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南胥寸步不離跟在她身後,他原以為夏翎一閨閣弱女子,當無甚主見,見到母親自縊定會痛哭不已亂了方寸,自己屆時隻需上前表現一二,便可趁此占得她芳心。卻不想夏翎對著母親屍首沉默片刻後,很快就冷靜地指揮眾人,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後事了。夏夫人身旁的大丫頭臘梅哭著對夏翎說:“小姐,夫人臨終前讓我轉告你和少爺,下葬將她身側留出位置,一定,一定要尋到老爺的屍骨來與她合葬。”封南胥聽到這話眼睛一亮,覺得終於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趕緊故意咳嗽一聲,提醒夏翎自己的存在。不想夏翎頭都沒回,隻輕輕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封南胥心中大為失望:“這夏家小姐怎麼如此與眾不同?她從不倚賴男子的嗎?不對啊,那羅恒不是告訴自己,她一向有些嬌氣莽撞,都是夏陶和他為她遮擋一切的嗎?難道,她不信任自己?”封南胥主動上前自薦:“夏小姐,夏夫人的遺願,本殿一定全力幫你達成。”夏翎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虞:“王爺此言差矣,我父親如今乃是罪臣,戰地將其掩埋已是同僚們的情分,哪裡還有千裡迢迢將他屍骨帶回我大魏都城之理?母親悲傷過度乃是糊塗了,這遺言當不得真,王爺您英明神武,可不能跟著犯糊塗,若為此觸怒了聖上可了不得。”此話乍聽很是義正言辭,頗為識大體,顧大局,但封南胥總覺得這話哪裡有些不對。他疑惑地去打量夏翎,卻見夏翎神色認真嚴肅,他一時竟然無言以對。“王爺,此地汙穢,您不若移步前廳稍候,我這廂處理完畢就去前廳配合府中清點。”夏翎說完見封南胥啞口,心下再次冷笑:自己上一世究竟蠢到何種地步?這般明顯的引誘她當時竟然也能上鉤?封南胥看看夏翎,無奈轉身去了前廳。夏翎站在封南胥身後,慢慢抬起頭,臉上的恭敬順從早就一掃而光,一雙杏眼閃著寒光,冷冷注視著前方。封南胥在前廳來回踱步,眉頭緊鎖。眼前的夏翎顯然同他事先了解的截然不同,大事當前,她非但沒有絲毫的柔弱無助,反而有超乎尋常的冷靜果斷,自己今日這一趟,怕是有些難為。但想到自己的大業,封南胥決定,無論如何,今日都要達成自己的目標。等夏翎忙完後院事務來到前廳,陪同封南胥前來查抄的禦史台王大人也匆忙趕來了過來。王大人手持紙筆,邊寫邊念給封南胥聽:“王爺,夏府現有婢子三十六名,小廝三十八名,另有護院二十名,灶間和雜役共二十二名,不過這其中多為夏府雇傭,夏府家生子不過才四十一人,這四十一人下官俱已造冊。”封南胥故意問道:“造冊的還有什麼人麼?”王大人抬眼看了下夏翎,小聲應答:“造冊的還有夏家小姐夏翎。”封南胥慢慢走向夏翎,眸帶柔情:“夏小姐,你可願跟本殿回府?本殿可保你一世平安。”王大人大驚失色:“王爺使不得,使不得啊,這夏府是皇上親自下旨抄的,這夏家小姐也是造了冊的官奴,您,您不能帶她走啊。”封南胥黑了臉:“父皇怪罪下來本殿一力承擔就是了。”“王爺,小女不願。”不等王大人說什麼,夏翎先開了口。封南胥倒吸一口涼氣,他今日在夏翎這裡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了閉門羹,心中已是極其不虞,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還未曾達到,他也隻能忍耐著繼續扮演一往情深的模樣:“夏小姐,那官奴所裡環境惡劣,莫說錦衣華服,即使溫飽也難,本殿實在不忍心你去哪裡受苦。”夏翎忽然抬袖掩麵哭泣:“王爺,夏翎自然也是知好歹的,隻是我本是罪奴之身,若今日跟您回了王府,隻怕您會被聖上斥責,夏翎如何忍心王爺被責?”一旁急得滿頭大汗的王大人趕緊接話:“夏小姐此言有理,有理,王爺您可要三思啊。”許是夏翎哭得實在太過情真意切,封南胥也忍不住一怔,心中有絲絲觸動:原來夏翎竟是是擔心自己被父皇責罰?她倒是是有心了,隻不過將夏翎帶回府的好處可大著呢,與之相比,被父皇責罵幾句實在算不得什麼。封南胥心下大慰,原來不是自己的魅力不夠,是夏翎性子謹慎。封南胥低下頭,正看到夏翎細長的天鵝頸微微前傾,彎出了優雅的弧度,眼中含情地望著他,他心中一蕩:“不想這夏翎還有這等風姿,若能將她帶入府中成了姬妾,倒是一舉兩得。”嘴上卻情深似海地引誘夏翎:“古人有詩雲‘衝冠一怒為紅顏’,本殿原不甚理解這等莽事,今日見到夏小姐才明白其中含義,原來世間真有人值得本殿不顧一切也要守護她。”夏翎屈身行了一個大禮:“夏翎感謝王爺厚愛,隻不過夏翎寧肯身苦不願心苦,請王爺見諒,夏翎不願隨您回府。”封南胥不解追問:“此話何意?”“王爺,夏翎一介官奴之身,即便跟您進了王府,也是任人欺淩罷了,想我夏府雖被抄了,但幾分傲骨還是有的,我寧可去官奴府受苦,也不願去您府裡被辱。”夏翎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封南胥趕緊說:“本殿親自帶你回府,如何會允他人辱你?你且安心就是。”“正是因為您親自帶我回府,才容易引起他人嫉恨,您是天子驕子又是男兒身,那後院的齷齪爭鬥您怕是無法理解的,還有,即便知曉,您日理萬機,如何能時時刻刻護著我?”後麵任憑封南胥如何保證許諾,夏翎都不肯答應。最後封南胥隻得忍氣主動提出:“本殿想法子去了你的奴籍,待父皇怒氣過了,本殿正式納你為側妃,如此可行?”夏翎沉默一會,才含羞帶怯點點頭:“夏翎感謝王爺厚愛,還望王爺早日去了我的奴籍,我也好早日跟王爺回府。”封南胥見她竟是打算去了奴籍才跟他入府,一時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說:“你是不信任本殿麼?”問話已是帶了隱隱怒意。夏翎心中暗說:“哼,就是不信你。”嘴上卻應付他:“自然不是,隻是我們府中下人還須遣散,家母後事也還須料理幾日,王爺您好趁這幾日去辦了此事,也了了我一樁心事,屆時也能高高興興跟了王爺前去。”封南胥一口氣忍了又忍,終還是點了頭。三日後,封南胥拿著夏翎的放籍書來了的夏府。夏翎仔細確認後,徑直收在了自己的行囊中。待夏翎收拾好包裹,封南胥又一次被夏翎驚住,她隻帶了一個隨行的丫頭和一個小包袱,那包袱之小令他懷疑裡麵是否有東西。他指著包袱遲疑地問:“你,就這點行李嗎?”夏翎眨眨眼,很肯定地點頭:“就這些。”“帶多了無用,銀票,細軟,兩件替換衣裳足夠助我逃命了。”夏翎心中暗自說。這一世,夏翎再不會給封南胥任何機會讓他利用自己,她會儘快逃出壽親王府,遠赴邊關,尋找哥哥,帶回父親遺骨。“王爺,府中可有歌舞樓台?”路上,夏翎羞答答問道。佯裝閉目養神的封南胥其實根本不欲搭理夏翎,他忍了夏翎這許久,心中早已是十分不耐。隻此刻眼見壽親王府近在眼前,他不欲節外生枝,隻得耐著性子回她:“有,如何?”“王爺對妾身恩重如山,妾無以為報,但妾自幼跟玲瓏大師習得一手好琵琶,願為王爺助興一二。”聽著夏翎小意溫柔的自稱妾來討好自己,封南胥心中一時又大為得意:“諒你也逃不過本殿的魅力。”封南胥好樂舞,他府中有兩個美人深得寵愛,一人善舞,一人擅琵琶,如今夏翎竟然也自稱擅琵琶,他立即也來了興致:“本殿府中西院處有一高台,那處清靜閉幽,最宜欣賞彈奏。待本殿著日帶你前去。”夏翎輕輕咬住紅唇,一雙大眼濕漉漉如同受驚的鹿兒一般,弱態含羞,聲音低婉:“王爺,妾,都準備好了,您今夜不賞麼?”封南胥這幾日見慣了一本正經的夏翎,隻當她同那些世家女子一般無二都是刻板無趣的,不想她今日竟是如此嫵媚動人,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那便今日吧。”壽親王府大門,符清霜早早接了封南胥的吩咐在此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