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寧壽宮。昨夜即使睡的那樣晚，柒玥還是卯時就起來的，然後出了承乾宮徑直往寧壽宮走去。一路上的青磚石都是濕濕的，昨夜並沒有下雨，怎麼會……隨即一想，柒玥便反應了過來，想來是昨夜風險，死了不少的人，地上也留下了不少的血汙，自然要清水衝刷。到了寧壽宮門口，與承乾宮門口一樣，還有侍衛值守著，隻不過還有徹夜未眠的五阿哥。五阿哥身上還是穿著昨夜的鎧甲，隻是上麵的血汙已經被人擦去了大半，微微齊整些。看到柒玥帶著秋菊來，五阿哥連忙迎上來請安，“貴妃娘娘吉祥，貴妃娘娘怎麼來了？”“本宮來看看太後娘娘，昨夜太晚了，沒有能來寧壽宮。”柒玥瞥了眼裡麵，又看了看五阿哥的黑眼圈，問道，“五阿哥這是一夜未歇著？”“可不僅是兒臣，隆統領和三哥他們都未歇著。”五阿哥說道，“也就七弟因為有要事在身，被兒臣勸回去歇著了。”“太子的人沒有全部被控製嗎？”柒玥皺了皺眉頭，“怎麼還需要你們待這麼久？”“帶著侍衛清理了屍體，又衝刷了血汙，這不就天亮了，”五阿哥無奈的笑了笑，“想著給皇祖母請過安後再回去歇著。”“原來如此，”柒玥反應了過來，微微歉意的說道，“倒是本宮沒想那麼多，待會兒給太後請了安，就早些回去歇著吧，彆累壞了。”“是。”五阿哥應了，“那貴妃娘娘先進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吧，兒臣稍候。”因為有事，柒玥便也沒有推辭，點了點頭應了下來，“那本宮先進去了，待會兒說不定還有事請五阿哥相幫。”“那兒臣候著。”五阿哥也沒多問，應了。柒玥領著秋菊，進了寧壽門後往裡走去，一路上也沒有見到幾個人。走到正殿門口，柒玥還沒來得及讓秋菊去問，就見剛起身的則回姑姑走了出來。“貴妃娘娘？”則回姑姑看到柒玥出現在宮門口，很是吃驚，“貴妃娘娘怎麼來這麼早？娘娘還未起身呢。”“本宮來給太後娘娘請安，”柒玥淡淡的說道，“昨夜太後娘娘睡的可好？”“勞貴妃娘娘惦記，娘娘昨夜睡的安穩，並沒有驚嚇，想來沒大礙了。”則回姑姑回了道。“那就好，”柒玥點了點頭，“勞煩姑姑進去候著，太後娘娘醒了便告訴本宮，本宮有急事跟太後娘娘說。”“是，奴婢記得了，貴妃娘娘請先隨奴婢進殿裡候著。”則回姑姑點了點頭。昨夜，貴妃走了以後，太後隨口跟她說了幾句話，她便明白了，這貴妃以後怕是要更得勢了。柒玥候了兩刻鐘多一會兒，才等到皇太後起身。則回姑姑回話說柒玥有急事，皇太後便也沒梳洗就讓柒玥進去了。柒玥讓秋菊候在外麵，自己進了內室。便看見皇太後已經坐了起來，身上的中衣也已經換過了。“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柒玥行禮道。“貴妃不必多禮，起來吧。”皇太後淡淡的說道，“這麼早，貴妃可是有急事？”“多謝太後娘娘，”柒玥謝了恩，才繼續說道，“昨夜，臣妾已經讓七阿哥帶著臣妾的親筆信去一趟塞外，交給皇上了。”這事，柒玥雖然沒有和皇太後商量，但也沒有打算瞞著她。皇太後聽了，臉上微微有的一點兒笑意也沒有了，盯著柒玥看了半晌，才有些生硬的說道，“昨夜哀家問五阿哥，讓他去給皇上通風報信，他說已經讓七阿哥去了，哀家卻沒想到，是貴妃讓七阿哥去的，還是貴妃寫的親筆信。”“這次的事情到底比較嚴重，臣妾也是心中不安，所以才這樣決定的，請太後娘娘責罰。”反正她都已經安排下去了，現在皇太後就是派人去追，也是追不到五阿哥了。柒玥隱隱約約能猜到，皇太後曾經是和惠妃達成過協議的，至於後來大阿哥被幽禁，皇太後和惠妃之間變的如何了，她也沒辦法確定。但防著皇太後的這一手，還是有些必要的。“責罰？”皇太後微微輕笑起來，聽不起喜怒，“貴妃娘娘如今也是管理後宮的人，做的這些決定也是為了皇上，為了後宮，哀家又有什麼好責罰的呢？”“太後娘娘！”柒玥跪了下來，解釋道，“臣妾沒有那個意思，臣妾隻是擔心太後娘娘疲憊，才……”“好了，”皇太後擺了擺手，“快起來，讓人看到像什麼樣子。”“太後娘娘，臣妾真的是因為擔心皇上和太後娘娘才那樣做的，”柒玥沒有起身，鄭重其事的解釋道，“太子到底是皇上親封的，做的錯也好，對也罷，都由皇上來決定，臣妾隻是將宮裡的事情，太後娘娘的安慰告訴皇上，其他，臣妾不能也不會乾涉的。”皇太後又猶豫了一會兒，有些無奈，又有些妥協的說道，“哀家明白了，你起來吧。”“臣妾還有一事相求，臣妾想請一人進宮。”這才是柒玥的目的，雖然她可以以後再告訴她真相，可是那樣就失了先機。皇太後一聽皺了皺眉頭，“如今你管理後宮，人員進出也都是你來調控，就算如今宮內外不安全，你也可以安排五阿哥他們去給你接人，又何必來請示哀家？”“這事雖然臣妾能吩咐下去，可臣妾覺得還是應該告知太後娘娘，”柒玥繼續說道，“臣妾想派人去接陳未軒老大夫進宮，給臣妾的人救命。”“什麼？”皇太後還以為柒玥會接佟家的誰誰進宮來敘舊，卻沒想到會是接個大夫進宮，“你讓宮外的大夫來給承乾宮的宮女治病？”“太後娘娘，是救命。”柒玥冷靜的強調道。“莫說宮外的大夫不可以輕易進宮，更何況不過是給一個宮女治病，”皇太後顯然有些不讚同，“這要傳出去，不是說宮裡的太醫無用，就是說你的宮女太嬌貴了！”“逆賊大開殺戒的時候，是她給和嬪擋了刀才讓和嬪沒有受太重的傷，”柒玥說道，“她雖然身份卑微，但並不卑賤，臣妾求太後娘娘成全。”“哀家若是沒有記錯，陳老大夫也已經高齡八十了吧？”皇太後瞥了柒玥一眼，“你這樣去折騰他，可為陳家想過？”“臣妾……臣妾未進宮時，曾經師從陳仕德老太醫名下，陳未軒也算是臣妾的師兄。”柒玥的確沒有未陳家多想過，可如今為了悅若，不得不把她隱瞞了的秘密也說出來。“你！”皇太後當真沒有猜想到，會從她口中知道這樣的事情來，可若他們是這樣的關係，那她的折騰又有些理所當然了。皇太後見柒玥主意已定，也知道她向來善待自己宮裡的人，何況悅若又是為和嬪擋刀，她再拒絕，傳出去隻會讓其他宮人心寒。“既然如此，那你便讓五阿哥他們派人去接吧，隻是皇上回來的時候，哀家希望你將此事如實告知。”皇太後叮囑道。“是，臣妾明白了，多謝太後娘娘。”柒玥應了下來，給皇太後磕了頭。“先起來吧，”皇太後抬了抬手，“還有其他事情嗎？”“臣妾想著晌午後讓合宮妃嬪去承乾宮一趟，”柒玥站了起來，又說了起來，“本想著讓她們來給太後娘娘請安的，可這事畢竟驚險，臣妾也怕她們擾了太後娘娘，便讓她們去承乾宮吧，臣妾也好將這幾日的事情跟她們說一下，敲打一些和太子走的近的人。太後娘娘覺得如何？”“就約在承乾宮吧，”皇太後歎息道，“哀家也沒什麼心力去煩惱這事，就交給貴妃吧。隻是一些不安穩的妃嬪，就需要好生敲打一番即可，若是數不通的，再來告訴哀家也不遲。”“臣妾明白了，”柒玥說道，“臣妾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太後娘娘便起身吧，五阿哥還在外麵等著給太後娘娘請安呢。”“去吧，哀家待會兒就見五阿哥。”皇太後擺了擺手。從正殿出來走到宮門口，柒玥看到了依舊候在那裡的五阿哥。“五阿哥派人替本宮走一趟吧，”柒玥誠心的說道，“本宮想接陳未軒老大夫進宮一趟。”“是，兒臣這就派人去。”五阿哥也沒多問，應了下來，隨時招了人過來吩咐。那邊柒玥也將接人出入的腰牌遞了過去，“陳老大夫年歲大了，切記不要太過折騰了他，但也得快速回來。”“小的領命。”那侍衛應了，連忙退下。“貴妃娘娘放心，”見柒玥擔憂，五阿哥出聲安慰，“這是兒臣隨身侍衛，做事一向穩妥。”“嗯，是本宮多慮了，多謝五阿哥。”柒玥點了點頭，又問道，“對了，五阿哥這裡可有各宮傷亡記錄？”“貴妃娘娘問這些做什麼嗎？”五阿哥有些訕訕的撓了撓頭，“兒臣讓十二弟記著了，兒臣這裡並沒有，若貴妃娘娘需要，兒臣讓十二弟給貴妃娘娘送去。”“那便讓十二阿哥跑一趟吧，”柒玥說道，“本宮想著晌午後見一些各宮的妃嬪，知道各宮各處的傷亡，本宮也好有個準備。”“那貴妃娘娘放心，兒臣讓十二弟晌午前送去承乾宮。”五阿哥保證道。“嗯，”柒玥應了，“那本宮就先回承乾宮了。”“恭送貴妃娘娘。”……承乾宮。陳未軒到的時候已經是辰時末了，而且陳未軒並不是一人來的，還帶了一個少年。“草民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陳未軒扶著少年一並跪了下來。“陳老大夫不必多禮，快起來。”有五阿哥的侍衛在，柒玥隻能受了陳未軒這一禮，又連忙吩咐讓他起來。“草民多謝貴妃娘娘。”陳未軒身旁的少年扶著他起了身。“這位是？”柒玥抬頭看向陳未軒身旁的少年，好奇的問道。“回娘娘的話，這是草民的小孫兒，名喚承安，草民年歲大了，他不放心便跟了來，還請娘娘恕罪。”陳未軒回話道，又吩咐承安，“快給娘娘行禮。”“草民承安，見過貴妃娘娘，貴妃萬福。”承安很是聽話的應了下來。“不用多禮，”柒玥連忙說道，“倒是本宮失禮，沒有想的周全。”“貴妃娘娘這話折煞草民了，”陳未軒搖了搖頭，“貴妃娘娘接草民進宮，可是有事？”見陳未軒問了，柒玥也沒多遮掩，起身領著陳未軒往悅若房間走去，邊走邊說，“本宮跟前的一個宮女，跟了本宮三十年了，昨日替和嬪擋了刀，命如今懸一線，本宮想著陳老大夫有回天之術，便厚著臉皮請了陳老大夫，還請陳老大夫不要因為這宮女的出身而覺得本宮是故意為之。”“貴妃娘娘多慮了，”陳未軒並不在意，“在草民心中，需要草民救治的，都是病人，草民定當全力以赴。”“如此，本宮這裡先謝過陳老大夫了。”有了陳未軒的這話，柒玥莫名的鬆了口氣。進了悅若的房間，王太醫還守在一旁，見柒玥帶人進來，連忙請安。“貴妃娘娘吉祥。”“王太醫不必多禮，本宮已經把陳老大夫接進宮裡來了，”柒玥說道，“還請王太醫協助陳老大夫一定要救了悅若。”“是，臣儘力。”王太醫應了，又衝著進來的陳老大夫握拳道，“陳老大夫。”“王太醫客氣了。”陳未軒連忙還了一禮，“草民先給病人把個脈吧。”“陳老大夫請。”王太醫微微側了身子，讓了陳未軒上前。雖然已經高齡八十了，陳未軒的行動還算利潤，但也被承安扶著坐下來後，才給悅若把脈。陳未軒搭上悅若的手後，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傷的的確重了些。片刻後，陳未軒鬆開了手，對柒玥說道，“草民隻有七成把握能救活她，剩下的三成，便靠她自己的造化了。”七成！柒玥聽了驚喜不已，這比王太醫猜測的還要多！“需要什麼東西，陳老大夫儘管說，本宮派人去取！”柒玥連忙說道。“草民都帶來了，”陳未軒指了指承安背來的藥箱，“隻要有王太醫和承安協助草民就可以，另外還請貴妃娘娘回避。”“好，本宮這就出去。”柒玥也不多說，應了就往外走，“本宮在正殿候著，陳老大夫好了就讓承安去通知本宮。”“貴妃娘娘不必擔憂。”陳未軒點了點頭，給了柒玥一顆定心丸。柒玥剛回到正殿，躲在內室裡的含卉便走了出來，“姐姐，陳老大夫那邊怎麼說？”妃嬪不能隨意見外男，所以剛剛含卉便回避躲在了內室。“陳老大夫說有七成的把握。”柒玥將陳未軒說的告訴含卉道，“他們行醫說話都藏了兩分不實說，看來他最起碼有八九成的把握了。”“太好了。”含卉一聽，鬆了口氣，“悅若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呀，莫要太擔心。”柒玥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含卉，隻能拍了拍含卉的肩膀。陳老大夫等人這一治便用了一個多時辰，等承安額頭冒汗扶著陳老大夫來到正殿的時候，已經是午時末了。“娘娘，悅若姑姑那邊結束了。”冬梅小跑著進來通知道。冬梅是被柒玥吩咐過去守在悅若門口的，畢竟那邊用的時辰太多，柒玥也放心不下。“快，”柒玥起了身，對秋菊說道，“秋菊去安排傳膳。”說著，柒玥迎出了殿門，見到陳老太醫和承安，激動的問道，“可是沒事了？”“貴妃娘娘放心，”陳未軒笑道，“跟了貴妃娘娘，她也是個有福氣的，草民給她的腹部裡外縫合了，總算完全止了血，她也熬了過來。草民還寫好了藥方，隻要一日三次按時給她喝下藥，想來很快就能醒來。”“本宮多謝陳老大夫。”柒玥這才完全鬆了口氣。“貴妃娘娘客氣了，救死扶傷，這是草民應該做的。”陳未軒搖了搖頭。“冬梅，”柒玥吩咐一旁的冬梅道，“帶陳老大夫和承安公子下去梳洗，再領著他們去偏殿用膳。”“貴妃娘娘，這不合規矩，”陳未軒想要拒絕，“草民還是帶著承安先出宮吧。”“陳老大夫救了本宮的人，這些都是本宮應該做的，再說了，”柒玥惆悵的說道，“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了。”陳未軒聽了，歎了口氣，“那草民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貴妃娘娘。”見冬梅帶走陳老大夫和承安後，柒玥徑直去了悅若的房間。王太醫還在一旁守著，拿了紙筆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寫的入迷，並沒有發現柒玥進來。“王太醫。”柒玥輕輕喚了一聲。“貴……”王太醫有些慌亂的站了起來，連忙請安，“貴妃娘娘吉祥。”“王太醫這是？”柒玥疑惑的問道。“臣失禮了，”王太醫有些訕訕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臣見了陳老大夫的本事，虛心想學，便將他的一舉一動都寫了下來，想著事後忘記的時候，還能重溫一遍。”“王太醫真是虛心好學。”柒玥笑了起來，“看來本宮請了陳老大夫來，還是請對了。”“是，是，”王太醫應和道，又指了指另一邊的惜若，對柒玥說道，“陳老大夫知道惜若姑姑是給娘娘擋了刀的，還給惜若姑姑也診治了一番，又留了藥。”聽了王太醫說的，柒玥也有些驚訝，剛剛陳未軒並沒有告訴她，想來也不打算邀功了。大師兄從來還是都關心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