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柒玥扶著淑慧大長公主剛從寧壽宮出來，黑夜的天空便綻放出煙花，將柒玥和淑慧大長公主的所處環境照的清晰。淑慧大長公主頓住腳步，抬頭看了一會兒煙花，才開口問道，“貴妃喜歡煙花嗎？”“曾經是喜歡的，現在是不喜歡的。”柒玥笑了笑，回答道。“為什麼？”淑慧大長公主好奇的問，“本宮倒是一直都喜歡。”那是因為淑慧大長公主一直都是金枝玉葉，不必看人眼色，不管是先帝時期，還是現在。淑慧大長公主是太皇太後嫡親的女兒，曾經，她是先帝的長姐，如今她是當今聖上的姑姑，如何需要看彆人的眼色？“因為煙花易冷，”柒玥看著綻放之後便消失殆儘的煙花，說道，“煙花的美，隻是一瞬間的，而我心裡是奢望永恒的，所以，就不喜歡它了。”淑慧大長公主歎了口氣，“煙花綻放雖然隻是一瞬間，可是那美好的景象卻是永遠留在心裡的。”“是嗎？”柒玥喃喃的反問道。就像她永遠都記得那年皇上帶她在禦花園裡放的煙花，一樣嗎？“走吧，”淑慧大長公主拍了拍柒玥的手，“又是新的一年了，往年守歲都是很難熬的，本宮也熬不住，卻沒想到今年時辰過的這麼快，但也……太讓人失望了。”“讓淑慧大長公主你為難了，是臣妾的不是。”柒玥有些不安的解釋道。“怎麼會是你的不是呢？”淑慧大長公主搖了搖頭，“最不是的，是那個做了那些事的人。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有些事情，都是不該做，也不能做的，偏偏她……”柒玥默默的聽著，淑慧大長公主口中的她是誰？惠妃？張庶妃？亦或是誰？“淑慧大長公主覺得今日之事，誰是對的？”柒玥猶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氣問道。“你是說十阿哥？還是川風？還是你？”淑慧大長公主沒有回答，反而將問題推給了柒玥，“亦或是，惠妃？張庶妃？”“臣妾……”柒玥有些訕訕，不知道該如何說。難不成她想說，問一問惠妃？問一問張庶妃？那反過來，她自己是對是錯呢？“十阿哥是對的，因為他是為了他額娘，想要為他額娘討一個公道。可又是不對的，因為今日是除夕。”淑慧大長公主歎了口氣，“川風呢？她和十阿哥同樣的目的，也同樣的錯。至於惠妃和張庶妃，本宮不想評價，誰對誰錯，她們自己心裡清楚，也是她們自己選擇的。”“那臣妾呢？”柒玥心裡有些顫意，“臣妾今日是不是也做錯了？”“如果本宮說你今日做錯了，即使重來一次，是不是還會如此？”淑慧大長公主問道。“是，”柒玥沒有猶豫的回答道，“即使臣妾知道錯了，再給臣妾一次機會，臣妾還是會這樣做。”“那就沒有錯。”淑慧大長公主笑道，“今日你這一出，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算不上是贏家，可你並沒有輸。”“是，臣妾並沒有輸。”柒玥低聲道。柒玥扶著淑慧大長公主走的極慢，惜若和淑慧大長公主的宮女在兩邊扶著，前麵一個小太監提著燈籠。長長的宮道，在黑夜裡更加淒靜幽深。淑慧大長公主住在壽安宮，將淑慧大長公主送到她所住的春禧殿時，已然醜時了。“淑慧大長公主早些歇息吧，臣妾就回去了。”待淑慧大長公主坐下，柒玥才告退。“貴妃，你想要後宮管理之權嗎？”柒玥剛轉身還沒離開，就聽到身後淑慧大長公主的問話。“什麼？”柒玥一時沒反應過來。“本宮剛剛問的，貴妃應該聽到了才是，”淑慧大長公主揉了揉額頭，“皇上奪了惠妃的管理後宮之權，你莫不是沒有一點想法？”柒玥不由得苦笑，“臣妾若是說不想要，淑慧大長公主相信嗎？”“真的？”淑慧大長公主挑了挑眉，顯然是不相信的。“曾經不想要，現在是想要的。”柒玥老實回答，對於眼前這個快要七十歲的女人，柒玥知道自己瞞不住任何。“為什麼？”“以前不想要，是因為不喜歡，現在想要，是因為需要，臣妾有需要保護的人，不願意她們受到傷害。”柒玥說的誠懇，也堅定。“誰？”淑慧大長公主追問道。“很多人，在臣妾身邊的人，臣妾都要去保護，”柒玥說道，“平妃、敏妃、溫僖貴妃，還有臣妾的孩子，都是因為臣妾無能，才失去了他們，可是以後，臣妾不想要再被動了。”“嗯，”淑慧大長公主點了點頭，似是回憶什麼的說道，“你這樣的話，本宮也聽一人說過，她說，握著權利，才能有更多的能力，才能去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她做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了。”“臣妾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臣妾會拚儘全力做到。”柒玥鄭重的說道。“那好，”淑慧大長公主也不再逗弄柒玥，直接說道，“你且回去等著吧，不出幾日，皇上定會下旨讓你管理後宮。”“什麼？”柒玥驚住了，“怎麼會，皇上他……”皇上他會願意嗎？對於今晚皇上收回惠妃的權利後，並沒有給她這個最高位份的貴妃，她一點兒也不驚訝。因為含卉告訴過她，她聽過皇上和惠妃說的話，她佟佳氏柒玥並不適合管理後宮。可眼前的淑慧大長公主卻說，不出幾日，皇上就會下旨讓她管理後宮？“怎麼？”淑慧大長公主白了柒玥一眼，“不相信本宮的本事？還是覺得本宮在信口開河？”“臣妾沒有這個意思，”柒玥臉一下子就紅了，有些訕訕的說道，“嬪妾隻是覺得皇上說過，臣妾並不適合管理後宮。”“那些無妨，”淑慧大長公主搖了搖頭，“你相信本宮。”“那淑慧大長公主能告訴臣妾，為什麼嗎？為什麼是臣妾？”柒玥問道。“因為有人在本宮麵前說過，他更信任你。”淑慧大長公主點頭道。“……”柒玥想要問是誰說的，可是又好像能猜出一些什麼來，張了張的嘴巴，又閉了起來。“但本宮希望你能一直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想要權利的初衷。”淑慧大長公主叮囑道。“是，臣妾明白，臣妾一定能記得。”柒玥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從壽安宮出來，柒玥扶著惜若往承乾宮方向走去。兩人靜靜的沒有說話，突然柒玥感覺到臉上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臉上，還不等抬頭去看，就聽見一旁惜若激動的聲音。“娘娘，下雪了！”“下雪了？”柒玥一愣，也不由得抬了頭，小太監提的燈籠雖不大，可是這宮道上也有懸掛著照路的燈籠，亮光下，柒玥能看到細細絮絮的雪花從天上落下。“這是新年的第一場雪呢，沒想到初一就下了。”惜若笑著說道，“娘娘，咱們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越來越好嗎？會的，一定會的。柒玥笑著點了點頭，“肯定會越來越好的，咱們快點回去吧，馬上雪就下的大了。”“好，娘娘小心點。”惜若應下，扶著柒玥往承乾宮快步走去。從春禧殿回承乾宮，最近的路是從乾清宮那裡經過，前麵的小太監也沒多想，領著她們就從那裡走過。等柒玥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們已經進了月華門到了乾清宮正門口。有守夜的太監嬤嬤見到她們，小聲行了禮，“貴妃娘娘吉祥。”這樣的聲音，自然是不會驚動到殿裡歇著的人，柒玥原本想要退回去繞路走，可此刻也做不到回頭。隻是不想，行禮的人沒有驚動到殿裡的人，卻驚動了守在宮門口的陳青平。陳青平心中一驚，連忙小跑著走到柒玥跟前，“貴妃娘娘吉祥，貴妃娘娘可是來找皇上的？”“不是，”柒玥搖了搖頭，隨手指了指對麵的日精門道，“從春禧殿出來，帶錯了路，要從那裡去承乾宮，不用驚動皇上，本宮現在就走。”“是。”陳青平連忙應了下來，“奴才送送貴妃娘娘。”柒玥為了不驚動人，沒有做聲，隨陳青平的意思，往日精門走去。卻不想，還沒到日精門口，就見乾清宮的大門被打了開來，玄燁一臉怒氣的喊道，“陳青平，滾去哪了？朕喊你沒聽到嗎？”玄燁的聲音，驚住了陳青平，也驚住了柒玥等人。“皇上，奴才在呢。”陳青平本能的應了下來。“你去那裡做……”玄燁尋聲看去，卻愣住了。燈籠的照射下，越來越大的雪花飄落在那個站在角落的宮裝女人身上，與她身上的海棠紅狐裘披風，甚是相宜。柒玥被皇上發現自己的存在，也很是鎮定的福身衝著這邊行了禮，轉身便要往外走去，越快越好！玄燁三步並作兩步，從宮門口往柒玥走去，握住柒玥的手腕，製止住了她繼續離開的步伐。“你怎麼在這裡？”玄燁聲音顫抖，又帶著一起期待的問道。“……”柒玥咬著牙沒有說話，說什麼都是徒勞，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奴才該死，”提燈籠的小太監，一臉懊悔的跪下求饒，“奴才想著下雪了，領著貴妃娘娘早些回承乾宮，才走了近道，卻不想驚擾了皇上，求皇上娘娘恕罪。”“……”玄燁。的確該死！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玄燁拉著柒玥的胳膊多用了幾分力氣，拉著柒玥就往殿中走去。“皇上，放開臣妾，”柒玥沒反應過來，被他拉著就走，隻能掙紮著說道，“臣妾還要回承乾宮呢！”“娘娘你小心一點。”惜若不敢讓皇上停下，隻是看柒玥磕磕碰碰的走著差點摔倒，連忙上前扶著她，又提醒道。“……”玄燁皺了皺眉頭，顯然是聽到了惜若的話，便停下了腳步，攔腰將柒玥抱了起來。“啊……唔。”柒玥驚呼一聲，幸好及時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失儀。玄燁抱著柒玥進了乾清宮後，便抬腳將宮門給踢上，將惜若和陳青平等人隔絕在了門外。玄燁將柒玥直接放在了龍椅上，柒玥剛得了自由，便又站了起來，離開龍椅。“皇上要做什麼直說？不必這般。”柒玥壓抑住心裡的慌亂，強裝鎮定的問道。玄燁忍著怒氣問道，“那你到底想做什麼，你為何不直接說？今日在寧壽宮那一出，你的目的是為何？”“臣妾哪有什麼目的？”原來是這事？柒玥冷笑一聲，“臣妾不過是給無辜的人討個公道！落菡的二十四皇子，敏妃的性命，貴妃姐姐的性命，還有香嬪的性命，他們都是無辜的！哦，對了，還有臣妾的孩子……嗬嗬？皇上，你覺得如何？臣妾給你找了一個解脫呢，孩子不是你害沒了的，是惠妃是張庶妃呢！”說到後麵，柒玥苦笑起來，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這些年，她如何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沒了的。如今看來，意外也好，被人謀劃也好，都比不過他的決定來的讓人覺得殘忍！“朕知道，是朕對不起那個孩子，”玄燁不由得退了一步，“可是惠妃呢？她這些年對你當是親妹妹般照顧，你今日為何跟著十阿哥一起胡鬨！十阿哥還小，不夠被那個賤婢挑撥，而你呢？年歲不小了吧，怎麼還會不明是非！”“臣妾不明是非？”柒玥覺得自己快要窒息，那種從心疼到呼吸的窒息，“今晚這麼多的事情發生，皇上莫不是覺得真的都是張庶妃做的，惠妃全然無辜？”“惠妃沒有管教好下麵的妃嬪，她的確失職，可她不會……”“夠了，”柒玥顧不得君臣之禮，顧不得是否會讓他怒極，出聲止住了他後麵的話，“皇上不必再說了，臣妾明白了，在皇上心裡，惠妃是清白的，臣妾和十阿哥說的都是因為被人挑撥，二十四皇子的死是活該！敏妃的死是活該，就連貴妃也是被香嬪害死的，他們都活該，臣妾如今也是活該！活該！”“佟佳氏柒玥，你鬨夠了沒有！”玄燁果然勃然大怒，“朕沒有那麼說！隻是惠妃到底是四妃之一，那張氏也認罪了，惠妃到底是無辜還是有罪都未定下來，你們就拿她當罪大惡極的歹人般在寧壽宮侮辱，也的確有些過分！”“是，臣妾過分。”柒玥搖了搖頭，抬手用袖子將臉上的眼淚抹去，“那皇上留步，臣妾這就離開，不惹皇上煩心了！”留在這裡做什麼！看他對另外那個明明罪大惡極的人全然信任嗎？該死！她剛剛就應該不顧儀態，不顧宮規，也要從他手上掙脫離開才是！柒玥轉身就走，走的又快又急，玄燁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去攔，卻踉蹌了一下，將柒玥撲倒在地上。幸好玄燁反應快，手墊在了柒玥的腦後，不讓她的頭磕在地上。跌倒的一瞬間，柒玥是絕望的閉上眼睛，也準備好迎接疼痛襲來的。沒有想象中那麼痛，隻是摔在了地上，頭卻枕在了彆的東西身上，當然也有重物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柒玥一睜眼，便看到了趴在自己身上的玄燁，微微皺眉，便要掙紮，“皇上快點起來！”這麼一折騰，玄燁的怒氣已經全然散心，隻擔心她有沒有摔傷，可聽到她這個時候還要推開自己，便明白她是沒事的。可是，他怎麼願意放手？十年了，他懷裡的女人，他已經十年沒抱過了。他以為他再也抱不到，卻沒有想到會用這樣的方式抱到了她。玄燁的沉默，讓柒玥急躁起來，“皇上壓著臣妾了，皇上要是想躺在地上，就起開讓臣妾起來。”玄燁低聲笑了起來，哪有人想要躺在地上，可是他此刻卻想高呼願意！玄燁一邊笑著，一邊往柒玥身側一躺。柒玥鬆了口氣，還沒爬起來，就感覺到一雙手伸到她的腰間，將她翻轉一下，她就趴在了他的身上。“皇上！”柒玥驚呼，還要掙紮著爬起來，可是腰上的那雙手力氣太多，觸碰太灼熱，她掙紮不開，“皇上，放開臣妾！”“玥兒，讓朕抱一會兒吧。”玄燁盯著柒玥的眼睛說道。“皇上抱的還不夠多嗎？”柒玥並不樂意。“可是朕已經十年沒抱你了，這一會兒太少太短。”柒玥頓住了，停止了掙紮。十年了嗎？竟然這麼久了嗎？“玥兒，謝謝。”見柒玥不再掙紮，玄燁隻當她同意了，嘴角不由得上揚，滿足的閉上了眼睛。柒玥看著身下玄燁的臉，閉著的眼睛，眼角已然出現的皺紋……柒玥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臉上，柒玥感覺到了她腰上的雙手又用力了幾分，仿佛想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曾經，他們之間的種種甜蜜，種種歡愛，都浮現在腦海裡，揮散不去。柒玥歎了口氣，將頭枕在他的胸前，也閉上了眼睛。可是，很難回去了，不是嗎？那個即使沒有不是意外，即使不被人謀劃，也會被他舍棄的孩子，成了他們之間即使破鏡重圓也會留下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