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良娣歸來(1 / 1)

身無分文的趙大寶,懷裡抱著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小芹走了之後他才發現,和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裡,自己連件衣服都沒添過。小芹為什麼會離開呢?她不是很愛自己嗎?趙大寶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不是說隻圖自己人好嗎?如今,自己人還是那個人,她怎麼就能不愛自己了呢?愛情這東西,連好多年輕人都不願意相信,快五十的他居然天真地以為小芹是真的愛過他的。一路走來,他罵了無數次的娘,直走到快中午了,離家還得有七八裡地,他又渴又餓又累又熱,心說這人要是倒黴了,喝口涼水都塞牙,平時騎車回來總能碰見熟人,今天走回來,一路上連個人影都不見。他覺得腳底板鑽心大疼,知道一定是磨出了水泡,便在路邊找了個樹蔭涼坐了下來。他兩隻眼睛無神地盯著來時的路,希望有個認識的車經過,可以帶自己一程。趙大寶在路上哭爹罵娘,感悟人生的時候,良娣正坐在沫沫兒車裡,眉飛色舞的和沫沫兒說著這幾天她在養殖場的收獲。“原來這些畜生還可以這樣養,”她感歎著:“並我們養活著它們,它們同樣也可以養活我們。可以讓我們發家致富,而不是隻換些柴米油鹽,隻換幾個零用錢。”她的生活仿佛打開了一扇大門,她看到了一片全新的世界。沫沫兒邊開車,邊微笑著聽她說著,見她滿口的豬牛羊,沒有提趙大寶一句,便問:“你不用和趙大寶商量一下嗎?養殖業風險大得很啊。”良娣神色暗淡下來,許久,輕輕歎了口氣,說:“他既然心裡頭沒有我,我還理他乾嘛?他打我的時候,可跟我商量過?他在外麵對彆人好的時候,可跟我商量過?”這些日子,她慢慢接受了趙大寶和小芹的事情,心痛到極致,反倒想明白了,世界這麼大,誰離了誰還活不了呢?她懷裡抱著一隻小羊羔,這隻小羊羔生下來媽媽就死掉了,一直是良娣喂它牛奶,所以,它和良娣特彆親,良娣走的時候,養殖場的老板便把這隻小羊送給了她。此刻,她輕輕撫摸著小羊那柔軟的卷毛兒,輕輕地說:“這人啊,有時候還不如畜生,畜生還知道誰對他好呢。”沫沫兒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是啊,所以說,被狗咬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送上去給它咬。對待咬人的狗,一棍子打死就好了。”良娣也笑了一下,嗯了一聲。“要是趙大寶現在在你麵前,可憐巴巴兒的,你會同情他嗎?”沫沫兒忽然問。良娣想了一下,搖搖頭:“不會,堅決不會,我要放下他,從新開始,你們說的對,我還有三個閨女,我要給她們做個榜樣,不能讓她們像我這麼任人欺負。”她話剛說完,沫沫兒便停下了車。良娣見才到半路上,還沒有到家,奇怪的問:“怎麼了?”沫沫兒朝路邊努努嘴。良娣轉頭朝她這邊的車窗外看去,見趙大寶做在路邊的一棵歪脖老柳樹下,上衣的一扣全解開了,正掀著衣襟擦汗呢。趙大寶見麵前停下一輛小轎車,就是一愣,村子裡有車的人家不多,那幾輛車他也都認識,眼前這輛車,顯然不是熟人的。心裡想著不是熟人,可車窗落下來,他才看清,裡麵打人卻是熟的不能再熟悉的。“良娣……”“大寶……”兩個人都被對方驚呆了。良娣吃驚於趙大寶的狼狽,在她的印象裡,趙大寶一直是衣冠整潔,頭臉乾淨的,由於沒乾過什麼農活兒,人也比一般的農村漢子要白淨些。可此時的趙大寶,頂著毒日頭走了十來裡的路,身上裸露出來的皮膚都被太陽曬得通紅了,鞋子上全是土,褲子不知道在什麼上還掛了個大口子,上衣敞開著,露出微微發福的肚子,肚子上麵也落了一層塵土,汗水便順著肚皮蜿蜒而下。而趙大寶眼裡的良娣又是另外一種形象,一種他以前從未見過的,全新的形象。良娣為了打理方便,把頭發剪短了,又在沫沫兒的慫恿下,染成了深棕色,她的整個人便顯得年輕乾練了,她的眉眼雖然還是以前的眉眼,可卻神采飛揚,和以前那個低眉順眼的她完全是天差地彆的兩種形象。“你……你……你乾啥去了?”趙大寶艱難地問出了這句話,一股苦澀大滋味從心裡蔓延開來。他站起身來,由於腳底板磨出了水泡,所以走路便一瘸一拐的,他就這麼拐到了車窗前。“哦,沒啥,你咋走著回家呢?車呢?車壞了嗎?”良娣問。她想下車來看看趙大寶,可是,沫沫兒並沒有給她開車鎖,他打不開車門。“丟……丟過……”趙大寶更難過了。他已經從胡同口閒聊的老太太們口裡得知了小芹賣掉他摩托車的消息。良娣為難地看著沫沫兒:“咱們帶他一起回去行吧?”沫沫兒看著趙大寶的眼睛亮了起來,便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那怎麼行?我車後門壞了,打不開,他坐哪裡呢?”“可……可他走得怪累的。”良娣到底心軟了,這裡到李家窯村還有七八裡的路程,又全是沙土路,這老熱的天,她怕趙大寶會中暑。趙大寶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沫沫兒眼中的厭惡?他看著良娣懷裡的小羊羔,心裡暗恨:“這個死女人,她寧可讓個小畜生在她車上,也不肯拉我。”他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從出生到現在,不說多受人尊敬吧,可也沒這麼被人輕慢過啊。“你們走吧,我不急。”他挺直腰杆,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的狼狽。良娣還想說什麼,沫沫兒便笑著說:“好啊,我們著急趕路,小羊羔餓了,得趕緊回去給它喂奶,你自己在這裡坐著吧。”說完,一麵升起車窗,一麵一腳油門,車子揚起滾滾的塵土,轟鳴著遠去了。“唉……你……”良娣隻來得及從漸漸升起的車窗扔出一瓶她喝了幾口的水,便見趙大寶淹沒在了沙塵之中。“心疼了?”沫沫兒從後視鏡中看著趙大寶,就算你腰杆挺得再直,落了一頭一臉的塵土,也是狼狽不堪的形象,想到這些,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沒有,”良娣低著頭,輕輕地在小羊羔頭上吻了一下,說:“就算是個不認識的人,這麼熱的天,帶他一程也是應該的。”沫沫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也對,不過,我還是恨他,看他不順眼。”“這世界上比他可恨的人多了去了,你恨他,也不過因為我,如果我都不恨他了,你又恨他乾嘛呢?”良娣幽幽地說。沫沫兒不禁轉頭看了一眼良娣,心裡暗暗奇怪:她一個農村婦女,看問題居然能這麼透徹?那她以前對趙大寶,又為什麼那般的放不下呢?趙大寶站在塵土飛揚的路上,把沫沫兒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便,等到再不見了車的影子,他趕緊跑過去撿起那瓶水來,也顧不上擦乾淨瓶子上的土,便趕緊打開瓶蓋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真小氣……”一瓶水下肚,他終於恢複了幾分精神,便又回到那棵歪脖子老柳樹底下,繼續等著,看自己是不是運氣好,能等到一輛熟人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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