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人手裡的帕子轉了又轉,最後說道:“我若一味想著他們,他們心裡怕是也要受著煎熬,索性我自自在在活在此處,他們反倒心安。”“夏妹妹,你的事情我略知曉一些,如今這般,你不為了旁人,便是為了你兄長,你也該好好過日子才是,這般自怨自哀,怕是......”宋妙人好心提醒夏翎。夏翎點點頭:“我知道,隻是這心裡有諸多事都毫無頭緒,不知該如何才好。”“你解決不了的事,自有人能解決,你隻須去找能解之人就是了。”宋妙人順口回答。“啊,誰?誰能解我憂心之事?”夏翎不解反問。“這府裡誰最有法子?誰最有能耐?”宋妙人提點她。夏翎似有領悟:“妙人姐姐,你是說王爺?”“還不算笨,自然是王爺。你若得了王爺歡心,有什麼事自然也就有他為你謀劃了。”宋妙人抿嘴對著夏翎笑。夏翎是心儀封南胥的。那日,夏府被抄,母親自縊,兄長不知去向,無助的她跪在風雪中痛哭,是封南胥,他上前將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對著她溫柔勸慰:“夏小姐,節哀。”“夏小姐,莫怕,一切自有本殿。”夏翎呆呆看著他柔情俊朗的臉,耳朵一下紅了,那日,她任由封南胥牽著手,一步步走到前廳,親眼看著封南胥對著同行的禦史台官員說:“夏小姐跟我回府。”那官員被嚇傻了,苦苦對著封南胥勸道:“王爺使不得,使不得啊,這夏府是皇上親自下旨抄的,這夏家小姐也是造了冊的官奴,您,您不能帶她走啊。”封南胥黑著臉生硬說道:“父皇怪罪下來,本殿一力承擔就是了。”轉頭對著夏翎卻是柔情萬分:“夏小姐,你可願跟我回府?本殿願保你此生無虞。”夏翎起初有些猶豫,夏府是皇上下旨抄的,封南胥也是皇家人,雖然此刻他攪亂了她心扉,但心中對他到底是有幾分不信任的。那時夏翎心中盼的是羅恒,羅恒是她自幼定了親的夫婿,在夏翎心中,羅恒似兄長一般,自幼府中母親不允她玩的,不許她吃的,羅恒都會悄不做聲偷偷給她一一弄來。今日夏府發生這般巨變,她心中盼著羅恒能來救她。可羅恒,到底也沒出現。見夏翎不語,封南胥也沒有強迫,他牽著她手一路走到主院:“進去看看你母親,送她最後一程吧,喪事你不必擔心,本殿自會處理妥當。”夏翎跑進去,抱著母親屍身痛哭一場,臘梅期期艾艾對著她說:“小姐,夫人去時讓我轉告你和少爺,下葬將她身側留出位置,一定,一定要尋到老爺的遺骨來與她合葬。”夏翎知道這是母親遺願,隻是父親遺骨遠在邊關,千裡迢迢,她一介女子如何去尋?夏翎淚眼婆娑地回看了一眼封南胥,他立馬會意:“你放心,我馬上派人去尋夏元帥遺骨。”就是這句話,讓夏翎下定了決心跟他去壽親王府。等處理完母親的喪事,遣散了府中下人,夏翎跟著封南胥回府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情了。隻是夏翎萬萬想不到,她剛踏進壽親王府的大門就被軟禁了起來,封南胥變臉之快,令她恍惚以為前幾日的柔情蜜意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但夏翎是多麼希望能夠得到封南胥的歡心啊,得了封南胥歡心,便能知道哥哥的消息了。聽宋妙人說封南胥偏愛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女子,夏翎便收了以往的灑脫肆意,斂了從前的自在明朗,一直在靈雀樓裡小心翼翼著。然而封南胥似是忘了她這麼一號人,自夏翎進府後,便再沒見過他了。封南胥鮮少到靈雀樓來,符清霜當年一入府就勸他,靈雀樓人多嘴雜,如他常去耍樂一事傳到聖上耳中,又成了罪責一樁。所以符清霜建議封南胥若是想哪位美人相陪,提前告知她,她來安排就是。封南胥覺得她所言甚是,當日還曾大讚符清霜的周到和體貼。但封南胥日常事務繁忙,哪裡會記得後院中諸多美人名諱?封南胥不提,符清霜自然不會安排他見夏翎,是以,夏翎來這些日子,連封南胥麵都不曾見著。轉眼都開了春,江南之地,最是不乏春雨迷蒙,雨珠細密,輕輕飄落下來,不由給人帶來幾許惆悵。夏翎靜坐在靈雀樓湖心亭裡,想到自己困在這靈雀樓中,外麵事情全然不知,父親的遺骨沒有消息,兄長夏陶也是全無音訊,一時間心緒煩亂,她掏出竹笛奏了一曲父親生前最愛的《出征曲》以解煩悶。恰逢這日封南胥難得心情好,邊關現在的守將——夏翎父親生前的副手陳福,已是暗中遞了投名狀與他,陳福表示隻要壽親王府善待夏翎,邊關守軍願全力支持三殿下。封南胥苦心謀劃這許多日子,終於等來自己想要的結果,心情自然好,他興致勃勃在細雨中觀賞著滿園的花紅柳綠。遠遠就聽到了笛聲。笛聲愴涼,悲壯,竟是《出征曲》。再仔細一分辯,笛聲竟來自靈雀樓,自己的靈雀樓何時也有了這般熱血的女子?封南胥起了興致,快步到了靈雀樓。進門就遠遠看到一個瘦削的背影立在湖心亭中,女子上身穿著鵝黃色半長衫,下麵是月白色中衣,腰間束著一根綢子腰帶,腰帶細長,顯得柳腰盈盈一握。封南胥心中微蕩,上前走去。夏翎思緒沉浸在笛聲中,未曾聽到聲響,待封南胥立在她跟前,她才慌亂地行禮。封南胥看著她嫩白的臉上掛著幾滴清淚,很有幾分楚楚動人之色,一時有些看呆了。他對夏翎其實沒有什麼情意,當初帶夏翎回府不過是為了得到邊城駐軍的支持罷了,隻不過如今陳福已投誠,他也樂意給夏翎幾分笑顏。“你閨名為何?”封南胥忽然開口問道。夏翎臉“騰”得紅了,女兒家閨名隻有父母兄弟和夫婿才能喊,如今封南胥這般問她,可是,可是?“怎麼?害羞了麼?”封南胥拉過她的手,兩人並肩坐在湖心亭裡。“知樂,殿下,我的閨名是知樂。”夏翎揚起臉兒,對著封南胥說道。封南胥看著眼前的夏翎,她已拭去了淚,抬頭回望著他,笑意盈盈的眼睛裡閃著光,一個眨眼都仿佛能攪動星河,真真切切流露著一個沐浴愛河女孩子的滿滿情意。封南胥心中微動,身為皇子,形形色色的美人他見過不知幾何,欲拒還迎的,含羞帶怯的,故作矜持的,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直接坦蕩表達愛意的。“閨名緣何而來?”不知為何,夏翎赤誠熱烈的眼神讓他有些心中著慌,他趕緊隨口扯了一個問題以應付。“父親說,我出生之時,他才算真正知道什麼是為父之樂,所以給我小字‘知樂’。”封南胥失笑:“那夏陶大你三四歲,難道夏帥為父幾年竟是不知其中之樂麼?”“父親說哥哥頑皮淘氣,他操心遠遠大過快樂。我則不同,我乖巧懂事又貼心,自幼就是他的小棉襖。”夏翎說起父親對自己的寵愛,憶起快樂的往昔,不由展了歡顏。封南胥看著夏翎嘴角翹起,唇瓣一張一合,那小小的鼻頭也一動一動的,整個人說不出的嬌俏可愛,他心中酥軟,突然對著夏翎的唇就吻了下去。夏翎猝不及防,猛地一把將他推開,有些驚恐地望著封南胥。封南胥握住夏翎的手一個用力,將她整個人拉進了自己懷中,另一隻手抬起箍住夏翎的後脖頸,不給她後退的機會,再次俯身吻了下去。這一幕,被不遠處的燕舞看得清清楚楚。封南胥隻要在府中,晚膳一向都是符清霜作陪的,今日也不例外,他剛要開口提夏翎,符清霜搶先說:“殿下,燕舞妹妹的新舞您瞧了麼?臣妾原以為荷葉上舞蹈已是不得了,不想她竟還能踩著米粒舞蹈。”“哦?踩著米粒舞蹈?這倒是倒是有些稀奇。”封南胥好奇。符清霜笑著給封南胥夾菜:“王爺既是好奇,妾這邊命人將燕舞妹妹喚來舞給您看看。”說完丟了一個眼神,身邊的侍女立刻就匆匆走了。夏翎端坐在房中,紅著臉反複想著白天封南胥白天對她說的話,手裡的帕子都被攥得變了形。“晚上,我讓人來接你。”湖心亭裡,封南胥趴在她耳畔,輕輕對著她說。夏翎明白這話的意思,雖然緊張,但她心中更多是欣喜和期盼。但直到月上中空,還不見有人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