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顆糖(1 / 1)

嗜甜患者 遲非 1902 字 23小時前

回去的時候,因為跟叢文舒達成了把骨灰遷走的共識,叢蔚明顯放鬆了許多。裴寂一路陪著她,安安靜靜的,隻是非要拉著手,半會兒都不肯鬆開。兩個人的掌心都生了一層薄汗。出電梯到家門口,看到堆在門口的一堆快遞,隔壁鄰居出來扔垃圾,瞧見兩個人回來,指著那堆快遞說:“在樓下叫了半天,我就幫你們拿上來了,看看有沒有漏的。”裴寂道了謝,開門,抱著一堆快遞進屋。“快快快,關門,我手都占滿了,都是些什麼呀?你買東西了?”脫了鞋,穿著襪子就往屋裡跑。叢蔚跟在後麵隨手拉了把門,蹲下身把裴寂脫得亂七八糟的鞋收到旁邊的鞋櫃裡,自己穿上拖鞋,又拎著裴寂的拖鞋,走過去扔到他腳下。“穿鞋。”細細的聲音,一點震懾力都沒有。裴寂撒了滿手的快遞盒子,雙手撐著沙發扶手,湊到叢蔚麵前,去蹭她的鼻尖。比高中時候親密許多。鼻息交纏,他隻要再往前一點,都能親到那雙淡色的唇瓣。“管家婆。”叢蔚聽見這三個字,覺得裴寂這兩天的態度似乎有些變化,又覺得似乎就應該這樣才對。心裡那股彆扭、生疏的感覺,隨著這三個字悄然蒸發,沉甸甸悶著的胸口突然就好像疏通了一口氣。她腦子裡閃過那年,他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喜歡寫在臉上,賤兮兮地往自己臉上貼金,背著叢文晏叫她“管家婆”。那時候的兩個人,那樣好。不是隻有裴寂在等著畢業,叢蔚一樣也在等。她想給予裴寂同等情感的回饋。裴寂乖乖把腳蹭進拖鞋裡,拉著叢蔚坐在沙發上,擺弄著那些快遞。“誰寄這麼多東西到我們家啊?”嘀嘀咕咕的,從茶幾底下拿出一把剪刀,遞給叢蔚,“拆開看看,全寫你名字,沒一個是我的。”叢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快遞,她近段時間除了收到薑杳杳的信以外,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她大概能猜到,肯定是裴寂跟薑杳杳說了什麼。他總是很細心,想著辦法去妥貼安撫她。所有的快遞都是寄給叢蔚的。第一件是一盞台燈,古著燈具,英倫風,頂上綴著一隻鷹,黃銅製作,精致之極。是薑杳杳在香港走遍每一條大街小巷淘來的,她畫了一張賀卡,畫工一如既往地糟糕,另一麵寫著:祝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小蔚蔚,生日快樂!耶和華遇見他在曠野荒涼野獸吼叫之地,就環繞他、看顧他、保護他如同保護眼中的瞳人,又如鷹攪動巢窩,在雛鷹以上兩翅扇展,接取雛鷹,背在兩翼之上。這樣,耶和華獨自引導他,並無外邦神與他同在。願你如他,是眼中珍寶被人全心愛護。第二件是一個手賬本,是王詠儀畫的手賬,記錄著她這幾年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在手賬本的最後一頁畫著三個小女孩,手拉手,一個有著圓圓的大耳朵,一個有著齊劉海和胡蘿卜發卡,一個手裡拿著標槍。第三件是一張唱片,紀敏寄來的,她錄製的人生中第一張唱片,第一首歌叫《姑娘》,歌詞寫著:我如野生藤蔓瘋長,頂著冷眼和彷徨,遇到一個姑娘,將我的聲音典藏,在不熟悉的路上跟著我遠航,隻因為她說我的眼睛如此明亮。第四件是柏粵畫的一幅油畫,托謝放將圖片掃描了出來,打印成了一張照片。是那年裴寂生日,她坐在裴寂的房間裡給他補課,一對背影,兩張側臉,桌上台燈的光就像紗罩在他們身上。……天南海北寄來的禮物,堆在沙發上成了一座小山。叢蔚拆著拆著,手就有些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激動,捏著剪刀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勒出一道白色的印子,鬆開後又回血呈紅色。“這些……”她抬頭,盈盈的眼睛看著裴寂,不可置信。裴寂麵上含笑。“這麼多的祝福,全都因為你是叢蔚,是他們最珍貴的朋友。”“而我的祝福,給叢蔚,是因為我愛她,隻要她想要的,我雙手奉上。”最後一個字隱沒在唇齒間。叢蔚微涼的唇瓣上有軟軟的棉花糖壓下,他先是來回輕輕摩挲,隨後含住她的下唇,軟綿綿地吮著。叢蔚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在顫抖。她的手指蜷起來,抓住沙發上的花布。卻感覺有人溫柔地撐開她的手指,往中指上套進一個涼涼的圈圈。叢蔚低頭去看。裴寂順勢親了一下她的額角。左手中指上套著一枚鉑金素戒。和裴寂左手中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畢業的時候就買了,這一枚我一直隨身帶著。當年你答應我的,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反悔。”素戒的尺寸和她的手指再貼合不過。叢蔚覺得自己又要哭了,可嘴角卻想笑。最後做了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很囧,很可愛。裴寂聽見她說:“不反悔。”——晚上裴寂洗過澡,拎著故事書來給叢蔚講故事。彼時她正坐在床上,一樣一樣地翻來覆去地看朋友們送來的禮物,每一樣都讓她愛不釋手,涼颼颼的心裡一股一股的暖流往上湧。聽見推門聲,循聲看過去,對上裴寂。嘴邊竟然抿出兩個笑渦。裴寂原來種過花,一朵小小的茉莉,他每天每天百般嗬護,給它澆水施肥,換了一個比一個好的小花盆,還特彆稀罕地放在自己的書桌角上,平時都不讓裴天成碰。後來有一年,他回外婆家過暑假,把這盆小茉莉托付給裴天成看護。可等他從鄉下回來之後,小茉莉被裴天成養得奄奄一息,枝枝葉葉都蔫成了一片,綠色的葉子泛著枯黃發著卷。他那時候年紀小,抱著那盆小茉莉哭了大半天,然後一個人揣著存錢罐裡的錢跑到花鳥市場買營養土,想救他的小茉莉,每日每夜地把它放在心裡,比從前更精心,大約一個月後,那盆小茉莉終於像喘了口氣一樣,生了幾片嫩綠的新芽,枝乾搖搖晃晃地直了起來。他一直記得那時候看到那幾片嫩芽時候的心情。在臥室朦朧的光線裡,裴寂看著叢蔚唇邊的笑渦,一時間竟然有種時空折疊的感覺,那樣欣喜若狂的心情和此刻重疊起來,就像是乾燥的荒原裡燎起了一點星火,隨後燃成一片,讓他的整個胸腔都熱乎乎的。“我,就是想多看看。”叢蔚臉有些泛紅,可能是因為熱水澡的氣溫燙的,也可能是自己把禮物當成寶的樣子被裴寂看到了羞的。裴寂倒是沒說什麼,一屁股坐上了床,把那些禮物都掀到一邊,叢蔚蓋著被子,他就坐在被子外麵,靠著床頭,把胡蘿卜鬨鐘遞到叢蔚麵前。“該睡覺了。”叢蔚看一眼鬨鐘,又看一眼裴寂,手在被麵上抓了兩下:“我今天不聽故事行嗎?我想聽紀敏唱的歌。”瞧瞧,慣的膽子大了些,都開始提條件了。裴寂挑眉,目光飄到那張唱片上,紀敏的臉畫的花裡胡哨的印在上麵,看著礙眼極了,一伸手拿起來,扔抽屜。“聽她唱歌我起雞皮疙瘩,難聽死了,咱們彆聽了,來來來,還是聽我講故事,我故事講的多好啊。”側過身子隔著被子拍了拍叢蔚,一揚手裡的繪本,炫耀:“我新買的。”叢蔚看了眼繪本封麵。庫尼繪的《花婆婆》。她想聽紀敏的那首《姑娘》,逆反心起,小小地掙紮了一下:“我又不是小朋友了。”誰料裴寂一聽這話居然還笑了出來,抬手去擰她的鼻尖:“誰說你不是小朋友,你就是我的小朋友呀,乖,聽故事聽故事。”彆說,裴寂對講故事哄她睡覺這事,有點上癮。原本還挺成熟穩重的男人,偏偏在叢蔚的身邊,心裡那股子幼稚勁就有些死灰複燃的跡象。“有一次,我告訴她:‘我長大後,要像你一樣去很遠的地方旅行。當我老了,也要像你一樣住在海邊。’‘很好,’花婆婆笑著說:‘但是,你一定要記得做第三件事。’‘什麼事?’‘做一件讓世界變得更美麗的事。’‘好哇!’我答得又快又大聲。但是,我也不知道將來會做什麼事!”②叢蔚想起那年數學競賽,裴寂錄了一本語文書的文言文讓她聽著睡覺。那個時候,他讀起書來還像塊冷硬的石頭,跟念經一樣。如今,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成熟,卻模仿著卡通片裡的語氣,為了哄她睡覺,讀了近5個月的故事。他變了,可又沒變。在叢蔚的麵前,他依然是那個白楊似的少年。叢蔚回家裡住以來,每晚都是裴寂陪著她睡著,才回房間睡覺。他側目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間。12點07分。被子裡的人閉著眼睛,半張臉埋在被子下麵,隻露出一雙輕輕閉合的眼睛,還有一小片顴骨。被子裡很暖和,她蜷著身子,麵向裴寂,像一隻小蝦米一樣,顴骨上一片暖紅。近來長了不少肉,臉蛋也逐漸豐盈了起來。此刻那片紅就像胭脂一樣覆在她的麵上。“須臾日射胭脂頰,一朵紅蘇旋欲融。”③床頭燈如微弱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就像是一朵紅花融化在那片皮膚之上。引誘著所有慕名而去的傾慕者。裴寂傾身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退開時,才看到攥著衣擺的那隻小手,用著力,好似要把薄薄一層的睡衣捏出一個窟窿一樣。裴寂輕笑出聲。原來床上的小姑娘是在裝睡。他掰著她的手,拯救出了自己的那片衣擺,把叢蔚的手攏在掌心,放在唇邊反複吻著。她指尖微微地抖。就像湖裡垂下的被水波撩動的魚鉤。“好啦,睡覺啦。”他哄她。卻看見叢蔚抽回手,默默往旁邊挪出了一人寬的距離。眼睫毛簌簌地抖動著,透露著主人的緊張。裴寂也不矯情,思索片刻,掀了被子上床躺下,手臂圈過叢蔚的脖子,把她的小腦袋壓在自己的下頜處,右手拇指拂過她的太陽穴,到耳廓到後腦勺,哄孩子似的拍兩下。“睡覺。”叢蔚偎在他懷裡,手揪著他的衣襟。衣領上第二顆紐扣就抵在她的鼻尖,叢蔚下意識地蹭了蹭,在兩人交頸而眠的姿勢裡找了個舒服的角度,呼出長長的鼻息,心跳得很快,但她聽著兩個人交錯的心跳聲,漸漸有了睡意。那大概是這三年來,叢蔚睡過最安慰的一覺。夢裡沒有光怪陸離的畫麵。是許久未見的叢文晏和舒婧,舒婧懷裡抱著弟弟。他們朝叢蔚揮手告彆。那是他們去世後,叢蔚第一次夢見他們,乾乾淨淨的臉,和從前一模一樣,慈愛關切。叢蔚心裡崩塌的世界,被人一點點撿起來、拚起來,雖然仍有裂痕,但它正在逐漸複原。她是失去了親人,卻沒有失去愛,隻是那份愛被時間暫存在了那一刻,成了人生博古架上的一個珍寶盒子,無法再往前走。可她的前路,還有更多的愛。人的一生,從開始到結束,可能會收獲無數的珍寶盒子,每一個裡麵都放著獨一無二的愛。想通了失去,也就看到了得到。注釋:《聖經》②(美)芭芭拉·庫尼所著兒童繪本《花婆婆》③(唐)元稹《離思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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