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兒回到家裡的時候，一家人都等著她吃飯，她看著一桌子飯菜卻沒有什麼胃口。哥哥曾再三囑咐過她，婆婆做的飯菜再不合口味也不能挑三揀四。人家辛辛苦苦把飯給你做好了，就算再不想吃也，要吃上一點。所以，她盛了一小碗粥，坐在良棟身邊慢慢喝著。“有心事啊？”良棟問。沫沫兒就把自己和金鳳麵對的難題說了出來。“天，這兩個孩子怎麼這麼倒黴呢？”“三仙姑”聽完，便連連歎氣:“這兩戶人家，都是要多離譜有多離譜。根本不是正常莊戶人家兒。”“他是不是的，我們都得幫，這是工作。”沫沫兒說。“真是老天爺不長眼，想不到有一天這種人也能成了香餑餑兒。真是越懶越有理呢。”“三仙姑”搖搖頭。沫沫兒也歎了口氣，說實話，這樣的幫扶對象於她來說就像隻團成團的刺蝟，怎麼看都無從下手。如果隻是錢的問題還好說，就像良娣，你給她一筆錢，她就能憑自己的吃苦耐勞，用錢來生錢。可是這兩個人呢？你給他們錢又有什麼用？除非你肯把他們當做廢物一樣的養起來。良棟也沒有辦法，看著沫沫兒，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心疼她的勞心勞力，吃不好睡不好。愧疚是因為她本來不必過得這麼辛苦，是自己夥同金鳳和武家豪給她做了套兒，非得讓她當這個村長。本來，她做做直播，賣賣貨，手不提肩不抗，小日子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現在，她居然要愁眉苦臉地算計著給人家過日子，人家還認為你是應該應分，不領你的情，你說說這是圖個什麼呢？李老實經常幫村兒裡人料理事情，對這兩家人的情況比較了解，他邊吃飯邊說:“李青山剛剛娶媳婦兒那會兒，小日子過得還可以，人也精明能乾，後來，為了生兒子，孩子生得多了，開銷大，計劃生育又罰了不少款，日子才越過越艱難。”“他是不是比趙大寶還小幾歲？四十出頭兒吧？”“三仙姑”問。李老實點點頭:“是啊，正是好歲數啊，可偏偏什麼都不肯乾，靠救濟金過日子。”“他家那麼多孩子，都過學嗎？”沫沫兒問。“算是上過吧，”李老實說:“他家老大，隻上了三四年學吧，後來家裡孩子多，她便不上了，在家裡幫她媽媽帶孩子。這小閨女也是可憐，十八歲了，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沒見過什麼世麵，雖然智力沒問題，可由於很少和外界接觸，她家裡也沒個電視啥的，人就和個小傻子差不多了。她每天幫她媽在家裡帶孩子，做家務。有人問她怎麼不和人家小姑娘似的，出去打工，出去玩兒。她說，打工多累啊，又不是吃不上飯。大人的懶惰思想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孩子。”沫沫兒不禁咋舌:“真是想不到，現在還有過著原始生活的人類。”她可憐起這個孩子來:“我一定要把她帶出她那個地獄式的家庭。”“在你看來是地獄，因為你見過更好的生活，可在她看來，天堂也不過如此，有吃有喝，不用勞動。”良棟說。李老實對良棟的話表示讚同:“是啊，人家自己覺得挺好，外人也沒有辦法。他家最小的孩子今年隻有一歲多，我聽說他老婆好像又懷孕了。”“啥？”沫沫兒差一點被嘴裡那口粥嗆死:“他還要？”“怎麼不敢？人家說了，不見小子不收兵。”“三仙姑”說:“有這幾個姑娘的彩禮，怎麼也夠他養兒子的了。”沫沫兒頭一回聽說這樣的家庭，以前，她總覺得趙大寶不是個東西，如今和李青山比起來，她忽然就覺得趙大寶也不是很過分了。他至少還給了幾個女兒正常的生活，供她們讀書，讓她們有機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她也忽然就理解了金鳳，為什麼良娣和趙大寶鬨成那個樣子，她對趙大寶還是那麼好，還肯給趙大寶錢花。她也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知道趙大寶和小芹的事情後，她用那麼溫和的手段讓小芹離開，無非是想保全趙大寶的麵子，讓他和良娣的婚姻還抱有一絲希望。“哼……”沫沫兒忽然冷笑一聲:“他這算盤打得真好，看我怎麼斷了他的後路。”“你要乾嘛？”良棟警覺起來:“你現在大小是個乾部，可不能亂來。”“瞧把你嚇得，我還能衝到他們家把他打一頓？”沫沫兒看著良棟的表情，給他氣樂了:“我就那麼沒腦子？我要智取。”良棟聽她這麼說，才鬆一口氣。“他家孩子都沒上學嗎？”她問李老實。“那倒不是，老大老二沒咋上，下麵的都還上著學，鄉裡大乾部說了，九年義務教育，不讓孩子上學是犯法的。”李老實說。沫沫兒又想了想，忽然就一笑:“姐姐農場要招人，我想讓他家老大去給姐姐幫忙。隻要讓孩子從他家裡出來，讓孩子知道人還可以有彆的活法兒，以後的事情慢慢捋，總會有辦法的。怎麼也不能就這麼看著他把女兒嫁給個傻子。”“他能放女兒出來打工？”“三仙姑”覺得有些難度。李老實想了想點點頭:“你還彆說，如果就在村兒裡，他應該能讓女兒出來，開春兒的時候，他曾經讓他大女兒和村兒裡幾個婦女幫人種地，乾過短工。隻乾了兩天因為他女兒不會乾農活兒，人又瘦小沒什麼力氣，人家不帶著她乾了。如今他老婆懷孕了，家裡開銷肯定大了，光靠救濟金肯定不夠用。”沫沫兒便興奮起來，一個計劃在她腦子裡慢慢形成了。“這事兒還得讓你媽去和他們說，”李老實又說:“你媽心腸好，他家孩子多，吃不上飯是常事兒，你媽做了好吃的，通常都會給他們家送上一些的。所以，他家人都和你媽好。”沫沫兒便看向“三仙姑”，“三仙姑”便說:“我明天去問問吧。”沫沫兒小孩子心性見事情總算是有點頭緒了，心裡高興。她這一高興，忽然就覺得自己餓了，便問:“媽，還有饅頭嗎？我餓了。”“三仙姑”哈哈大笑起來:“你看看，不是剛才沒有胃口的樣子了？饅頭管飽，可勁兒吃。”沫沫兒吃完飯，便一頭紮進屋裡，給金鳳打電話，和她說自己這邊取得的進展。金鳳接起電話的時候，“滾刀肉”一家也正在吃飯。“滾刀肉”特地跑了趟小賣店，買了個小奶鍋回來。“良娣聽說我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吃不下東西，特地讓大寶給我送些奶來，自家養的東西，管夠。我是不稀罕喝這東西的，太膻氣了，可這不是人家良娣一片心意嘛。”有人問她:“良娣不是和大寶離婚了嗎？”“是啊，離婚還不是因為李老實一家不懂事兒？老是摻和閨女家發事兒，現在離婚了，良娣也後悔了，也知道自己錯了，我這當老人的能怎麼樣呢？”她裝模做樣的顯擺了一條街，直到遠遠地看著金鳳走來了，才意猶未儘的回了家。她晚上隻煮了些奶，給金鳳炒了個雞蛋。一家人坐在飯桌前，邊喝奶邊聊天。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良娣身上了，今天的這瓶奶，讓“滾刀肉”看到了希望，她便對金鳳說:“你啊，都當大官兒了長點心眼兒，你媽的養殖場可是咱家的，你媽傻，你可要幫你媽看好了點彆都讓你舅舅他們騙了去。”趙老根也問:“你媽那些奶牛，一頭到底能掙多少錢？錢的事情可要當心，不然，你就多費些心思，替她管著錢吧。這錢要在咱們家人手裡，才讓人放心。”金鳳聽著這些話，坐在那裡渾身難受，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說，母親的那些錢，是她自己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正這個時候，沫沫兒電話打過來，金鳳接起電話，也不管她說什麼，開口便說:“嗯，我知道了，我馬上到。”說完，便對趙大寶他們說:“鎮上有急事兒讓我回去，我走了。”“你不讓車來接你？”趙大寶擔心女兒。“我讓小舅舅送我。”金鳳說完，便趕緊離開了。“滾刀肉”撇了撇嘴，最終也沒有說什麼。（我們這裡有這麼個說法，七夕的時候，在葡萄架下麵可以聽到牛郎織女的悄悄話，你們那裡有沒有這樣的傳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