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十四，承乾宮。“奴婢親眼所見！”惜若的臉蒼白如紙，顯然看到的事情讓她驚愕，“剛剛徐答應宮女來告訴奴婢，奴婢就過去看了，奴婢問她吃了什麼，她說就吃了幾塊點心，那點心……點心是娘娘賞她的。”“娘娘！”奶娘田氏一聽，也被嚇的厲害，“娘娘剛剛吃了一塊桂花糕。”“什麼！”惜若一聽，衝到柒玥麵前，“娘娘快吐出來，快吐出來！”“吐什麼，都已經咽下去了，”柒玥苦笑一聲，看向瞪著眼睛，沒察覺到危險的十八阿哥，“幸好十八阿哥沒沾上。”“咿呀……咿呀……”十八阿哥衝著柒玥咿呀咿呀的叫喚，剛剛沒吃到銀絲卷的急切。“娘娘，怎麼辦。”惜若急的哭了起來。“那糕點是乾清宮送過來的吧？”柒玥淡淡的說道，“派人去通知皇上。”“奴婢……”惜若遲疑起來，柒玥現在看起來沒事，可萬一她走之後呢？“快去吧，”柒玥冷冷的嗬斥道，“本宮還沒死，想來不是每個都沾上了毒藥，也算本宮運氣好，又或是……”又或是，她沾上的毒藥量少，還沒到發作的時間。“是，奴婢這就去。”惜若連忙往外跑去。惜若跑出去後，柒玥將十八阿哥遞給奶娘田氏，“抱好他，護著他，本宮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不論是皇上還是和嬪，都會護著他，他……他還有親額娘舒貴人。”“娘娘，”奶娘田氏慌了起來，連忙接過十八阿哥，“娘娘不會有事的，娘娘福大命大，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柒玥苦笑著搖了搖頭，“本宮也不知道是誰，敢在乾清宮送來的點心裡下毒，本宮也不得不佩服她！”“娘娘。”奶娘田氏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柒玥也沒打算再聽奶娘田氏說什麼，起身走到了書案邊上，翻出硯台和墨塊來，準備磨墨寫信。“娘娘！”悅若慌張的跑了進來，“娘娘你沒事吧。”“正好替我磨墨。”柒玥頭也沒抬的說道。“娘娘，到底怎麼回事？”悅若走到書案前，“奴婢剛剛看到惜若慌張的跑了出去，問了她，她說娘娘你出事了。”柒玥直接將墨塊塞到了悅若的手裡，“有人在點心裡下了毒，我給了徐答應幾塊，徐答應被毒死了。”“原來是這事，”悅若鬆了口氣，回頭看榻邊地上摔碎的那些碟子點心，“娘娘沒吃就好。”說完，悅若也放心的在硯台裡倒了點水，然後磨起墨來。“……”柒玥這才抬頭看了悅若一眼，愣了一下才說道，“我吃了一塊子桂花糕。”“啪嗒。”悅若手裡的墨塊掉了下來，發出聲音。“娘娘，你！”悅若被驚住了，“你怎麼會……”柒玥苦笑著搖了搖頭，從一旁抽出幾張宣紙，“磨墨，我想給阿瑪額娘留些話。”“……好……”悅若的聲音有些顫抖，重新拿起墨塊的手也忍不住顫抖，“娘娘，奴婢……到底是誰，是誰敢這麼大膽子在點心裡下毒，當真是……當真是罪該萬死！”“那都是皇上的事情了，乾清宮都能被人動了手腳。”柒玥拿了毛筆去沾墨汁。可是，筆尖在宣紙上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娘娘……”悅若也是看到了柒玥的動作，隱忍未落淚的眼眶，紅紅的，“娘娘說給奴婢，奴婢替你寫。”“嗬嗬，”柒玥苦笑一聲，“你會寫什麼，我還是自己來吧。”柒玥深呼吸一口氣，才提了筆，“阿瑪親啟，玥兒不孝，不能侍奉膝下，不能……”“玥兒！”人沒見，便聽到了急切的聲音，柒玥剛抬了頭，便看到玄燁大步進了殿裡來。“皇上吉祥。”奶娘田氏和悅若連忙請安。柒玥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玄燁已經側過書案，將她擁入懷裡，“玥兒！”“皇上。”柒玥伸手將玄燁環住，手上的力氣也多用了幾分，緊緊的，就怕以後再也沒有了機會。這一刻的柒玥，才明白，以前的，過去的，那些恨也好，怨也罷，都是飄渺的，虛無的。隻有那些錯過的，失去的，成了此刻最大的遺憾。陳青平和劉太醫也是氣喘籲籲的趕了過來，陳青平一邊粗喘，一邊提醒道，“皇上，快讓劉太醫給貴妃娘娘把脈。”“玥兒，快。”玄燁這才放開柒玥，攔腰抱起柒玥，大步走到榻上，讓劉太醫給柒玥把脈。這個時候的劉太醫也顧不得那些禮節，沒等手帕，直接手指搭在了柒玥的手腕上。劉太醫原本焦急打皺的眉頭，有些舒散開來，不放心，又搭上了柒玥的另外一隻手腕。反複確認了一番，劉太醫才開口道，“皇上，娘娘，放心，娘娘並未中毒。”“當真？”玄燁眼睛都亮了起來，“當真無事？”“臣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劉太醫肯定的說道。“那……”差點鬨了一個烏龍的惜若，有些傻眼，高興極了，又有些慌亂，“那徐答應怎麼會被毒死。”柒玥坐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點心，對劉太醫說道，“劉太醫將那些點心查一查吧。”“是。”劉太醫應了，連忙轉身走到桌邊，一一驗了一番。最後，劉太醫端起那碟子銀絲卷說道，“皇上，娘娘，其他點心都無毒，隻這銀絲卷有毒，是鶴頂紅，一沾斃命。”“徐答應手裡還剩下的半塊點心就是銀絲卷！”惜若見到被毒死的徐答應，自然也看見了徐答應手裡沒吃完的是什麼。“桂花糕無毒？”悅若追問了一句，“娘娘吃的正是桂花糕。”“桂花糕無毒，”劉太醫搖了搖頭，“娘娘也未中毒。”“未中毒就好。”玄燁這下全然鬆了口氣，“玥兒無事就好。”隻銀絲卷有毒？柒玥並沒有因為自己未中毒就鬆口氣，反而是聽完劉太醫的話後，怒氣更大，指甲紮進手心裡，才能讓自己保持幾分清醒。“皇上，是銀絲卷有毒，祄兒他最近……最近就愛吃銀絲卷。”柒玥咬牙說道。銀絲卷有毒，那這事是衝著十八阿哥來的！玄燁聽了柒玥說的，不由得將柒玥摟的更緊，回頭看了一眼被奶娘田氏緊緊摟著的十八阿哥，怒道，“陳青平！”“皇上，奴才……奴才在。”陳青平被嚇的跪了下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陳青平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從乾清宮送到承乾宮的點心，竟然會被人動了手腳，還是衝著十八阿哥去的！“你的確該死！”玄燁怒氣衝衝，“乾清宮一向是你來管，竟然還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在點心裡麵下藥，那這次是衝著十八阿哥，下次是不是就衝著貴妃娘娘，衝著朕，衝著太後娘娘！”“皇上，奴才……奴才……”其他人也都因為玄燁的怒氣，跪了下去，沒敢說話。“朕給你一個時辰，將人給揪出來！”玄燁怒道，“你的腦袋就留著。”“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陳青平連忙跪爬著出了殿裡。“玥兒，”玄燁轉身看向柒玥，伸手又將柒玥摟進了懷裡，“朕剛剛都嚇壞了。”“臣妾也以為沒機會看到皇上了。”柒玥勉強的笑了笑，“幸好，幸好臣妾無事。”“是，你幸好無事。”玄燁也很慶幸。“可是……”柒玥也看了十八阿哥一眼，沒有忘記已經被毒死的徐答應，“徐答應她……她這也是替十八阿哥擋了劫。”若不是徐答應被毒死，惜若也不會知道點心裡有毒，也不會跑回來提醒她，那她就當真把有毒的銀絲卷塞進十八阿哥的嘴裡了。“徐答應……”玄燁自然也知道這事的，“徐答應就好生厚葬了吧。”人已經死了，也就一些身後事了，玄燁還想不明白，自己還能有什麼其他補償。“皇上，能不能給徐答應一些追封？”柒玥想起來徐答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娘和哥哥了，若是她能有些追封，她的叔叔會不會也能照顧她的家人？“這……”原本這也是應該的，可是玄燁卻有些猶豫起來，“徐氏並沒有什麼家世，追封有些失了規矩。”“……”柒玥也反應了過來，歎了口氣，“奴婢明白了。”“這樣吧，”玄燁也知道柒玥心急難受，畢竟徐答應也是替十八阿哥死了的，玄燁糾結了一會兒道，“追徐答應為常在，按照貴人儀製下葬。”“好。”柒玥清楚他能做的已經夠多了，不會再多要。陳青平辦事效率還是夠快的，不到半個時辰，便又返了回來。“皇上，已經查出來了。”陳青平直接跪下來。“是誰？”玄燁冷冷的問道。“是送食盒來的小照子。”陳青平說道。“可有審問是誰指使了他？”玄燁可不認為一個小太監會做出這樣膽大的事情來，“其他奴才都有沒有審？”“奴才回乾清宮的時候，小照子就已經服毒而亡，奴才在小照子的住處也找到了毒藥鶴頂紅，其他宮女太監也都審問過了，沒人知道，隻說，看見小照子最近是多了不少的銀子出來。”“廢物！”玄燁冷冷的嗬斥道，“發現他不對勁也沒人來稟告！”“皇上息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陳青平除了磕頭求饒讓皇上息怒也沒有彆的法子。“繼續查！繼續查！”玄燁怒吼道，“跟小照子住一起的，走的近的，都給朕杖斃！乾清宮其他人全部杖責二十！貶去辛者庫浣衣局，還有你……”玄燁衝著陳青平說道，“你也去領罰，你比他們更該罰，就罰杖責三十！留了性命也就繼續留在朕跟前服侍！”玄燁自然知道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陳青平，不會背叛自己。“是，奴才領罰，奴才領罰！”陳青平撿了條命，連忙應了。那一日，整個乾清宮變了天，合宮都人心惶惶。小照子的死，到底是斷了線索。柒玥一直都有讓人注意著鐘粹宮和延禧宮，若是惠妃和榮妃沒有動手，她也猜不到還有誰會恨她，恨十八阿哥。柒玥又想起那日十阿哥說的，也不由得猜測是哪個阿哥。會是十阿哥嗎？不會吧？他可是貴妃姐姐的兒子，怎麼會這般狠心，對兄弟手足下毒手呢？也不知道是因為護著十阿哥，還是因為不知道該疑心誰，柒玥最後沒有把這些告訴玄燁。如果告訴玄燁，最後不管是不是十阿哥，怕是十阿哥沒有好下場。……宮外某處。“爺，這事奴才沒做好，請爺降罪。”“起來吧，這也是他命不該絕。”“可是，聽說乾清宮上下都被清理了一番，咱們另外的兩人也在這次的事情裡都被杖責了二十，一個沒挺過去死了，另外一個去了浣衣局。”“賠了夫人又折兵！倒是我失策了！”“若不是那個什麼徐答應的貪嘴，爺的事情也不會被耽誤。”“好了，這次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所有的善後都解決了吧？不會懷疑到我們吧？”“爺放心，奴才和小照子從來都未直接接觸，不會懷疑到奴才身上，自然爺也是清白的。”“那就好。”“那爺，十八阿哥那邊？”“以後還有機會，不急。”“是，爺還有很多機會。”……後來，柒玥也更重視起十八阿哥的衣著吃穿。不管是進口的吃食，柒玥在意，就是十八阿哥房裡的花草擺設，柒玥都在意。柒玥完全就是把十八阿哥護的嚴嚴實實，不給任何人再傷害他的機會。這一護就是六年。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承乾宮。“額娘，額娘。”一個六七歲的小阿哥從殿外跑了進來。“十八阿哥回來了。”惜若笑著喚道。柒玥放下手裡的繡繃，笑盈盈的衝向十八阿哥招了招手，“祄兒，過來。”“額娘，”十八阿哥靠到了柒玥跟前，“額娘想孩兒了沒？”柒玥笑了出來，“你這才出去一會兒。”“可是孩兒出去一會兒也想額娘了呀。”十八阿哥撇了撇嘴，撒嬌道。“好，”柒玥無奈的搖了搖頭，“想，額娘也想祄兒了。”因為放心不下他，她已經讓他多留在了後宮裡。原本，阿哥滿了六周歲便是要搬出後宮，住進阿哥所，跟著先生學功課，由奶娘和嬤嬤們照顧的。“額娘你看，”十八阿哥高興了起來，從身後拿出東西，獻寶的說道，“這是……”十八阿哥話沒說完，手裡的點心就被柒玥掃落在地上，“額娘，”十八阿哥委屈起來，“這事孩兒舍不得吃，留給額娘吃的。”“額娘不吃，”柒玥搖頭，緊張而又嚴厲的說道，“額娘交代過你多少次了，彆人給的東西不能吃。”“可是……”十八阿哥撇了撇嘴就要哭出來，“這事和嬪姨娘給的，額娘說過，姨娘是可信的。”“我……”柒玥傻了眼，梗在嗓子眼的話，吐出來不是，咽下去不是。她已經變成這樣草木皆非了嗎？“皇上吉祥。”惜若的聲音，將失神的柒玥拉了回來。柒玥抬頭看去，果然見玄燁走了進來，抬頭勉強笑道，“皇上來了。”“嗯，”玄燁看到柒玥和十八阿哥表情不對勁，問道，“怎麼了？”“沒事，皇上怎麼這個時辰來了？”柒玥自然不會將自己的擔心說出來，六年了都沒有事，再說這些也是讓人厭煩。不早不晚的。過了午膳，還未到晚膳。“朕有一事和你商量。”玄燁坐在了柒玥的身邊，衝著十八阿哥笑道，“過來，給阿瑪看看，長高沒有。”“皇阿瑪吉祥，”十八阿哥小跑進玄燁的懷裡，“孩兒比昨日還高呢，皇阿瑪說過，孩兒長高了就可以騎馬了，皇阿瑪，孩兒已經好高了，皇阿瑪可以教孩兒騎馬了嗎？”“彆胡說！”柒玥板著臉斥責道，“你才多高，等你有你阿瑪高的時候才能學騎馬！”“哼，”十八阿哥不樂意了，“皇阿瑪和孩兒說過，皇阿瑪是六歲的時候就學騎馬了，可是孩兒都已經八歲了，還不能學騎馬，額娘偏心，額娘偏心。”“你……”柒玥被十八阿哥的話給傷的無法反駁。“好了，”玄燁見狀，連忙說道，“祄兒，你可不能氣你額娘。”被玄燁斥責了一句，十八阿哥低下了頭，慢慢挪到柒玥麵前，“額娘，孩兒錯了，額娘不要生氣。”“……”柒玥紅了眼眶，抬手摸了摸十八阿哥的頭，卻說不出話來。十八阿哥真的長高了，以前摸他頭的時候，還不用那麼費力，現在卻要舉的老高。“玥兒，”玄燁見柒玥原諒了十八阿哥，才將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說了出來，“朕過幾日打算巡幸塞外，想把十八阿哥也帶著。”“什麼？”柒玥驚的抬頭看向玄燁，“把他帶出去？不行！一定不行！臣妾不放心祄兒離開臣妾。”他還沒有離開過她，她怎麼會放心？去塞外又不是一天兩天就回來的，少則三兩個月，多則半年大半年！“玥兒，”玄燁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終究會要長大的，也會離開你的，你總不能一輩子護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