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見大學士伊桑阿帶著眾大臣，被皇太後義正言辭的給激將下去，玄燁深沉的心情，頓時明朗起來。玄燁起身走到皇太後跟前，行了一個大禮，“兒臣謝皇額娘解圍。”“快起來吧，”皇太後擺了擺手，“咱們是母子，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素影，你快扶皇上起來。”“是，”貴妃應了下來，伸手去扶玄燁，“皇上，起來吧。”“謝皇額娘。”玄燁就著貴妃的手站了起來，去扶皇太後走到一邊的桌椅旁，“皇額娘請坐。”“好。”皇太後隨意的坐了下來，“你們也都坐下吧。”玄燁應聲坐了下來，立時有小宮女上前給三位上了熱茶，然後在陳青平的示意下，一起都退了出去。其其格等人見狀，給貴妃身邊的川風使了個眼色，也跟著一起退了出去。玄燁對著皇太後很誠懇的說道，“兒臣今日實在憂心直隸一帶的百姓，所以才沒有心思舉辦這次除夕宴會，兒臣作為大清的君主，做不到在百姓食不果腹的時候，當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的自顧安樂。兒臣做事衝動，還請皇額娘責罰。”“你能憂心直隸一帶的百姓，是百姓之福，亦是大清之福，哀家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責罰你？”皇太後笑盈盈的看著玄燁，沒有一絲責怪的意思，“不過是一個宴會，哀家根本就沒放在心裡。”“可是，兒臣……”玄燁臉上還是帶著內疚。宮裡的後妃們，平日裡也就靠著一些宴會來打發時間，或者聚一聚說說話。這次過年，合宮的份例已經少了三成，還鬨出宜妃等人的不滿。昨日也幸好是他出麵，親自去了一趟翊坤宮，斥責了宜妃一番，還將本來打算送回去的十一阿哥，又繼續留在了啟祥宮。這也算是殺雞儆猴了，才讓宮裡對這次份例一事抱怨的聲音，停歇了下來。“好了，”皇太後揮了揮手，指了指貴妃對皇上說道，“不光是哀家，就是素影等人也是無所謂的，不信，你問她。”玄燁順著皇太後的指向，看了貴妃一眼，還沒開口，就見貴妃已經點頭示意，“皇上，臣妾也覺得無所謂，臣妾想著，少做這一次宴會，省下來的銀兩也可以送去直隸一帶，用在百姓身上，才更有意義。”“素影說的對，這樣才是更應該做的事情。”皇太後聽了貴妃說的話，滿意的讚美道，“皇上，你將後宮交給素影來管理，當真是無後顧之憂啊。”“皇額娘說的是，交給素影，兒臣很是放心。”玄燁也笑了笑，頗為讚成。“好了，”皇太後瞥到不遠處皇上案桌上堆滿的奏折，不願意繼續打擾，“哀家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皇上你就繼續處理政事吧，哀家和素影就先回去了。”本來大學士伊桑阿勸皇上今日不要再接受外麵送進來的非加急奏折，讓全部留著初二再看的，皇上不願意，依舊讓都送了進來。所以，除夕了，皇上還得坐在案桌前，一本一本的批閱奏折。“皇額娘，”玄燁也看到了太後的目光所到之處，心裡明白了，也不勸留，直接說道，“兒臣酉時末去寧壽宮，陪皇額娘用晚膳，可好？”“好啊，”皇太後一聽，笑的更開心了，“那哀家讓其其格準備幾道皇上愛吃的菜。”“不拘是什麼，兒臣能陪著皇額娘一起就行了，”對於用什麼菜，玄燁並不在乎，隨即玄燁又看向貴妃說道，“晚上，素影也一起去寧壽宮吧，陪皇額娘一起用晚膳，也算是過了除夕。”“能陪皇上、太後娘娘過除夕，也是臣妾的福分，臣妾當然願意。”貴妃應了下來。“那就這般說好了，”皇太後扶著貴妃的手一邊站了起來，一邊說道，“哀家就回寧壽宮等你們了。”玄燁和貴妃一左一右的扶著皇太後，將她送出了乾清宮。“兒臣恭送皇額娘。”皇太後和貴妃走了以後，玄燁還愣在殿門口，若有所思。其實今日宴會一事，他是真的沒有心思，倒也不是真的非要將眾大臣得罪光光。可他沒想到的是，皇額娘會走這一遭，支持他的決定，還會出口替他承擔下了所有的可能責罰。在這寒冷的除夕，又因直隸一帶的災害，而冰冷的心，被皇額娘今日的舉動，惹出陣陣暖意。突然想到了什麼，玄燁吩咐陳青平道，“陳青平，朕記得上個月，西北那邊進貢的東西裡，有一塊掌心大小的和田玉，你去找出來，朕今晚帶去給太後。”“是，奴婢這就去。”陳青平應了下來，剛準備說話，就見皇上已經轉身要往殿內走去。“皇上！”陳青平連忙開了口，喊住了皇上。“怎麼了？”玄燁一隻腳已經跨入了門檻，聽見陳青平的喊聲，有些好奇的頓住腳步，然後半回了頭。“皇上，玥貴人來了。”陳青平有些訕訕的看向了玄燁看不見的方向。玄燁一聽，又將頭轉向了陳青平示意的方向，果然見柒玥帶著惜若走了過來。再說柒玥這邊，本來聽見惜若說乾清宮這邊出事了，她有些擔心，便來了乾清宮，還派人去通知了寧壽宮。可是，她到底身份不高，不能在那個時候進入乾清宮的。雖然貴妃的身份也不宜，可到底貴妃如今是後宮的妃嬪中位份最高的，又握著管理後宮的權利，陪著皇太後去乾清宮，倒也說的過去。她守在遠處的宮牆邊，看著皇太後和貴妃進入了乾清宮，又沒一會兒，眾大臣離開，她接著等著，一直到剛剛皇太後和貴妃離開，而皇上愣在殿門口一會兒，她才決定走了過來。“嬪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起來吧，這麼冷的天，跑出來做什麼？”玄燁上前一步握住了柒玥的手，驚呼出聲，“呀，你的手這麼冰，這是出來多久了？怎麼連件披風也沒有？”柒玥因為在宮牆邊站的久了雙手冰涼，凍的手都有點沒有知覺了，被玄燁拉在手裡，柒玥也便隨她去了。“嬪妾心裡惦記著皇上，自然想要來乾清宮見一見皇上，來的急了，便忘了，隻怕擾了皇上呢。”柒玥笑著將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卻沒有說自己在外麵站了多久。“你呀，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玄燁無奈的搖了搖頭，雙手一起將柒玥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看向惜若責備的說道，“你們小主忘了，怎麼你也忘了？要是把你們小主凍出個三長兩短，隻怕你哭都來不及。”“皇上，”惜若猶豫的看了柒玥一眼，忽略了她的警告，有些委屈的說道，“小主是因為擔心皇上，突然趕過來的，奴婢才什麼都沒準備就陪著小主來了，小主在外麵守了半個多時辰，才手腳冰涼的。”半個多時辰？惜若這麼一說，玄燁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原來她是因為聽見乾清宮的事情才趕了過來的。隻是因為身份的問題，才守到了現在。“皇上，不是這樣的，”柒玥見惜若不顧自己的警告將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慌亂的出口要解釋，“皇上你彆聽惜若亂說，嬪妾不過站了一盞茶的功夫，哪裡有惜若說的那麼誇張。”“好了，”玄燁搖了搖頭，安慰道，“不用解釋了，朕心裡明白就好。”她能來，還等了這麼久，已經讓他很欣慰，即使她什麼忙都幫不上。“……”柒玥。“不說這些了，朕已經取消了今晚的除夕宴會，朕答應了皇額娘，今晚去寧壽宮用晚膳。”說著，玄燁拉著柒玥進了殿中，“所以，接下來的時間，陪朕看一會兒奏折吧。”“好。”柒玥應了下來，回頭瞪了惜若一眼，回頭再找你算賬。惜若訕訕的吐了吐舌頭，留在了殿門外，算是躲過了小主的冷眼。總不能讓皇上不知道小主的好吧？惜若想過了，就是被小主責罰，下次也還要這般出聲。進了殿中後，玄燁讓柒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坐在一旁開始翻看奏折，陳青平迅速的上了熱茶。“你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回頭給朕磨墨。”玄燁指了指茶盞說道。喝點熱茶可以暖身子，玄燁又給陳青平使了眼色，陳青平將不遠處的紅羅炭盆推的離柒玥近了一點。柒玥點了點頭，端起茶盞，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果然熱茶進嘴裡，剛剛的寒氣也散了不少，柒玥頓時覺得身上有了熱氣，連手心也有些了熱意。既然恢複了過來，柒玥便也不迷糊，起身走到了玄燁身邊，準備給他磨墨。就在這時，眉舒捧著茶盞走了進來，看到柒玥在，先是一愣，隨即衝著柒玥笑了笑，“玥貴人吉祥。”眉舒做完手裡的事情，隻聽說皇太後和貴妃已經走了，卻也不知道玥貴人會在殿裡。“不用多禮。”柒玥心裡有些訕訕，麵上不顯，讓眉舒起來。她深知眉舒對皇上來說的用意，加上眉舒對她一向友好，那麼她也不會去為難眉舒的。“你怎麼來了？”玄燁正好一本奏折看完，合上了放在右手邊批過的一堆奏折上，“交代你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皇上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經做完了，”眉舒將熱茶放到了皇上的案桌上，換下了那杯涼掉的茶水，“庫房裡東西都一一重新分類，並入了冊，皇上讓嬪妾挑出來的東西，奴婢單獨立了冊。”“那賬冊呢？”玄燁看著眉舒空空的雙手，有些反應不過來。“賬冊奴婢已經交給陳公公了。”眉舒指了指殿外。“嗯，朕知道了，那你先下去吧。”玄燁嗯了一聲，便讓眉舒出去了。眉舒走之前，又衝著柒玥笑了笑，才離開。柒玥一邊磨墨，一邊猜測，好好的，皇上整理庫房做什麼？聽他們說話的意思，皇上讓眉舒將不少一部分東西單獨挑了出來？柒玥因為胡思亂想，將墨汁磨的特彆濃都沒注意，還是玄燁提筆準備沾墨汁批奏折後，才發現。“怎麼了？”玄燁按住了柒玥繼續磨墨的手。“嬪妾……”柒玥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不知所措。“是不是想問朕什麼？”玄燁挑了挑眉，“關於眉舒的？”他很清楚，宮裡人都好奇他對待眉舒的態度和打算，或許柒玥也好奇，隻是他想著，柒玥若想問就一定會問他，而不是胡思亂想。“是，不對，不是，”柒玥點頭後，又搖了頭，也算是關於眉舒吧，“嬪妾就是有點好奇皇上讓眉舒姑娘整理庫房做什麼？”柒玥知道，眉舒整理的庫房應該是皇上自己的庫房，裡麵的東西都屬於皇上自己的，而非國庫那種不可私下做決定的庫房。不過，由此看來，眉舒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並不低，至少不比陳青平這個跟了皇上近三十年的乾清宮大總管差。那麼，是不是，皇上沒有忘記瓜爾佳氏流素和瓜爾佳氏無七姐妹二人呢？“庫房時間長了便要整理一次，”玄燁倒沒有多想，柒玥問了，他便說了，“正合著，如今直隸一帶的災情延伸到了一整年的收成，朕心裡頗為掛念那裡的百姓，所以想著將庫房裡的一些值錢但無用的東西找出來，回頭讓伊桑阿帶給於成龍，也算是朕的一點子心意。”直隸一帶秋收的時候，幾乎是顆粒無收，又因為乾旱的嚴重，影響到了秋種以及來年的春收。柒玥聽了後，有些沉默，才說，“皇上心裡如此惦記著百姓，當真是百姓之福，大清之福。”雖然後宮裡，皇上的妃嬪比之先帝時期更多更甚，可是聽老嬤嬤他們說，如今的皇上也比先帝更勤政，更愛百姓。“你也這樣認為？”玄燁看向柒玥。“也？”柒玥很是不解。“剛剛皇額娘來的時候也這樣說了。”玄燁笑了笑，有些內疚，“可是，直隸一帶的百姓到底因為朕，才受了這些委屈，朕不做這些，心裡不安。”“皇上莫要自責，我們大清疆土很大，直隸不過一隅，如果想年年豐收是不可能的。皇上能迅速有心的安排了賑災，已經是百姓之福。”柒玥另一隻手指了指案桌上的一摞奏折，有些心疼的說道，“現在皇上您因為直隸的旱災就憂鬱糾結，一直不休息，過年了仍然堅持辦公，反而讓我們很擔心。”玄燁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沒幾本了，看完朕就休息，伊桑阿那邊已經交代過，不是特急的奏折，後日再送進來。”“這才好。”柒玥衝著玄燁笑了笑。酉時一刻，玄燁看了看剩下的幾本非政事奏折，選擇偷懶一次。“好了，”玄燁合上奏折，站了起來走到柒玥身邊，“朕送你回清心堂吧。”“不看了嗎？”柒玥有些傻眼，指了指桌上還剩下的幾本奏折，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願意放過自己。“不看了，那些都是無病呻吟的奏折，”玄燁從柒玥手裡將墨塊奪了下來，扔到一旁，又指了指外麵的天色，“你沒見天都黑了下來嗎？朕酉時末要去寧壽宮，先送你回清心堂吧。”柒玥順著玄燁手指的方向，才發現天色早就黑了下來，原來不知不覺，時間過的這麼快。“好。”柒玥拿出帕子將手指上無意噴濺上去的墨汁擦了，沒有大方的拒絕他的提議。出了殿門口，玄燁和柒玥才發現，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一片片飛著。“下雪了！”柒玥小跑著出了屋簷下。玄燁看見柒玥跑了出去後，剛準備也跟上去，看到柒玥單薄的身子，想起來了什麼，低聲對陳青平吩咐了幾句，才走了過去。“你很喜歡雪？”玄燁好奇的問道。“瑞雪兆豐年啊，皇上，”柒玥開心的說道，“嬪妾相信，來年，不論是直隸一帶，還是大清全部疆土，想必都一定是個大豐收！”“好！”玄燁聽了也很是高興，“若是明年大豐收，朕就送你一樣東西。”“送東西給嬪妾？”柒玥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皇上打算送什麼東西？”“送……”玄燁剛準備說話，就見陳青平捧著披風已經走到了跟前，玄燁接過披風，替柒玥披上，“你想要什麼，朕就送什麼。”披風披在肩上，冷冷的氣息被阻擋在外，柒玥眼睛眨了眨，很是感動，“皇上，嬪妾什麼都不要，嬪妾隻要皇上能注意自己的身體，嬪妾就知足了。”“好，朕答應你。”玄燁將柒玥攬在了懷裡。送到清心堂，玄燁也沒有多留，便離開了，柒玥就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開了口。“惜若，以後，我不允許的事情，不要說出來。”“奴婢是為了小主，”惜若有些訕訕的說道，“總不能小主做了什麼，皇上被蒙在鼓裡吧？”“那也不用，我有那份心就夠了。”柒玥搖了搖頭。惜若說的太多，會讓皇上以為，她是故意做那些，讓他知道的。“是，奴婢知道了。”惜若雖然有些不明白，但還是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