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佟府。“額娘，你今日怎麼與往常不一樣？”柒玥扯了扯身上的月牙白長衫，好奇的看著比自己還多了幾分熱情的額娘。“哪裡不一樣了？”佟夫人眼神有些閃爍，避開柒玥的打量，替柒玥將頭發全部束起，編成長辮，又帶上一頂藍色綴了紅色寶石作帽準的瓜皮帽。“往常額娘總不讓我出去，罵我小混蛋，怎麼今日不僅同意我跟哥哥出去，還給我打扮呢？”柒玥抓了辨尾上的如意結把玩，“莫不是額娘想通了？”“去，”佟夫人伸手就朝柒玥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你可真是混蛋。”“額娘。”柒玥捂著屁股，羞紅了臉，額娘就是這樣，每次打人都是打屁股。正巧隆科多進來，看見了這一幕，就聽佟夫人繼續說道。“你是小混蛋，你三哥是大混蛋，你阿瑪是……算了，還是你姐姐懂事。”想到碧瑤，佟夫人有些紅了眼眶。“額娘，”隆科多給佟夫人行了一禮，然後岔開話題說道，“可是給柒玥收拾好了？”“好了。”佟夫人向上眨了眨眼睛，壓抑住心裡的難過，又伸手要打柒玥的屁股，“你……要不是你三哥來和額娘說，桃花快落了，要帶你去城外看桃花，額娘才不會同意你去呢，你可給我記住你要是敢給我惹出什麼事來，看我不讓你阿瑪剝了你的皮！”柒玥躲了開來，沒讓佟夫人打著，笑著哄佟夫人，“好額娘，我是跟三哥出去的，定然不惹事，再惹事就……就再也不出府了可好？”“不出府？哼哼，你快十六了，我看以後嫁到婆家，看你怎麼還天天穿了男裝……哎，我話還沒說完呢，隆科多，護好你妹妹，你妹妹將來出嫁了我管不著，你可是還在這個府裡，我照樣讓你阿瑪……”柒玥拉了隆科多的手就跑了出來，避免繼續被念叨，快十六歲的她，的確是被念叨著的年紀。她也明白，也是因為當今皇上沒有選秀的原因，若是正常三年一選秀的話，阿瑪額娘也不會念叨了，隻因作為佟家的女兒，都是要去參選的。那日她去書房給阿瑪送點心，有聽到書房裡，阿瑪和額娘商量，趁著皇上還沒選秀之前，遞了折子上去，請個恩典，讓她能由家中做主婚配。她不知道當今皇上是什麼樣的人，她隻隱隱知道，額娘每每提起那如今貴為皇貴妃的姐姐，都是滿心的擔憂和難過。也許，阿瑪額娘還是不希望自己進宮的吧，隨便嫁給……“柒玥，快點，發什麼呆呢。”隆科多伸手對著柒玥的額頭就彈了指彈。“三哥，”柒玥捂著被哥哥彈了的額頭，皺了皺眉頭，“疼。”“好啦，再不走就趕不上熱鬨了。”隆科多瞥了一眼根本就沒紅的額頭，全然不把柒玥的撒嬌放在眼裡，拉著柒玥就跑出了府。佟府門口，早有馬夫將準備好的兩匹馬牽來等候著，見隆科多帶了柒玥出來，連忙將韁繩遞了過去。“三少爺，八少爺。”柒玥雖然已經快十六歲了，可是個子嬌小，麵容清秀，打扮成男裝的時候，隻能像是十一二歲的少年，比老七慶泰看著還小，便私下對外聲稱是老八慶玉，其實柒玥比老五還大上半歲呢。隆科多點了下頭，接過繩子去看柒玥。柒玥也不含糊，走到馬旁邊，拍了拍馬身子，抬腳踩上馬蹬，扶著馬鞍就上了馬，然後接過韁繩後，才看向隆科多，挑眉示意他快點。隆科多笑了笑，也上了馬，雙腿輕輕撞擊了馬肚子，那馬慢慢走了起來。“白霞，跟上。”柒玥身下是匹白馬，隆科多特意尋來的畢竟溫順的一匹馬，白霞額頭上有一抹微紅的毛色，像極了傍晚的雲霞，所以柒玥起名白霞。因為還在城中，並不能騎快，兩人也隻是一左一右的慢慢往城外騎去。還不曾走了兩條街，便聽後麵的喊聲，“三哥，等等我。”兩人拉緊韁繩，馬停了下來，兩人一回頭，便見一人騎著一匹黑馬稍快的追了過來，近了一看。“五弟？”來人正是慶恒，佟國維的五子，隆科多和柒玥的五弟，佟府裡側福晉所出。“三哥，三姐，你們等等我呀。”慶恒到了跟前，也勒停了馬，“三哥三姐，你們這也是去往城外的桃園嗎？”“咳咳。”柒玥白了慶恒一眼，咳咳幾聲。“哦，”慶恒明白了過來，哦的拉長了聲音，在柒玥快要炸毛的眼神裡，改口，“八弟也在啊。”想到這裡，慶恒就忍不住扶額，這三姐明明比他還要大上半歲，偏偏扮了男裝說是府裡的老八。“你今日不是要去練習射箭嗎？怎麼跑了出來？老四呢？”“四哥是個書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師傅有事臨時放了假，我就出來了。蘇爾登貝勒在城外的桃園裡設了彩頭開了什麼“文武比賽”，讓京中公子哥和白鹿洞書院的學生都去了，我也想去看看熱鬨。”慶恒撓了撓頭，嘻哈哈笑著。“那就一起走吧，”隆科多點了點頭，“記著彆壞了佟府的名聲。”說著掃了柒玥一眼。慶恒明白過來，笑了笑，“好嘞。”城外的桃園，乃是固倫淑慧?大長公主的私人園林。十年前大長公主被當今皇上派人接回來後，便定居在京城的東大街，因為喜歡桃花，皇上特意圈了城外的這一片桃林賜名為“桃園”送給了大長公主這位姑姑。雖是被圈了的私人桃園，但並沒有用圍牆圍起來，隻用了三四丈的空地相隔，與桃園四周的其他桃林相映襯。所以說，桃園隻是那十幾裡桃林中的一部分。幾人來到桃園門口，說是門口，也就是當今皇上親自書寫的“桃園”牌匾二字，橫掛在兩棵老桃樹之間。下了馬，自有小廝上前來牽了馬去喂食。“隆科多，你來了。”還沒進門，就有人喊了隆科多名字，三人一回頭，便見一人穿著紫色錦服正翻身小馬。隆科多認識來人，不敢輕視，帶了柒玥和慶恒上前行禮。“給容吉貝子請安，貝子吉祥。”“免禮，免禮。”容吉隨意的揮了揮手打發了三人的請安，“今日都是出來玩的，再這麼講究，如何玩的隨意。”容吉不過十五歲，乃太宗帝的孫子，亦是當今皇上的堂弟，正是玩的年紀，不愛把身份規矩掛在嘴邊。容吉貝子本是家中第四子，隻是二哥三哥幼殤，可惜大哥也英年早逝，如今算是輔國公韜塞家的長子。“貝子說的是。”“這兩位是？”容吉笑了笑，視線掃過跟在隆科多身側的柒玥和慶恒二人問道，看衣著可不是小廝，卻盯著柒玥有些深究。“這是卑職的五弟和八弟。”“哦，原來是你弟弟，想來是與你一起來見見世麵的。”容吉點了點頭，“那就一起進去吧。”“貝子請。”三人隨著容吉往今日聚會的地點走去，前麵自然有小廝引路。遠遠的便聽見那邊熱鬨非凡，笑聲傳了很久，也夾雜著打趣聲，巴結的話語細細可聞。“還是貝勒爺有麵子，才能借了大長公主的這桃園來與大家同聚。”“那是當然，大長公主是貝勒爺的親姑姑，大長公主自然疼愛貝勒爺。”“……”……隆科多偷偷的瞥了一眼容吉，見其臉色未變，才放下心來。容吉貝子的阿瑪韜塞和蘇爾登貝勒的阿瑪葉布舒都是太宗帝的兒子，與先帝乃親兄弟。這淑慧大長公主不僅是這容吉貝子和蘇爾登貝勒的親姑姑，更是當今皇上的嫡親姑姑。淑慧大長公主與先帝都是當今太皇太後布木布泰所出。“大哥來的太早，倒是小弟遲了。”容吉沒有因為其他人巴結蘇爾登的話變臉，依舊笑著上前打了招呼，“各位對不住了。”“你呀，”蘇爾登回了頭，見是容吉，笑著打趣道，“莫不是舍不得你房裡的紅袖添香，依依不舍了許久才來？你今日可也是東道主。”“哪有，”容吉羞紅了臉，連忙反駁道，“是阿瑪叫了我去訓話，這才來的遲了。”“哈哈……”蘇爾登笑了起來，“不怪十一皇叔訓你，是你自己老是胡來。”“好啦好啦，彆笑了，”容吉衝著蘇爾登擺了擺手，“下次還請大哥護著小弟，小弟才少挨些罵。對了，人都來其了沒？”“還沒。”蘇爾登止住了笑。“還沒？”容吉睜大了眼睛，“那我來的不是不遲嗎？”“不遲不遲，容吉貝子怎麼會遲呢。”先前那個說蘇爾登有麵子的一個公子說道。蘇爾登瞥了容吉一眼沒有說話，這小子自己上來就告罪，說來遲了，又不是彆人說他遲了。柒玥看著懵了的容吉，和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容吉的蘇爾登，悶笑出聲，立刻就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隆科多差點氣出血來，連忙拉了柒玥的袖子，帶著柒玥和慶恒上前給蘇爾登行禮。“給貝勒……”“免了免了，”蘇爾登合了折扇，虛扶了一把，“今日比的是文武，可不是身份地位，待會兒你也要下場比試比試才是。”“哪裡，”隆科多笑著婉拒了，見蘇爾登有些探究的眼神看著柒玥和慶恒，便主動說道，“卑職今日不過是帶著兩個弟弟出來見見世麵，就不參加比試了，看看熱鬨也是一件美事。”“也是，你可是文武雙全之才，若是你下了場，可不是把本貝勒今日設的彩頭都給奪去，你不下場，把機會留給彆人也算是給本貝勒全了麵子，隻不過你今日帶了兩個弟弟，可彆這二位全攬了彩頭去。”蘇爾登明白隆科多的介紹，點了點頭，轉而笑鬨起來。“貝勒爺過獎了，卑職慚愧，卑職的兩個弟弟也年幼，見見世麵就好。”“嗯。”蘇爾登點了點頭，也不在多說。正好又來了一些人，自是去與彆人招呼。……“其實，我之前就見過你，隻是不認識，沒想到你是佟府的少爺。”容吉見蘇爾登並沒有拉了自己去招呼人，樂的清閒，猶豫了一會，趁著隆科多和彆人說話的機會，湊到了柒玥身邊。“容吉貝子在哪裡見過小的？”柒玥好奇的很，自己雖然是頂著佟府八少爺的身份出去耍玩，但若是能不報家門的話，自是不多說的。“去年有一日，在迎福樓偶然碰見。你解了那小書生的圍，對你印象頗深。隻是後來，卻不曾在京城碰見你了。”“哦，原來是那事，小的說呢，”柒玥一聽，才明白，想到自己的情況，也不惹事，低聲解釋道，“其實小的也不大出府的，畢竟……小的隻是庶出。”“這又如何？”容吉搖了搖頭，“英雄不問出處，那日你在迎福樓所做之事就讓我佩服，我早想與你深交。再說了，你大哥本就是有能之人，你既能得你大哥青睞帶在身邊，想來也是能相處之人。”柒玥見容吉揪著迎福樓的事情說了兩遍，想到迎福樓一事，不覺有些訕訕然。那還是去年的一天，聽人說迎福樓的魚唇最是味美，她便女扮男裝偷溜出府，去了迎福樓。才不過嘗了兩口，就聽包廂外的嘈雜聲。忍不住好奇，出了廂房去看。卻原來是一男子吃霸王餐，那男子被掌櫃的羞辱也不惱。出聲問掌櫃的借筆紙，要做了字畫賣錢抵餐錢，掌櫃的隻當他胡說，哪裡理他，揪著男子的衣服就問他是拿了身上什麼東西來抵，還是去後廚洗碗。一時間僵持不下，自是引了不少人圍觀。柒玥見男子雖被掌櫃的揪著衣服，卻依舊要問掌櫃的借紙筆，眉宇間卻是自信滿滿。柒玥將袖子裡帶了的銀錠自取了出來，放到掌櫃的麵前，隻管讓掌櫃的借了紙筆，若是不成，這銀錠子就抵了那男子的餐錢。見不會吃虧，掌櫃的便作罷，因著好奇，也就讓人取了紙筆給那男子。哪曾想，那畫作罷，竟是在迎福樓裡被人叫了價，也有人加價要搶。後來，竟硬生生叫到了不低於十桌餐的價錢。掌櫃的見此，後悔莫及。那男子將話賣了之後，取了兩個銀錠子給柒玥，算是二倍感謝，柒玥隻取回了一個銀錠子，與這男子算是成了點頭之交。柒玥哪裡想到，這一幕竟是被容吉貝子瞧去了，不禁汗顏。“多謝容吉貝子誇讚，小的受之有愧。”柒玥苦笑著應了。“好了，既然你我如此有緣，那麼待會不論文武，都得比試一番才是。”容吉豪爽的拍了拍柒玥的肩膀，“你可不要因為我的身份就讓我，那多沒意思。”柒玥差點哭了，容吉貝子，這樣真的好嗎？幸好，很快容吉貝子就被彆人拉了過去，柒玥得以喘口氣，卻不想又被隆科多拉去一旁。“你怎麼會和容吉貝子那麼相熟？”隆科多有些好奇，自己這個妹子偶爾女扮男裝出去胡鬨，他是知道的。要不是今日，他帶她來這桃園，她基本不和王公大臣家的公子玩在一起的，畢竟怕以後戳穿了身份，影響了名聲。“我哪裡和他熟了？”柒玥想了想，沒有將迎福樓一事說給三哥聽，要是讓三哥知道自己為一個書生出頭，怕是不要再想出來了，“他是貝子，覺得和我有緣，多說了幾句話，我還能不理不成？”“這也是，”隆科多有些認同，但也不放心的交代，“那你可注意著，彆被他看出什麼，依著他的身份，對他彆失了禮數就行。”“三哥說的是，我知道了。”柒玥無奈的很，又突然想起什麼，拉了拉三哥的衣袖，扯開話題，“三哥，你今日帶我來到底是乾嘛來的？額娘還那麼口鬆的讓我也跟著來，你又不下場比賽。”柒玥末了還嘟喃了一句，也不讓我和五弟下場比賽。“唉，”隆科多歎了口氣，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四妹她隻比你小了半歲，如今也能議親了，隻是她的身份你也知道，不比你，你不是進宮選秀，就是自有王公大族家的來求娶，可是四妹要麼嫁了庶子，要麼嫁給寒門，了不起的也就能嫁給嫡次子之類的。額娘怕四妹嫁的不好，以後姨娘怨懟上，就讓我今日來這瞧瞧，有沒有差不多的身份，看些人品好的，回去讓額娘好琢磨。”“原來是這事，好辦。”一聽是準備給四妹相人的，柒玥就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全然沒有想起來自己的婚事。“那你可得好好瞧瞧，”隆科多眯了眼睛，隻敢在心裡笑，“四妹的心思，你比我更懂才是，你得好好上心，不然四妹嫁過去受氣，你也要負責。”“三哥放心，我若是都瞧不上的，定不會給四妹，好歹進了我的眼才行，大不了，我就當自己相看的，看中了，回稟給額娘，想必四妹和姨娘也不會不滿意。”聽到柒玥說“大不了，就當自己想看的”頓時心裡鬆了一口氣，柒玥能依照這樣的標準去相看，那就放心了。畢竟，等會他可是要將那顧永年帶到她跟前，讓她好好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