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下了一夜的雪，宮道上有不少積雪。一路上都有太監在掃雪，看見前麵來的人，連忙放下手上的工具，彎腰行禮。“貴妃娘娘吉祥。”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柒玥終於得空，帶著惜若往重華宮走去，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抬著很多的東西。惜若一邊扶著柒玥，不忘叮囑身後的小太監，“小心點，彆滑倒了，摔了給伊貴人的東西。”“是，姑姑放心，奴才小心著呢。”兩個小太監都是內務府剛送來的，年紀不大，倒是機靈。“許久沒見過這雪景，倒是新鮮。”慢走慢動的到了禦花園跟前，柒玥指了指禦花園花草上落的積雪，看的新奇，“雖然沒有春日的百花盛開，那一株株的梅花卻是更盛。”“娘娘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才好，”惜若小心翼翼的扶著柒玥，也注意著腳下不出錯，“窩在殿裡都窩的懶了。”“老了，怕冷了，”柒玥低聲笑了笑，“不能與年輕人相提並論，莫說我了，惜若你今年穿的好像也比往年多添了兩件衣服。”“娘娘可彆笑話奴婢，”惜若搖了搖頭，“奴婢都四十多了，比娘娘你年長十幾歲呢。”“我也不年輕了，”柒玥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皺紋，“皺眉都多了幾道，不像那些花兒，一年比一年嬌。”惜若聽柒玥說的傷感，剛想去安慰柒玥，就聽見身後側傳來男子的聲音。“貴妃娘娘國色天香，秀麗端莊，哪裡是幾個新進宮的妃嬪能比得？”柒玥一愣頓住了腳步，轉身一看，卻是八阿哥從一旁的小道上走了出來。“原來是八阿哥，”柒玥淡淡的說道，“這麼巧。”“貴妃娘娘見諒，兒臣剛剛隻是正好聽見了貴妃的話，並不是故意偷聽。”八阿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兒臣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八阿哥不便，就免禮吧。”柒玥看了八阿哥的胳膊一眼，讓他不必請安。八阿哥順著柒玥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被包紮起來的左胳膊，愣了一下，才又笑了起來，道，“不是什麼大傷，又不礙事。”說著，八阿哥衝著柒玥行了禮，即使胳膊不便，也儘量禮數周全。柒玥知道自己和良妃之間的關係，也知道，良妃和八阿哥不恨自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偏偏，八阿哥還能做到禮數周全，對承乾宮上下都是一副溫和的笑臉，不，應該是對合宮都這樣。八阿哥卻是這樣，柒玥越覺得毛骨悚然，到底是怎麼樣的忍耐心，才能這般麵上不顯？“八阿哥果然上孝下悌，難怪皇上和太子都喜歡八阿哥，”柒玥掩下心中的沉思，笑了笑，“能給太子擋了刺客，八阿哥真是其他阿哥們的典範。”幾日前，太子遭遇刺客，八阿哥拚命救下了太子，不幸被賜傷了左臂，但太子毫發無損。後來刺客被後趕到的其他阿哥和侍衛製服。皇上得知此事，驚覺出一聲冷汗，將那些忽視了太子安全的侍衛罰了個遍。當然了，有罰有賞，救下太子還替太子擋了災的八阿哥，首當其衝，受了最多的賞賜。八阿哥的心結自然是他的額娘，所以皇上不等八阿哥從昏迷中醒來，便下了旨意，進良嬪衛氏冬怡為良妃，入主啟祥宮正殿。“太子是儲君，”八阿哥臉上都了幾分嚴肅和認真，“自然不能出事也不能受傷，兒臣年歲雖小，卻也知道輕重緩急的，不能替皇阿瑪和太子分憂，卻是能護一護他們的。”柒玥挑了挑眉，心中冷笑，麵上不顯。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感覺，可她卻是聽說，那些刺客被抓後，不待招供，全部吞毒自縊，而無論怎麼調查，都查找不到那些刺客的來源，好像憑空出現一般。被刺傷了胳膊，就給他那正委屈嬪位的額娘換來一個妃位和一座啟祥宮，這麼巧合的事情，估計也就是擔憂太子的皇上，和幸存的太子不會懷疑他，其他人都會起疑吧？當然了，這麼有冒險的事情，也不是誰都敢試的，刺中左臂的劍，再偏一點點，可就是正中心胸，保不住性命了。柒玥不欲與他多說，瞥了一眼八阿哥的身後唯一的一個跟隨，道，“八阿哥出來怎麼就帶了一個人，還是早些回去吧，莫要讓良妃等的急了。”八阿哥受傷後，就住在了宮裡養傷，時常會去良妃那裡。“正是從良妃那裡出來，”八阿哥有些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才在禦花園裡散一散心的。”“原本如此，可不要受了涼。”柒玥隨意的說道。“貴妃娘娘這是有事？”八阿哥看到柒玥身後的人，有些好奇，“怎麼抬了這麼多的東西？”“本宮曾經也在重華宮住過幾年，與裡麵的伊貴人關係不錯，”柒玥淡淡的也不隱瞞，直接道，“這不，快要過年了，抽空給她送些吃用，本宮與她也十幾年未見了，聽說她病了，想著不定什麼時候能治好，就當見最後一麵了吧。”“那貴妃娘娘去忙，兒臣再隨意走一走。”八阿哥反應過來。柒玥照顧冷宮的那個貴人，合宮皆知，就連皇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人自然不去管。“嗯，”柒玥點了點頭，“好好養傷。”“兒臣恭送貴妃娘娘。”八阿哥又躬身行了禮，目送柒玥離開。柒玥扶著惜若走的遠了，才聽惜若開口問道，“娘娘剛剛和八阿哥說這麼多做什麼？”惜若很是不解，來重華宮的事情不是越少人知道，才越好嗎？“咱們來重華宮，可是光明正大的，”柒玥給了惜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又不怕彆人知道，你怕什麼？”惜若欲言又止，見柒玥一點兒擔心都無，便信了柒玥，慢慢淡定下來，“說來，良妃當真是好福氣，有八阿哥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八阿哥若是就此從貝勒晉為郡王，也不是不可能的，偏偏給良妃討了一個好。”“母憑子貴，可子亦憑母貴。”柒玥歎了口氣，“八阿哥是個聰慧的，才能做到舍去眼前的利益，追求長遠的利益。”八阿哥就是為了這次的事情，晉為郡王，到了大阿哥麵前，也做不到兄弟平等，畢竟良嬪到惠妃麵前差的遠了。可如今，良嬪變成了良妃，那麼至少八阿哥到榮妃所出的三阿哥、德妃所出的四阿哥、宜妃所出的五阿哥麵前，不會再那麼卑微，畢竟同是貝勒，他的額娘也不比彆人差了。甚至到成嬪所出的七阿哥麵前，也能高人一等了。“八阿哥這麼出色，連奴婢也覺得是個好的，偏偏讓良妃撿了個便宜。”惜若有些憤憤不平。惠妃養了八阿哥這麼些年，有大阿哥的，就有八阿哥，可最後八阿哥所有的討賞都給良妃了。“惜若，”柒玥臉上的深意便重，“莫要小瞧了八阿哥，我怕……咱們遲早要在八阿哥身上吃一次大虧。”“娘娘？”惜若一聽，不由得吃驚。“好了，這事先擱下，”柒玥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重華宮門，“咱們進去吧。”重華宮。重華宮的宮門是常年關著的，到了跟前，惜若上前去拍宮門。“誰啊？”裡麵傳來吳公公懶懶的聲音。“吳公公，是奴婢惜若。”惜若揚聲應了。不一會兒，宮門被緩緩打了開來，吳公公伸出半身來，“原來是惜若姑姑，又來看伊貴人嗎？”話音剛落，吳公公才看到惜若身後不遠處，一身宮裝的柒玥，即使十餘年未見，柒玥臉上的青澀全無，多了幾分端莊優雅，可吳公公還是一眼認出了柒玥。“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吉祥。”吳公公慌亂的從宮門裡走出來，跪下給柒玥請安，“奴才不知貴妃娘娘到來，未能遠迎，請貴妃娘娘恕罪。”“吳公公，快起來吧，”柒玥歎了口氣，“本宮也是來隨意的走一走。”“多謝貴妃娘娘，”吳公公年歲也大了，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貴妃娘娘今日也是來看伊貴人的嗎？娘娘請進。”吳公公爬起來後，跑去推開了重重的宮門，請了柒玥進來。“嗯，”柒玥點了點頭，“與她也十餘年未見了，無事來見一見。惜若。”柒玥一邊抬腿進了重華宮，一邊示意惜若去拿東西。惜若跑到小太監抬著的箱子裡，拿出一份包裹，遞到了吳公公跟前，“吳公公，這是娘娘給你準備的。”吳公公看到柒玥親自送來的東西，慌亂的說不出話來，撲通又跪了下去，“貴妃娘娘，奴才受之有愧啊。奴才從來不曾服侍過娘娘，也未替娘娘出過力，怎麼有臉受下娘娘一次又一次的照顧呢。”“有愧？”柒玥挑了挑眉，並不叫吳公公起來，“何來的愧？本宮交代你照顧伊貴人，有沒有照做？”“貴妃娘娘放心，伊貴人的事情，奴才打理的妥妥當當，一應安排都是按照惜若姑姑來傳的指示。”“那就是了，”柒玥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本宮交代你的事情，你已經做到了，不就受之無愧了？”“這……”柒玥將吳公公的話給曲解了，吳公公啞口無言。“好了，”柒玥揮了揮手，“吳公公就收著吧，本宮還要去見伊貴人，就不在這耽誤時間了。快起來，地上涼。”柒玥當年在冷宮的時候，也是姐姐多次給吳公公送東西，讓他照顧她們。讓柒玥能記著吳公公的好，不是因為吳公公當年對柒玥有多照顧，而是吳公公不是那種收下姐姐的東西後，卻變了嘴臉的模樣。吳公公雖然是因為收了姐姐的東西，對她照顧周到，可若不是一個貪心的人。“是，”吳公公這才爬起來，從惜若手裡艱難的接過了包裹，“娘娘，請。”柒玥走在了前麵，不一會兒就到了伊貴人住的地方。看著眼前的殿宇，柒玥有些恍惚，十年前她在這裡待了一夜的時候，都沒有眼前這般齊整。柒玥也聽惜若說過幾次，內務府不派工匠來重華宮，吳公公就和他的侄孫小狗子憑自己的本事，一點一點將伊貴人住的地方修葺的比以前好。伊貴人住的殿宇在破敗的重華宮裡，顯得格外不同。“奴才沒本事，沒能將其他地方都修葺好。”吳公公見柒玥看了看伊貴人住的地方，又看了看其他宮殿，臉色漲的通紅。“其他地方沒有人住，管它做什麼？”柒玥淡淡的搖了搖頭，“隻要伊貴人住的地方，遮風擋雨就行了。”“是。”吳公公訕訕的應了。惜若指揮著兩個小太監將抬的東西先送了進去，才道，“放下東西，你們就去宮門口候著，娘娘要和伊貴人說會兒貼心的話。”“是。”兩個小太監怯怯的應了，在惜若的指揮下，放了箱子，就輕手輕腳的跑了出去。“那奴才也先退下。”吳公公很有眼色的行禮告退。吳公公剛走，柒玥和惜若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見了從裡麵傳出來的聲音。“我說怎麼鬨哄哄的，原來是位貴人來了。”伊貴人扶著額頭從裡麵走出來，見到柒玥，不由得打趣。“也就你能這般打趣我了，”柒玥無奈的搖了搖頭，“怎麼，不請我進去？”“哎呀，”伊貴人拍了拍腦袋，“倒是我腦子糊塗，差點忘了，如今你可是貴妃了，奴婢這就給貴……”“你若是行禮，我便走了。”柒玥淡淡的盯著伊貴人就要彎下的腰身，滿是威脅的說道。“彆，彆，彆，我錯了，”聽見柒玥的威脅，伊貴人很慫的認輸，一步就從殿裡跨了出來，來拉柒玥，“我錯了還不行？貴妃娘娘裡麵請，我沒披披風，外麵冷。”柒玥這才順著伊貴人的拉扯進了殿中，惜若也笑著跟了進來。殿裡雖然沒有什麼擺設，卻是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就連地龍也燒了起來，看來吳公公的確也費了一番功夫，才做到的。“今日怎麼來我這兒了？”伊貴人讓柒玥坐在了榻上後，剛想去給柒玥倒杯熱茶，被惜若搶了先，隻好依著柒玥坐下。“這不，要過年了，來看看你，”柒玥看向伊貴人，“聽說染了風寒，好些日子才好？”伊貴人的臉色的確有些不好，即使去了風寒，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過是風寒，算什麼大事？”伊貴人搖了搖頭，“倒是你，被那衛氏給氣了一通，還吐血了，躺了不短的日子吧？”“半真半假罷了，”柒玥沒有瞞著伊貴人，“那樣才好措措她的氣息，隻是沒想到，她能憑借八阿哥，不僅沒丟了嬪位，還升至了妃位。”“八阿哥這麼有本事，倒是讓我好奇不已呢，可惜進宮二十年餘了，竟然從未見過他，可惜，可惜。”伊貴人一臉可惜的模樣，讓柒玥看的差點笑出來。“沒見過他才更好呢，”柒玥瞥了伊貴人一眼，“不然你看了，非得和含卉一樣罵他人麵獸心，笑麵虎。”“聽說，和嬪不是和你將鬨了起來？”伊貴人挑了挑眉，“你怎麼還把她掛在了嘴上？”那日在承乾宮正殿，含卉和柒玥因為惠妃與良妃的事情吵了幾句，離開了後，就不再去清心堂。又加上含卉受寵，這宮裡便傳了開來，貴妃嫉妒和嬪受寵，和嬪和貴妃之間的關係破裂了。“我也不瞞你，不過是做給彆人看的一場戲，”柒玥歎了口氣，“今日我來，是想見一見她，有些事情，我想親自問一問她。”“那你見吧，”伊貴人點了點頭，“躲在我這裡後，一句話都沒告訴我，我也沒追問，有惜若的意思，我才放心留下她的。”說著，伊貴人領著柒玥往內室走去，進了內室後，伊貴人站到了床榻一側，將厚厚的縵布掀開，露出來後麵的一個不太亮的小暗房。“出來吧。”伊貴人衝著裡麵輕聲說道。不一會兒，從裡麵走出來一個人，川風姑姑。明明比惜若還小的年齡，卻比柒玥蒼老好多。“奴婢見過貴妃娘娘。”話未說完，川風姑姑的鼻音重了幾分。貴妃娘娘，她心中的惦記著的貴妃娘娘，並不是眼前的這位啊。“起來吧。”柒玥見到川風姑姑並沒有很激動，淡淡的語氣和態度，卻壓抑著心裡的肆意橫行的糾結。“你們說吧，”伊貴人有些無奈，“我出去給你們守一下。”“不用，沒什麼事想瞞著你，說不定還需要你的相幫。”柒玥搖了搖頭，這重華宮哪裡會有人聽耳，知道伊貴人是為了避開。“我一個在冷宮的人，能幫你什麼？”伊貴人頓住了腳步，沒有繼續要出去，“不過，要是讓我給你出出主意，倒是可行。”“自然有你能幫的事情，”柒玥笑了起來，“這事也就你能做到，交給彆人，我可不放心，而我自己也不方便。你幫我把川風送出宮去。”“什麼？”三人都驚訝的看向了柒玥。惜若不解，伊貴人不解，川風姑姑更不解！她剛才見了曾經的玥貴人，貴妃娘娘最信任的玥貴人，可偏偏這個玥貴人，現在的貴妃娘娘，見了她後不問她一字一句，就要把她送出宮去！“為什麼？”川風姑姑看向柒玥，顫抖著問道，“貴妃娘娘是不相信奴婢嗎？”“沒有，”柒玥搖了搖頭，“我來見你，正是因為相信你，更相信貴妃姐姐，隻是，要想扳倒惠妃，還得有人相助。”“誰？”三人又都看向了柒玥，從來沒聽她說過，還有誰能幫她，“誰能幫咱們？”“一個最想知道貴妃姐姐死因的人。”柒玥道，“一個讓皇上不得不重視這件事的人，不然，怕是我還沒讓皇上相信我，就被壓下不能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