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不知內情的袁嬤嬤很奇怪,都這個時候了,蘇氏為什麼不說出她假懷孕的真相。雖然陷害原配之女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是蘇氏事出有因,又和沈鈞儒感情深厚,到時候,她哭上一哭示弱,再甜言蜜語地哄一哄,事情不就揭過去了嗎?沈平安冷笑一聲,看向默默立在角落裡,當擺設的穀大夫。穀大夫是個不入流的江湖郎中,沒見識過大戶人家的內宅爭鬥。猛然窺見一二密辛,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生怕被滅了口。他當初收錢的時候可沒想過這些。“穀大夫,”沈平安朱唇親啟,“我在京都行醫,認識不少出名的不出名的大夫,卻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穀大夫:“我我……我不是京都人,小姐不認識我正常,而且我這個人比較低調……低調。”沈平安嗤笑了一聲:“是低調還是庸醫?”她走到落地罩分隔的外間,端起那盤筍聞了聞:“這裡頭分明沒有附子,你卻口口聲聲說有附子,不是庸醫是什麼?”穀大夫臉色一變,下意識就去看袁嬤嬤。沈平安輕笑:“你看袁嬤嬤做什麼?難道……”她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像開玩笑般道,“難道是袁嬤嬤吩咐你這麼說的?”穀大夫抖了一下,剛說了一個“我”字就被沈平安打斷了。“穀大夫,你想好了再說,我們家可不是平頭百姓,我父親是內閣群輔,我是平安縣主,欺騙我們,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承受不承受得住?”沈平安的聲音冷冷的,眼神也是冷冷的。穀大夫哪裡見過這陣仗,大戶人家看不上他,他素來隻在平頭百姓家中行走。是袁嬤嬤說她們家夫人要收拾一個人,叫他配合,事後重金酬謝。他隻想到當家夫人掌管內宅,要收拾人輕而易舉,卻沒想到這個夫人要收拾的是個縣主!而且這個縣主是個刺頭!他哆嗦了一下,“撲通”一聲就跪下全招了:“縣主饒命,小民都是被逼的。是她,”他伸手指向袁嬤嬤,“是她給了小民一錠銀子,讓小民說你家夫人有孕了,還問小民拿了附子。今天她來找我的時候,又給了我一疊銀票,讓我待會兒就說夫人滑胎了……酸筍裡有附子也是她告訴小民的……”他一邊說一邊把懷裡的銀票掏了出來:“縣主饒命啊,小民不該見錢眼開,縣主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民一般見識。”事已至此,忠心為主的袁嬤嬤咬一咬牙,站了出來。“老爺,”她昂著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是我收買了穀大夫,是我讓他欺騙夫人說她有孕,夫人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小日子一直不準,她以為自己真的懷孕了。”“賤人!”沈鈞儒一個巴掌扇過去,用足了力氣,袁嬤嬤的嘴角立刻滲出血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袁嬤嬤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平安:“因為我要替二小姐報仇,要不是大小姐,二小姐也不會嫁給羅語堂!我從小看著二小姐長大,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這種侮辱?”沈鈞儒氣狠了,又一個巴掌扇過去:“關平安什麼事?是阿靜她自作自受!”袁嬤嬤兩邊的臉頰都腫了起來,她跪下來,梗著脖子道:“一切都是我做的,和夫人無關。附子也是我下的,我想陷害大小姐害夫人滑胎。”“母親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沈平安斜睨著她,“褲子的事你要怎麼解釋?母親自己出血了自己會不知道?”沈鈞儒本來已經相信了袁嬤嬤,被沈平安一提醒,馬上又懷疑地看向蘇氏。蘇氏絞著被單,又緊張又驚懼。袁嬤嬤看了蘇氏一眼,咬一咬牙:“夫人出血了,她以為孩子出了事,想馬上叫大夫,我卻知道是她小日子到了。我騙她說是正常症狀,已經跟穀大夫說了,隨便煎了點溫補的藥讓她喝了,她就信了。”沈平安嗤之以鼻:“母親已經生育過三個孩子,又不是頭一回有孕的新媳婦。”“大小姐,我伺候夫人二十多年,我們主仆之間的感情你是不會懂的,夫人信任我,就算有一點懷疑,她也沒想到我會騙她。”說著,她朝著蘇氏磕了一個響頭,紅著眼睛道:“夫人,是我利用了你對我的信任,是我欺騙了你,對不起!”蘇氏神色動容:“袁嬤嬤……”她明白,袁嬤嬤這是要把一切罪責都一力扛下。“袁嬤嬤,”沈平安說,“你知道曲江池宴會上,我看出李首輔的兒媳有孕的事嗎?”袁嬤嬤不解地望著她。“也就是說,夫人有沒有身孕,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騙不了我。”袁嬤嬤震驚地看著沈平安:“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在騙你!”“不,我不知道,”沈平安勾了勾嘴角,淡淡說,“母親是真的有孕了!”猶如五雷轟頂般,袁嬤嬤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蘇氏月份尚淺,穀大夫這種庸醫,就算認真診脈,也診不出她有孕的。更何況他隻是做做樣子。袁嬤嬤哆嗦著嘴唇看向蘇氏,蘇氏悲從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夫人,是老奴對不起你!是老奴對不起你啊!”袁嬤嬤失聲痛哭,“老奴對不起你,你對老奴的恩情,老奴來生再報!”袁嬤嬤說完,猛然起身,朝著一旁的柱子狠狠撞過去。又是觸柱。像上次的菊花一樣。“袁嬤嬤!”蘇氏淒厲慘叫,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托起袁嬤嬤滿是鮮血的頭部,“袁嬤嬤,你彆丟下我,你醒醒啊!”袁嬤嬤已經奄奄一息,有氣出沒氣進了。蘇氏哭著看向沈平安:“平安,你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跟你作對了。”沈平安輕歎一聲,剛想叫桃花去取藥箱,就聽沈鈞儒厭惡至極地說:“不許治。刁奴,害死了我的孩子,死了還要弄臟地方。來人,把袁嬤嬤拖到亂葬崗去!”立刻就有幾個腰粗膀圓的婆子進來把袁嬤嬤抬走了。蘇氏哭得幾乎昏過去:“老爺,你網開一麵,袁嬤嬤陪了我這麼多年!”“就是她陪了你這麼多年才最可惡!”沈鈞儒一想到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子,心裡就一陣絞痛,“她該死!”蘇氏伏在地上痛哭,沈鈞儒叫人把她扶到床上,又對穀大夫冷冷道:“袁嬤嬤給你的銀票你還拿著,隻要你對今天發生的事守口如瓶,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穀大夫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馬上把地上散落的銀票一股腦地攏到了懷裡,諂笑著道:“是是是,我一定把這件事帶到棺材裡。”一邊說一邊急匆匆地跑了,生怕慢一步,沈鈞儒就改變了主意。經此一事,蘇氏元氣大傷,她不僅失了最有力的臂膀,還失去了孩子。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