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深夜，喬伊都蜷縮在冰冷的陽台，望著天邊陰沉沉的月色發呆。得知了父母去世的前因後果後，她的情緒就再也沒有辦法振作起來了。她拚命的想，拚命的想，多希望哪怕能記起一絲絲當時車禍現場的情況也好，哪怕是父母臨終前的隻言片語也好。可她輸了！腦海中除了醒來這些日子和大學之前的記憶以外，連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沈懷年熬不住老太太的趕鴨子上架，在門口輕輕的敲了敲門，好一會都沒有聽到喬伊的聲音。他多了一分擔心，隻好徑自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裡很暗。隻一眼，他就看見了蜷縮在清冷月光下的喬伊。她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包裹在雙膝中，渾身顫抖著卻沒有哭出一絲絲的動靜來。夜風清涼，羊城的季節不是冬天就是夏天。沈懷年蹙著眉頭很是不高興，幾個箭步人就站在了喬伊的麵前，命令道：“站起來！”可喬伊還是紋絲不動，連個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喬伊！”他的怒意更甚：“我讓你站起來！”看著喬伊仍舊不為所動，他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的將喬伊整個人給拽了起來：“你到底懂不懂怎麼愛惜自己的身體？”喬伊的腳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整個人倒在沈懷年的懷裡，抬起頭，眼圈紅腫滿目瘡痍的問：“沈懷年，你能不能坦白告訴我。我爸爸媽媽車禍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是不是我害了他們，所以你們每個人都瞞著我！”“那是個意外。”沈懷年的答案擲地有聲，不到一絲猶豫和躊躇：“我們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喬伊，你不能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推。”他拉著喬伊的手，讓她進屋。喬伊還是沒動，拚命的站在原地搖頭：“我知道，這肯定是你安慰我的話。我脾氣那麼差，還做了那麼多錯事，他們心裡肯定對我很失望！我讓我的父母失望，讓我的孩子懼怕，讓身邊所有的朋友遠離，讓你厭惡至此。還有那些被我傷害的人……我知道，我活該！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她說著，揚手就要給自己一巴掌。好在沈懷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二話不說將喬伊整個人打橫抱起直接回了房間，把她丟到了床上：“喬伊，如果你的心裡真的自責，那就勇敢的站起來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的真心。你不能一直沉溺在那些無關緊要的缺失記憶裡，這樣的你和過去又有什麼區彆？”他看著喬伊抱頭痛哭，緊握的拳頭才微微一鬆，在床頭蹲了下去繼續緩和語氣說道：“更何況，現在的你一直在變得更好。我相信，不管是小寶，還是你身邊的其他人，他們都看在眼裡。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那你呢？”喬伊抬起頭，很意外這些話是從沈懷年的嘴裡說出來的。昏暗的夜色裡，沈懷年的眉鋒閃了閃，才堅定的回答：“我也一直看在眼裡！”聽到這個答案，喬伊心裡的大石頭好像一下子就變輕了很多。她不在痛哭流涕，但還是沉溺在悲傷懊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我明天想去看看我父母。”“好。”沈懷年輕輕的回答：“我陪你一起去。”夜色濃鬱。老太太故技重施一如既往順利的把房間的人給反鎖了，這一次還不忘在門口吆喝：“明天禮拜，我接小寶去我那裡住幾天。今天晚上你們就好好休息吧，不用擔心我們倆。”原本很陰沉的氛圍被她這麼一折騰，連喬伊都有些哭笑不得。哭的累了，倦了，喬伊就坐了起來倚在床頭看向沙發上的沈懷年。她知道他還沒有睡，因為他的呼吸聲很重，月光落在沙發一角還隱約可見他的筆直的身形還坐在那裡，隻不過紋絲不動。沈懷年說的對，不管過去如何都已經成為過去，一直沉溺在其中並不是明智的選擇。上午的時候警方那邊來了消息，說是已經立案審查向法院送達了起訴狀。在過段時間等警方的證據搜集完整，就可以開庭重新審理。她已經做好了被律協除名的準備，所以現在開始就要考慮一下如果以後不能當律師了，還能做什麼。家庭主婦嗎？喬伊覺得不太可能，畢竟沈懷年一心想離婚。說不定這個案子結案那天，就是他們離婚之日。“你說，我去考護理專業還來得及嗎？”黑暗中，喬伊忽然開口。角落裡沈懷年的身形陡然一動，有些意外他脫口而出的這句話，顯然沒有太懂。喬伊又道：“現在案件已經送往法院了，開庭估計也要不了多久。不管在這個案子上我有沒有受賄，我都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即便律協那邊沒有把我除名，新銳律所肯定也不會讓我回去了。所以我認真想了想，如果我以後不能再做律師的話，就去考護理專業，做護士。你覺得怎麼樣？”“當然可以。”沈懷年的語氣顯得又驚喜又意外，從前也不覺得她的心理建設會好的這麼快，所以直接開口說道：“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情，任何時候都不算晚。而且這幾年護理行業的專業人才缺口很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引薦你到我們醫院……”似乎覺得自己後麵的話有些過於曖昧，話還沒有說完，沈懷年就忽然噤了聲。喬伊也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心裡頓覺得安慰和溫暖：“謝謝你，沈懷年。”黑夜裡，兩顆跳動的心便再也沒有過任何交接。月色微涼，鬥轉星移間天色便已經大亮。老太太一大早就帶著小寶回她自己的宅子了，祥嫂準備了早餐後也留了紙條說是要請假好幾天。彆墅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們是故意製造機會。她剛長長歎了一口氣，回頭就見沈懷年正信步閒庭的從樓上下來。兩個人的目光，瞬間相交。喬伊忙收回了視線，回過頭快速的吃完自己的早餐。這是她和沈懷年第一次兩個人安靜的坐在對立麵吃早餐。沈懷年喜歡用餐的時候保持安靜，所以她也就刻意的放輕了自己咀嚼食物的動作，一頓飯兩個人從頭到尾竟然都沒有過任何的互動，吃的喬伊就更加緊致了。好在早餐後沈懷年就去拿了車鑰匙，帶她去墓園看望父母。一路上喬伊的情緒都不是很好，經過了一整夜的心理調整，此刻她安靜的坐在後座上，目光深遠的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一切，才覺得時間如白駒過隙般，恍如隔世。今天難得的好天氣。她一直跟著沈懷年的腳步，直到他沉穩的腳步戛然而止，喬伊的心才跟著漏了一個節拍。她回頭，映入眼簾的就是父母慈愛的笑容，黑白相間的色彩刺痛了她的眼睛，瞬間淚流滿麵。“爸爸，媽媽！”噗通一聲，喬伊就跪了下去，將手中母親最愛的百合擺放在一角。依稀想起剛踏進大學校園的那天，母親挽著父親的手遠遠的站在門口揮手，還打趣的叮囑：寶貝啊，談戀愛可不要瞞著媽媽啊……熟悉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可早已經物是人非了。“叔叔阿姨走的很安詳。”沈懷年心有不忍，站在一旁猶豫著伸出手溫柔的落在了喬伊瘦弱的肩膀上，繼而道：“他們走的時候，你一直在身邊陪著，所以不用太自責。”喬伊伸手抹去眼淚，她知道父母最喜歡看她燦爛微笑的樣子。斂了聲音回頭看向沈懷年問道：“我爸媽是怎麼出事的？”“那隻是一場意外。”沈懷年擔心她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加重了語氣回答：“肇事司機已經服刑了。等你情緒穩定一點，我再慢慢告訴你。”喬伊點了點頭，又回頭看向父母。她有太多的心裡話要說，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負重所有的自責和茫然，這一刻全都得到了釋放。沈懷年不想打擾她，隻遠遠的站著，目光所及漸漸變得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