說實話，其實閆春妮聽到，護理一天就有一百塊錢的時候，她驚得眼睛都直了，這樣的誘人價格，就算對方脾氣再大，哪怕每天拿皮鞭抽她，她都能忍得下來，在她心裡隻要錢給到位，也沒有做不了的辛苦活計。“李阿婆，這事不用考慮，我去，現在就可以去，一百塊一天，一個禮拜就能把房子房租交上，我有什麼好猶豫的，隻要錢到位，沒有什麼吃不下去的苦，受不了的罪，這活我肯定得接，那麼高的價錢，上那找啊！”“你這樣想就對了，不過你剛退燒，身子也還沒好利索，我先給那邊帶個話，明天你再過去吧，照顧病人不比彆的活，得認真仔細，不能有絲毫的馬虎大意，真要應下，這段時間，你恐怕吃住都得在醫院，晚上回不來。”“既然活是我給你介紹的，孩子我可以幫你照料幾天，你家這幾個閨女挺懂事的，我看著也喜歡，有她們幾個陪我，我一點都不會感到孤獨，就是不知道你，放不放心得下。”春妮擺了擺手：“放心放心，有您幫忙，我真是感激不儘，阿婆你又是幫我找活，又是幫我照顧孩子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好了，您以後有什麼，需要爬高爬低，或是打掃衛生的雜活都交給我來做吧。”李阿婆並沒有推辭，她知道這個時候拒絕春妮，她隻會心裡覺得虧欠自己。“那就這麼說定了，今天下午你要沒事，就幫我把樓上租戶不要的舊東西，搬下來丟垃圾站去，本來我還想著請人過來收拾的，既然你開了這個口，阿婆我就不客氣一回。”春妮咯咯笑了起來：“這種事情，您隻管吩咐我，千萬彆客氣，搬東西打掃衛生這些活，我最拿手，沒有我乾不了的，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不然我現在就去幫您搬東西吧？”李阿婆擺了擺手：“不著急，你再多歇歇，下午等孩子們回來，帶孩子一起吧，雖然是女孩子，但搬些輕巧的東西，還是能使得上力。”“你養她們不容易，該為你分擔的時候，就得讓她們學著幫忙，隻要讓孩子體會你的不容易，將來她們長大了，才會理解你的苦心和不易。”春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李阿婆的看法。“好了，你好不容易歇一天，就再睡會兒，我也該回去了，就先這樣不打擾你了。”見她杵著拐杖準備離開，春妮趕緊上前攙扶。“阿婆，我扶你回去吧？”“不用不用，你趕緊歇著，這幾步路，老婆子我自己能走。”阿婆走後，春妮趕緊將孩子們的臟衣服收羅了出來，泡進大盆裡，想著如果明天，真的成功留下來照顧病人，家裡這邊可能就會顧及不上，她想趁自己去之前，把孩子們的事情都安排好。李阿婆年紀大了，照顧三個孩子難免力不從心，七歲的依依已經能用電飯鍋煮飯，自己給他們準備些，做好的食物放在冰箱裡，接下來的幾天，幾個孩子吃飯應該是不成問題。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她剛將做好的辣椒醬和下飯鹹菜裝進罐子裡，孩子們便放學回來了。幾人推開門見母親沒事，趕緊圍了上去。“媽，你沒事了，真是太好了，昨晚真是嚇死我們了。”她將幾人摟入懷中：“媽，沒事，嚇到你們了吧？”“媽，下回你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不要太辛苦了，不然我們會害怕的。”二女兒安安想起昨晚的場景，心裡仍後怕不已。“媽，沒事，下回媽一定不會再逞強了，對了孩子們，媽有件事要跟你們說一下，媽明天要去醫院，照顧一位生病的爺爺，可能幾天都回不來，依依你是姐姐，能幫媽媽照顧好妹妹們嗎？”“媽，你為什麼要去醫院，你不賣早點了嗎？”依依對於媽媽突然要去醫院，感到很是好奇。春妮搖了搖頭：“早點暫時不賣了，去醫院照顧這位老爺爺，媽能掙更多的錢，依依，你有事就找樓上的李阿婆，放學就回家，千萬不要讓妹妹們亂跑，知道嗎？”“媽，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妹妹們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